第5節
身體漸漸回暖的喻臻被這聲門板砸地的聲音驚回神,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正抱著什么人,心里一驚,忙用力把人推開,視線本能地繞過剛剛“非禮”過的人形暖手袋,挪向了門口。 呼,北風從空洞洞的門框中吹進來,把他被暖意糊住的大腦徹底吹清醒了。 殷樂坐在破舊的門板上,羽絨服上站著土灰,見喻臻望過來,尷尬滿溢后臉上的表情反而淡定麻木起來,傻乎乎舉起手揮了揮,干巴巴笑著招呼道:“初次見面……那個,大嫂你好?!?/br> 喻臻:“???” 他剛剛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詞匯? 不過現在這不是重點。 他快走兩步站到門前,望著地上幾乎算是徹底報廢的木門,怔怔愣了幾秒,突然轉身大步朝著觀內跑去。 “呃……” 招呼沒得到回應,殷樂舉起的手順勢落下,輕輕抓了抓頭發,見大哥在喻臻跑走后轉身看了過來,突然有些心虛,邊往起爬邊解釋道:“我、我就是不小心……” 殷炎沒有理會他的解釋,伸手解開大衣衣扣直接把衣服脫掉,然后把衣服丟到他懷里,示意了一下門側角落,說道:“站那邊去?!?/br> 殷樂條件反射地跨步挪過去,然后才意識到殷炎居然把外套脫了,現在就只穿著一件襯衣和一件毛衣頂著冷風站在門口,立刻急了,忙抖開外套上前一步,說道:“大哥,你身體還沒徹底痊愈,不能受凍?!?/br> 殷炎輕輕擋開他的手,搖了搖頭,蹲下身把地上的門板扶了一塊起來,然后走到門框邊,觀察了一下上面朽化斷裂的木楔,朝抱著一個工具箱從觀內跑出來的喻臻伸了手。 “錘子?!?/br> 喻臻停步抬眼,這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樣。 蒼白,但俊美,側頭看過來時光線斜照,居然有種他正從云端朝下施舍目光的錯覺。 不是鬼,鬼不可能長這樣。 “要先把舊的木楔拆下來,錘子?!?/br> 殷炎把手往前遞了遞,與他對視的雙眼不閃不避,明明是很正常平靜的眼神,但這么一直看著,突然間就有了點溫柔深情的姿態。 翁西平的視線在對視的兩人間來回轉了轉,伸手按住還想再次上前給殷炎披衣服的殷樂,把他拽到角落,然后偷偷拿出手機,點開了微信,找出一個號碼撥了一個視頻通話過去。 “還冷?” 始終得不到回應,殷炎伸著的手翻轉抬起,十分自然地朝著喻臻的臉摸去。 喻臻終于回神,忙歪頭避開他的手,不知為何突然窘迫起來,掩飾性的蹲下身把工具箱放到地方,打開箱子后在里面叮叮咚咚一陣翻找,找出一把兩用錘遞了過去。 “給?!?/br> 他開口,聲音比預估的低太多,幾乎只是發出了一道氣音。 意識到這點后他越發窘迫,拿著錘子的手往回縮了縮,猶豫著要不要抬頭再說一遍,手上卻突然一輕,然后身前籠罩的陰影挪開,殷炎把門板靠到一邊,蹲下身對準門框底部的破損木楔就撬了起來。 “我叫殷炎,你的名字?” “???” “你的名字?!?/br> 明明是養尊處優的一雙手,干起木工的活來卻利落又熟練,修長的手指動作間帶著一種悠閑自如感,讓人忍不住一直盯著看。 喻臻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又被什么東西糊住了,思維有些遲鈍,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的手,乖乖回道:“喻、喻臻,我叫喻臻?!?/br> “嗯?!?/br> 殷炎低應了一聲,把撬起的木楔拆掉,再次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什、什么?” 喻臻覺得自己的反應十分丟臉,但他控制不住。 思維鈍鈍的,一點都不聽話。 “釘子?!?/br> “啊……哦哦,釘子,釘子?!?/br> 喻臻埋頭又是一頓翻找,找出兩根尖尖長長的釘子握在手里,小心調整了一下角度后才輕輕把它們放在了面前攤開的好看手掌里。 省城某間酒店里,仇飛倩和殷禾祥頭湊頭的坐在一起,低頭看著手機屏幕,視線先在自家大兒子單薄的衣衫上停了停,然后立刻轉到了側對著鏡頭的喻臻身上。 穿著很樸素,皮膚很白,身高應該比自家兒子矮一點,頭發有些亂,但男孩子嘛,不太注意形象也能理解。 仇飛倩伸手關掉手機麥克風,認真評價:“只能看到側臉,但目測外形不錯,穿著雖然樸素,但很干凈,也很注意保暖,不像那個韓雅,大冬天光著一雙腿在外面晃,也不怕老了腿疼!” 家教讓她沒有說出更難聽的話來,但嫌棄和厭惡卻完全沒有遮掩。 殷禾祥假裝沒聽到妻子略顯詛咒的后一句話,看著畫面中隔著工具箱蹲在一起的兩個人,欣慰說道:“小炎好像很喜歡這個孩子,話都多了不少?!?/br> “愿意說話就好?!背痫w倩聞言重新看向手機屏幕,視線落在背對著鏡頭的殷炎身上,伸手摸了摸他比以前單薄許多的背影,突然伸手把視頻關了。 殷禾祥阻攔不及,問道:“怎么關了?” “人家小倆口培養感情,你個做爹的在這偷看,像話嗎!去,把我的包拿上,小炎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得全部換新的,咱們去商場!” “全換?”殷禾祥有些跟不上妻子的節奏。 “對,全換!”仇飛倩站起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突然冒出了扭曲的冷光,冷笑說道:“小炎剛從一個臭泥潭里爬出來,以前的衣服上都沾了泥潭的臭味,熏死人了,剛好全部換了,以后住花田里邊!” “……” 殷禾祥張張嘴,看著妻子那仿佛兒子已經擺脫舊坑迎來新生活的痛快模樣,冷水到底沒能潑出去。 泥坑如今確實是已經出來了,但那花田能不能挪到家里來,這不還沒譜呢嗎。 第6章 桃木劍┃“爺爺,救我?!?/br> 舊的木楔已經不能用,工具箱里也沒有新的。 在用釘子修補了一下破損的門框之后,殷炎起身走到觀外,撿了根結實的斷木回來。 “斧頭和刨刀?!?/br> 這次喻臻終于不發愣了,立刻把工具找出來遞了過去。 殷炎接過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斷木砍成了幾段,全程一刀切,姿態輕松,仿佛他砍的不是木頭,而是一塊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沒想到看起來一副病弱貴公子模樣的殷炎力氣居然這么大,砍木頭砍得這么輕松。 對比起來,前幾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個傻子。 把斷木砍成合適的長度,殷炎觀察了一下刨刀,開始刨木頭。 樹皮和木屑齊飛,斷木慢慢變了模樣,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個新的木楔就出現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幾乎想給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裝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門板,把門板固定在門框上,側頭看喻臻:“搭把手?!?/br> “???哦哦?!?/br> 喻臻及時把準備合攏鼓掌的手縮回來,關掉工具箱跨步過去,伸手扶住了門板。 蹲著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靠近站著一對比,才發現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從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無法挑剔。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沒比其他長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頭,隨便做點什么就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這是不對的。 喻臻隱隱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各種反應簡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對方后,對方身上隱隱飄過來的溫暖氣息卻讓他沒法專心思考是哪里不對。 “扶這里?!?/br>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剛剛盯著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蓋了過來,輕輕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門框上部,固定似的緊了緊,然后自然無比地挪開了。 對方的手很蒼白,很修長,很好看,看上去似乎應該有著微涼的溫度,但真正觸摸到之后,才發現對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點控制不住地反握過去。 殷炎繞到了門板后,開始用釘子固定松脫的門板連接處。 喻臻瞪大眼看著面前帶著熟悉老舊紋路的門板,視線掃到上面殘留的黃色符紙痕跡,突然后退了一步。 溫暖的氣息遠離,恰好一陣北風吹來,把周圍莫名的氣氛吹散了些許。 他稍顯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變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腦開始正常轉動,因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斷掉的思緒重新接上軌道,于是眼前的這一切都顯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來。 突然上門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擁抱,然后是現在自來熟的修門,一切都進行得很詭異,還帶著絲順理成章的理所應當感。 ……可怕的理所應當感。 他抿緊唇,扶著門板的手收緊,努力壓下心里升起的戰栗恐懼感,淺淺吸了口氣,開口問道:“你……你是誰?”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擾亂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聲停下,蒼白的手再次從門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臨大敵的視線里錯開他的手落在了門板下部,輕輕把門往上抬了抬。 “歪了?!?/br> 又是幾聲敲打聲之后,殷炎拿著錘子從門板后轉出來,抬手輕輕掃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個月前你從紅色跑車里救下的那個人,這次專門找來,是為了道謝?!?/br> 大半個月前?跑車? 記憶突然回籠,那晚看到的畫面浮現在眼前,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滿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動的手指。 喻臻的臉唰一下變得慘白,毫不猶豫地松開扶著門板的手,看著殷炎在陽光下白得幾乎透明,完全沒有血色的臉,心臟緊縮成一團,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轉身大步朝著觀內跑去,用力關上了屋門。 咔噠。 還落了鎖。 “無量壽佛,祖師爺保佑,天靈靈地靈靈,鬼怪退散?!?/br> 他雙手交握舉在臉前,背靠著門板念著一些從爺爺和電視劇里聽來的詞句,恐懼和緊張被無限放大,慌得差點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還沒想明白,現在又冒出了一個疑似詐尸的家伙,該怎么辦?他該怎么辦? “爺爺,救我?!?/br> 他看向堂上的遺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來,卻摸了個空,懵了幾秒,手忙腳亂地撲上前,找出香燭點燃,開始拜堂上的遺像和供桌上的祖師爺神像。 叩叩。 “喻臻,開門?!?/br> 微涼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少了面對面時外貌帶來的影響,這道聲音突然變得耳熟起來。 【別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