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陳海從道院制器院領出精鐵盾、烏鱗甲等裝備,雖然戰后還要歸還給道院,也是抓緊三天時間,與周景元以滲鑄之法進行改造;此時多做些準備,總是有備無患。 葛同、沈坤二人常年在軍中效力,倒是都有趁手的兵甲。 陳海此次作為一名最底層的道兵武卒編入臨時的這支宗門道兵之中,不能攜帶家將隨行,趙山就隨周景元留下來坐鎮兵甲鋪。 而除了道院無償發放的小瓶精元丹以及療傷膏藥之外,他與葛同、沈坤,還用兩千點宗門功績,換出二十多瓶精元藥以及六瓶續骨靈膏等療傷靈藥隨身帶著。 這些丹藥白帶一趟也吃不了大虧;萬一遇到難以短時啃下的硬仗,還可以暗中出售牟利。 編伍之事也在三天之內完成,教習齊思瑜臨時擔任百武校尉,統領陳海所在的這隊百名弟子,周鈞、葛同、沈坤等人都以百武副尉的身份,在齊思瑜手下輔佐,實際是各領十五人規模的小隊武卒。 雖然周鈞、趙如晦一直以來都有利用他抗衡柴氏弟子的心思,但陳海到道院后,又實受周鈞、趙如晦很多的照顧,這次同營出征,大家關系又比以往親近了一些。 …… 三百道兵弟子在道院里經過簡單的cao練,三天后就在典兵長老厲向海的率領下,趕到蒙邑西南的皋縣,與上七峰及其他兩處道院的七百弟子匯合。 皋縣位于蒙邑西南,城池座落在一座山嶺南麓的盆地里,黃土夯就的城墻長約千步,有些殘破;在南城外的一條溪河北岸,早就有數十座營帳駐扎在空地里。 道兵弟子集結完畢后,要在這里整飭兩天再上路。 鐵流嶺道院抽調的三百道兵弟子,絕大多數都是新手。 大家雖然都編為武威軍的后備武官,但平時都只注重個人的武道修煉,都還沒有進行正式的軍中cao練,甚至周鈞等紫衣弟子,都沒有在軍中正式待過。 好在有葛同、沈坤這些帶過兵卒的老人在,帶著大家選了一處上風上水的高地安營扎寨下來,倒不至于特別手忙腳亂。 這次上七峰到底出動多少內門弟子,陳海他們剛剛趕到皋縣還不得而知,但這幾天臨時抱佛腳,聽沈坤、葛同講解軍制,再細看營帳,陳海心里也清楚,上七峰內門出動的弟子將直接組建中軍,而從三座道院抽調的一千道兵弟子,則組成前軍以及左右衛軍。 看給指定的駐營地點,他們這些從鐵流嶺道院抽調出來的三百道兵弟子,應該算是屬于左衛軍。 很快就有穿褐色鎧甲的傳令官,手持一面小旗馳馬過來,傳令厲向海、齊思瑜等人,前往中軍大帳議事。 陳海他們還是照例抓緊時間,隨沈坤、葛同cao練軍陣。 三百道兵弟子都有不弱的修煉基礎,也都能識文斷字,彼此師兄弟間相處熟悉,有三五天磨合,演練基本的軍陣沒有問題。然而絕大多數人都知道他們是給由內門弟子組成的中軍當陪襯,當掩護的,又認定作亂的流民都是烏合之眾,除了個人修行外,對軍陣演練都不感興趣。 陳海所在的小隊,還有沈坤、葛同嚴加約束,其他道兵弟子都憊懶得很,看他們的神態,甚至將這次出征當成白得軍功的野營。 陳海抓緊時間練習盾戟戰技、練習騎箭,但他的態度,決定不了其他人。 中軍大帳議事很快就結束了,夕陽垂下西山,暮色從四面八方彌漫過來,厲向海、齊思瑜等人趕回來,還有數人跟著他們身后,一起馳入左衛軍的大營。 陳海坐在營帳前的剛剛燃起的篝火前擦拭寒鐵戰戟,抬頭看過去,卻是陳青與當日在藥師園兵甲鋪差點起沖突的解文琢、路洪謙二人,與隨行的家將部曲簇擁下,跟著厲向海、齊思瑜等人一起策馬進入左衛軍的大營。 陳青身穿一件火紅色的靈甲,在夜色下格外的醒目,仿佛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靈甲有淡淡的靈芒散發出來,在周身一丈范圍凝聚成一道像水波漣漪似的屏障,襯托得她臉蛋嫩白如玉,精致的五官嬌艷如花,不虧是陳氏有名的美人,但她美眸里卻透漏霜寒之意,眼神往營帳搜索過來。 不出意料,陳海猜測陳青應該是在搜索他的身影,暗感頭痛:她跑到左衛軍的大營來做什么? 蘇紫菱也騎著一匹烏鱗馬,跟著陳青的身后,她身穿青云軟甲,緊貼玲瓏有致的嬌軀,雖然身后所背的烏鞘劍,叫她憑添一分英氣,但她的容貌要比陳青柔媚一些,眼眸里春波蕩漾,每個人似乎都覺得此女在看自己,都情不自禁的心旌搖蕩起來。 陳海也明明感覺到蘇紫菱沒有注意到自己,卻也有一種被她凝視的錯覺。 這絕非正常的感覺。 陳??此菩逓闆]能踏入通玄境,在宗門還僅僅是最低層次的武修弟子,但他在血云荒地已經陸續斬殺四十七頭羅剎異鬼,通過殺戮成魔的血煉秘法,血尸似的傀儡分身體表,竟長出一層血紅色的軟鱗。 軟鱗雖然還不夠堅硬,但這足以說明傀儡分身的rou身,已經開始有實質性的進化。 同時他的神魂意念也要比想象中堅韌、凝煉得多,兼之他心里對蘇紫菱此女懷有極深的警惕,這時候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道院里也有不少容顏清麗的女弟子,蘇紫菱雖然要更勝一籌,但也不至于如此魅惑人心,難道此女天生媚相? 蘇紫菱眉眼流露的柔媚風情稍縱即逝,待陳海要認真細看時,她又仿佛變回鄰家少女般乖巧起來,似乎甘愿籠罩在陳青的耀眼光環之下。 除了蘇紫菱,陳族部曲里只有錢文義一人跟隨在陳青的身邊。 解文琢、路洪謙兩人身后,則都有兩名辟靈境巔峰的強者護身他們安全,顯示這兩人在各自宗族里的重要地位。 唯有最為嫡系的弟子,才會受到如此嚴格、無微不至的保護。 看到沈坤走過來,陳海疑惑的問他:“他們跟厲向海真人跑過來做什么?” “應是中軍派來節制我們左衛軍的……”沈坤熟悉軍制,猜測說道。 陳海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猜想陳青、解文琢、路洪謙三人同時編入左衛軍,或許還有針對他之意,但他此時僅僅是最低層的武卒,中間還隔著齊思瑜、周鈞、葛同、沈坤他們,倒也不怕他們能直接使壞到他的頭上來。 …… 千余人規模的宗門道兵,經過兩天的整飭,就往玉龍府開拔。 太微山以南、河西諸郡境內,府縣都有馳道相接。 從蒙邑到玉龍府,雖然有近兩千里的路程,但一千道兵都有坐騎代替腳力,五天后就進入玉龍府境內。 益天帝七十一年初夏時節,玉龍府境內就已經酷熱難抵。 龜裂的大地、干涸的河床、草木干枯,兩邊大片的田地都稀稀疏疏都沒有什么作物,馳道擠滿面黃肌瘦、淹淹一息的饑民,都表明玉龍府境內的饑荒,還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 這些饑民是要往北面的蒙邑等地逃荒的,這時候都被開路的先驅騎卒,趕下馳道,擁擠在干涸的田壟間,麻木的看著通行的大軍,也有少數人不甘心的往前伸出骯臟的手,奢望馳馬而去的道兵弟子,能施舍些什么。 陳海與左衛軍的其他道兵武卒編成馬隊,前后拉開有一兩里長,才將跨下那匹性情暴戾的棗紅馬馴服得不亂踢蹄子,身上穿著厚重的烏鱗甲,在烈日的炙烤下,他的汗水浸漬衣甲,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不要說他跟絕大多數剛踏入通玄境的玄衣弟子了,即便是那幾個踏入辟靈境的百武校尉,也滿臉的疲憊,在酷暑季節持續行軍,也是極消耗真元的一件事。 玉龍府城修建在一座緩坡上,遠遠看著城外的長亭,黑壓壓站滿迎接的官員,內門弟子組成的中軍已經迎了過去,與迎接的官員在長亭里說話。 這時候,傳令官持旗策馬過來,要諸弟子下馬暫作休息,今日要進駐玉龍府城,待后天再起啟趕往玉龍山,與已經推進到玉龍山北坡腳下的前軍匯合。 第39章 陰謀 府縣都有配備少量的地方武備,因兵器以尋常刀弓為主,主要是維持地方治安。 按照大都護將軍府所擬的律令,玉龍府地方武備總有兩千武卒的編制。府縣的兵馬尉,都是由從武威軍退役的武官、老卒選任。倘若葛同、沈坤等人,修為難再有新的突破,能到府縣擔任兵馬尉,整頓地方武備,也是相當不錯的肥缺。 雖然府縣兵馬尉雖然由武威軍退下的武官老卒擔任,修為都不會太弱,但下面的弓刀手則只能從地方招募武勇,就參差不齊了。 玉龍府發生大規模民亂之后,府軍還從中小世族抽調人手補充武備,一度擴充到五千余眾進剿玉龍山,但慘敗而歸,玉龍府兵馬尉是修煉到辟靈境后期的高手,最終只率百余人逃回玉龍府城。 遭此慘敗,地方武備所剩不多的千余武卒,就只敢守在玉龍府城,等待援兵過來。 玉龍府軍雖然還有千余武卒,但參差不齊,是根本不能跟陳海他們這一隊宗門道兵相比并論的。 不提修為絕大多數都踏入辟靈境的內門弟子,從三座道院抽調的一千道兵弟子,絕大多數的修為也在通玄境以上。 單以個人武力而言,也只有大都護將軍府嫡系道衙兵精銳,能與這支宗門道兵相比并論。 也是因為這個,陳海隨眾進入玉龍府城后,不僅道兵弟子自身洋洋得意,城里的大小官吏,也對他們抱以極強的信心跟期待。除了騰出半條巷子的房屋作為營房,供中軍及左右衛軍入駐外,還送來大批的牛羊rou犒賞大軍。 葛同、沈坤去大帳參加過軍議,他們回來后,陳海才得知后續他們會與玉龍城府軍一起,開拔到玉龍山北坡山腳下,再進入山地清剿亂民。 …… 玉龍府千余武卒,加上抽調的兩千多精壯民夫,三千多兵馬,卻只有少量的馬匹。 由內門弟子組成的中軍,不愿與慢騰騰的玉龍府地方武備兵馬同行,帶著右衛軍第二天就提前開拔了;留下左衛軍與玉龍府兵馬混編同行。 從玉龍府城到玉龍山北坡山腳,有兩百里的路程,中間是大片的丘陵、山谷,有兩座縣城以及星羅棋布的村寨,但大多已經被亂民摧毀;幾座靠近玉龍山北坡的寨城,還落在亂民的手里。 與參差不齊的玉龍府地方武備兵馬同行,陳海他們一直拖到第五天入夜之時,才趕到玉龍山北坡山腳下的陳橋寨駐扎下來。 陳橋寨原本是山陰縣的鄉族所建,座落在一條溪河北岸,寨子不大,里面就只有百余間房屋,石徹的寨墻卻有五六米高。 依河傍山,地勢頗為險要,可見此前居住此地的鄉族在玉龍府頗有勢力。 寨墻北面被轟開兩個十數米的大缺口,不知道是不是明竅境的高手親手施展玄法所致,散落的殘石,小如粟米,顯然不是一般的辟靈境弟子能為;殘剩的石墻濺染數層血跡,可見這里曾展開過數場激烈的血戰。 還有不少斷箭深深的插入石墻之中,可見開弓者氣力是何等的恐怖;寨墻里外還有一些簡陋的竹木箭散落著,想必是亂民守寨時亂射落下。 寨前有一座石橋,通過石橋跨過溪河,就算是正式進入玉龍山,有一條幽深的石峽通往玉龍山的腹地,石峽兩側峰巒險峻,崖石陡峭,很難攀登。 前軍已經從這條石峽深入玉龍山中;中軍與右衛軍抵達陳橋寨后,也于三天前進山追剿亂民去了,留下來的命令,是要玉龍府兵馬守住陳橋寨,堵住亂民從這座石峽出山的口子,而左衛軍將馬匹留在陳橋寨,然后輕裝入山,趕過去與中軍、右衛軍匯合,尋殲亂民。 進入玉龍山腹地的石峽,地形只能說相對平易,但沒有現成的道路,也只有烏鱗馬這一級數的靈騎,能快速通過,陳海他們從道院領出來的普通坐騎,也沒有辦法進山作戰的,只能留在陳橋寨。 與林深茂密、靈氣充裕的太微山脈不同,玉龍山綿延也有千余里,但多為荒山石嶺,不多的稀疏草木也因為持續數年的大旱枯萎,極目遠眺,能看到山里有數柱nongnong的黑煙升起,那應是前軍、中軍、右衛軍摧毀亂民匪寨后所留下來的戰果。 陳橋寨前的那條溪河,也露出干涸龜裂的河床。 橫七豎八躺著兩三百具尸體,衣衫襤褸,瘦骨嶙峋,應該都是此前占據陳橋寒,被前軍道兵弟子殲滅的亂民。 河床上以及沿河,還有一些石斧、竹矛、竹槍、竹弓散落一地,應該亂民所棄,之前的宗門道兵都不屑將這些簡陋的兵器撿起來。 “沈師兄,前軍這么容易就拿下陳橋寨,有沒有可能是亂民的誘敵之計?”陳海蹲在河堤前,看著河床上的尸體,困惑的問沈坤。 “哼!”遠在百步之外眺望玉龍山的陳青,這時候卻傳來一聲輕蔑的冷哼,顯然是隔了這么遠,她還是將陳海與沈坤的低語交談聽在耳朵里。 沈坤與陳海相處這么久了,知道他這么問是在擔憂什么,這時也只能聳肩一笑。 …… 第二天起早,厲向海所豢養的那頭靈鷲,就從陳橋寨先一步展翅飛入萬丈青空,銳利的盯著百里方圓內的一草一木。 有了這頭靈鷲,左衛軍連斥候、游哨都不用派出去,與中軍、右衛軍及前軍的聯絡也極其便捷。 這頭靈鷲被厲向海馴服有好些年了,除了強壯筋骨的丹藥外,每天還至少要食用兩頭肥羊。 這頭靈鷲站在地上比牛犢還要高,鐵羽似箭,利爪堅如鐵鑄,散發出凜冽的寒芒,瞬息間就能將生長百年的老楊木抓成粉碎,就連道院那些踏入辟靈境執事、教習,都沒有幾人是這頭兇猛靈鷲的敵手。 這頭兇猛靈鷲,雖然跟濺云崖的青鱗雷鷹無法相比,但也羨煞無數道兵弟子的眼睛。 陳海及其他三百道兵弟子,隨后就在厲向海及陳青、解文琢、路洪謙三名內門弟子的率領,進入石峽,往玉龍山腹地進軍。 沿途都陸續有前軍攻營拔寨的好消息傳回來,陳青、解文琢、路洪謙三人,都擔心功勞被其他人搶走,他們落在后面只撈到收尾的好處,一路都催促左衛軍將卒加速前進。 好在有前軍開路,左衛軍也不擔心會受到擾襲,兩天后就追上中軍、右衛軍,在一座簡陋的石寨里駐扎下來。 千余道兵一路深入玉龍山兩百多里,已經有七八座匪寨被攻克,連同殲滅的亂民尸體一起焚毀,避免再被利用。 這七八座亂民匪寨,防御比陳橋寨還要簡陋,前軍所殲滅的都是一些瘦骨嶙峋的老弱亂民。雖然其他將卒都趾高氣揚,都覺得這一路走下去,就能將玉龍山聚集的十數萬民亂剿平,就擔心他們的行軍速度太慢,搶不了多少功勞,陳海心里則是越發忐忑。 亂民若是早一步得到消息,畏懼宗門道兵的強悍,主力往玉龍山深處轉移,就沒有必要留數百老弱病殘守衛外圍的寨子;而就在三四月前,玉龍府軍五千余兵馬,進剿玉龍山被打得大潰,應有大量的兵甲被繳獲,亂民即便要守外圍的寨子,也不應該都只是竹矛、竹弓這類簡陋之極的兵器。 此外,宗門道兵雖然接連攻克近十座匪寨,但殲敵不到兩千人,還遠遠傷不了亂民的筋骨;更為關鍵的,亂民此前大敗玉龍城府軍五千兵馬,近乎全殲,絕不像烏合之眾的樣子。 當然,沈坤、葛同能聽進去陳海的擔憂跟疑慮,但到百武校尉齊思瑜以上,都只將陳海的疑慮當作笑話,在道兵弟子看來,玉龍城府軍都是不頂用的膿包,被亂民一擁而上打敗,根本說明不了什么問題。 …… 距離道兵入駐石寨不過的一座石崖上,有人頭臉籠罩在黑色的袍衫之中,絲毫不覺酷熱,僅有兩只眼睛露出來,注視著十數里外的寨子。 石崖上沒有茂密灌木的遮擋,但奇怪的是,三頭在上空翱翔、監視左右的靈禽,愣是沒有發現這兩個黑袍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