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那照你這么說,糧食問題哪里都存在,我們回去華國也不一定會幸免吧?!彪m然決定了要回國,中年男人內心還是有些抵觸的。 女學生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一看就沒關注過外界動向吧?我華國怎么可能會跟這些強盜一樣?我華國一向是禮儀之邦,建國以來從來沒有主動侵略過任何一個國家,憑什么要拉在一個水平線上,跟這些強盜對比?” 中年男人眨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乍變的態度。哪知道男學生也附和著直點頭:“沒錯,如果我們華國也想謀奪普通人的家產,怎么會放任《生死逃亡》這樣的節目在國內播出?” “《生死逃亡》?”中年男人完全懵了。 男學生情緒突然高昂起來:“沒錯,就是《生死逃亡》,你不知道吧?這節目直接在電視上宣傳普通人怎么建立基地,怎么拉攏人心,怎么囤積資源,甚至還有怎么獲得武器。這不是政府在跟我們交底?如果你們忍不了我們了,可以分分鐘拉起人馬自己干嗎?政府連這些東西都敢教給我們,自然要做到最好,才放心我們掌握這些殺器一樣的知識吧?” 男學生說著說著,情緒越加激昂。要是手上有根旗幟,只怕他分分鐘就能揮舞起來! 中年男人望著他,心中頓時生起一種“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蒼茫感。 而在此時的華國,《生死逃亡》的主持人兼制作人江偉倫身心正飽受煎熬:“我好幾個國家的粉絲都來信了,說他們有好多人被政府抓住,有的判了重刑,有的甚至被殺。他們向我們求助,可,我們能干嘛呀?眼睜睜看他們受難,我真受不了,我,我真的想做點什么?!?/br> “你想做什么?”葉明曉坐在他對面,緩聲問道。 第114章 114 2030年5月23號, 這是去年9月1號災難發生后的,很普通的一天晚上。 江偉倫這個笑起來傻氣直冒, 甚至有點沒心沒肺的年輕人跟葉明曉認真地說, 他想為他的粉絲做點事。 他看來早有準備, 葉明曉一問,他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文件袋,有點靦腆:“我給他們弄了點資料,想請清姐你看看?!?/br> 葉明曉一頓,放下手里的紅酒杯, 握著手里的文件袋一笑:“你是早就弄好了,有備而來啊?!?/br> 她打開文件, 發現文件袋里裝著的不止是一份文件,她隨便拿起一份,粗看了一下。第一頁是個叫皮克的人的基本情況, 包括他現在所在國家對災難的應對政策, 當地政府的態度,周圍感染者和人類分布情況,山川河流等地理位置的簡介。 第二頁則是…… 葉明曉挑了挑眉:“你在給他量身定做作戰計劃?” 見葉明曉沒像他哥一樣,還沒等他說完就出口嘲笑他,這讓江偉倫放松了一點:“不是, 就是有一點意見給他。他好多朋友被抓進監獄,最近糧食也越來越短缺, 平民快活不下去了, 正想找人大干一場?!?/br> 但是葉明曉接下來的話讓他大吃一驚:“其實如果還有一點活路, 我是不贊成平民直接跟國家暴力機構直接作對的?!?/br> “為什么?!”江偉倫追問道:“大家都以為清姐你在節目上說這些東西是為了教他們對抗政府??!” 葉明曉的神色在朦朧的月色下有些晦暗:“還不到時候。戰爭,只是一種逼不得以的選擇。不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使用的手段。只有社會崩潰,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了,平民的戰爭才有可能勝利?!?/br> 這些理論,以往江偉倫也聽人說過,但不知為什么,他感覺葉明曉的話里有一種切身之痛。 他沉默了片刻,問道:“清姐,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你剛剛說那個皮克只讀了中二就沒讀了?” 江偉倫有點懵:“對,相當于我們這里的初二水平?!?/br> 葉明曉取過一支筆,唰唰在文件背面寫下幾個書名遞給他:“那先讓他讀透這幾本書,提高文化水平再提造反的事吧?!?/br> 江偉倫張大嘴:“???” 葉明曉抿了口紅酒,在轉身前說了一句:“造反可是個技術活,什么都不知道就沖上去打打殺殺,那是送人頭,不是造反?!?/br> 等葉明曉轉身后,江偉倫看了眼她列的書單,第一行上面,是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史記》! 一杯紅酒下肚,葉明曉已有些微醺。 她踩著幾分虛浮的腳步進了別墅,看見江雨詩一臉八卦地圍上來:“老大,你剛剛跑哪去了?我們都等你呢?” 她一邊說,一邊對著身后擠眉弄眼的,葉明曉不用轉身,就知道江雨詩在對誰作這怪相。 要不是時候不對,她恨不得扶額:就不該答應這死丫頭辦什么慶祝酒會! 上次把莫儼抓捕到案后,這人為了活命,交代了不少有用的東西,幾乎把a國埋在華國的線拔得干干凈凈。這件事報到上面,除了請功的請功,升職的升職,關鍵是,上面還撥給了她一份極其優厚的獎勵金和活動經費,當然,各種票證也是少不了的。 自從知道葉明曉手里有一大筆錢和票證之后,江雨詩就攛掇著她,說這回要好好弄個慶功宴。 考慮到隊員們這些日子的辛苦,葉明曉就答應了,并且把慶功宴地點選在了她家。 國字臉,對了,他叫高遠。高遠聽說后,強烈要求作為編外人員參加慶功,還帶來了岳晉塵。 “這次岳秘書貢獻是最大的,要不是有他拖著那人的注意力,我們哪有那么容易就接近任務目標?岳秘書,我敬你一杯!”江雨詩痛快一仰脖,干掉手上的橙汁,擠眉弄眼地看向葉明曉:“老大,你就沒什么要對岳秘書說的嗎?” 葉明曉知道她這么做的緣由:岳晉塵他們帶了來參加慶功酒宴時,不知從哪帶了捧鮮花當禮物,可把她羨慕壞了,同時,她的八卦之心也噌噌直漲,今天晚上,只要有機會,她就變成了這樣,總覺得她跟岳晉塵之間能挖點什么出來。 葉明曉:“……” 葉明曉靜靜望著她。 江雨詩背心一寒,又尬笑了兩聲,但兩個當事人都不出聲,她也笑不下去了。 “現在可不能叫人岳秘書,該叫岳廳長了吧?”柳江濤來救場了:“我敬岳廳長一個,慶祝你這回調職成功,步步高升?!?/br> 對了,那次事件之后,岳晉塵重新進入了高層的視線?,F在,他被調入了宣傳部,職務是某個廳的副廳長,算是真正成為了實權人物。 ………… 華國這里還可以勉強喝喝酒唱唱歌,其他地方的人就沒有那么好命了。 中年男人抱著女兒縮在鐵架子床上,聽對鋪的年輕人們高談闊論:“你們說,我們這里現在的情況像不像林教官說的第四種情況?” 第四種情況?中年男人笑著點了點頭,跟著眾人大聲附和:其實他根本沒弄懂第四種情況是什么,只是這是他們年輕人的話題,他得想辦法融入其中。 這是他這段日子以來遇到的最單純最好相處的人,而且,他們還是來自同一個地方——華國,同種同文令他們天然的親近。 對中年男人而言,這些同伴相識時可能有過一些不好的動念,甚至或許做事有些幼稚不計后果,但相對來說單純多了,絕對是他這段日子以來最好的選擇,他絕不能被他們嫌棄拋下。 好在大家也沒空注意這三個格格不入的同伴。 談笑聲暫時告以段落后,一個人嗤笑了一聲:“就是第二種情況又怎么樣?你們還真的想留下來建基地嗎?” “我們怎么不能?”有人不服氣地反駁道:“只要把我們的同伴聚合在一起,我們未必不能去干翻那些王八蛋們?” “是啊,干翻他們之前,你做好去死的準備了嗎?”那個人尖刻地問道。 逼仄的小屋里再次沉默下來,只是這一次,大家的氣氛就不再那么融洽了。 “好了,都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去換汽油,我說你們別凈想些沒影的事好嗎?這里要什么沒什么,就是建個基地又有什么樂趣?你們沒看見國內嗎?國內還可以喝到橙汁,這里早八百年都見不到一個橙子的影了?!?/br> “是啊,橙汁!只要一想到橙汁,我的雞血怎么就冷下來了?建基地想想雖然熱血,但中間得吃多少苦,死多少人才能保住一小塊地盤哪?我哪是那塊料,還是老實回國混吃等死去吧?!?/br> “嗯,明天,我們就能回國了?!?/br> 屋里的最后一句話,讓房間終于陷入了恬適的靜謐。 能好好活著,有幾個人愿意去吃苦?是吧? 中年男人也被這充滿希望的一句話鼓舞了,他摸摸小女兒的頭發,看著對鋪上,有這些新同伴幫忙才從警察局里贖出來的兒子,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接連的大災沒有令a國的陽光少一點溫度。 第二天一早,一面包車的華國人低調地在早晨陽光的見證下趕往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距離此地最近的西海岸港口。 這些前留學生們通過網絡和錄音機得知,華國的撤僑船將會在三天后在這里停留半天。 那是他們最后的機會。 車子開到曠野上,滿心希望的人們終于有心情唱起了歌。 中年男人問了前座的姑娘才知道,這是一首a國很流行的鄉村民謠。他雖然聽不懂,但歌里的意境是那樣寧靜美妙,他忍不住搖頭晃腦地跟著打起拍子,并拐拐兒子的胳膊:“多好聽啊,你怎么不跟著唱?” 他記得兒子小時候最喜歡在家里來客人時表演節目了,但這次來了a國,兒子從來沒好好跟他交過心……中年男人晃晃頭,不想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兒子在歡悅的歌聲中閉上眼睛:“你看著點,我睡了?!标柟庠谒砭淼念^發上跳躍著舞動,中年男人嘆了口氣,把兒子的頭擱上自己的肩膀。 車子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才到的港口。 這一路當然不是一帆風順的,但有一車的壯小伙和年輕姑娘在,車子有驚無險地,還是平安地到了地方。 這片昔日最繁華的海港如今一片蕭條,仿佛被時間遺忘一般,欄桿上積上了幾層厚厚的灰。 這樣的荒涼,要不是有廣播一遍遍向眾人通知到港和延誤的時間,恐怕會令很多人懷疑自己之前收到的,只是一則來自夢幻樂園的惡作劇而已。 一切的惶惑不安終止于第三天下午,那艘仿佛從天邊駛來的白色的艦船。 鮮艷的國旗告訴他們,這些軍艦來自何方,將去往何處。 這些軍人,他們準時到了! 眾人情不自禁地跳起來歡呼,有人淚流滿面地叫道:“船來了,我可以回家了!” 中年男人的鼻子也忍不住酸了,淚眼朦朧中,他下意識地看向旁邊,頓時一怔:兒子呢?剛剛跟在他身邊,還寸步不離的兒子呢?! 第115章 115 “各位僑胞請耐心等待, 按次序排隊上艦。軍艦將會在此停留……” 中年男人被涌動的人群包圍著,身不由己地走了幾步。 他問了好幾個人,最后有一個人告訴他:“我看他往那邊去了, 他是不是上廁所去了???” 他指的方向正是海港的大廳出口,中年男人知道,大廳里面有一個衛生間。 中年男人埋怨了一句:“都這個時候了還去上什么廁所?!彪m然心里隱有不安, 但兒子這半年來一直是這樣, 不到必要的時候, 一句話都不會跟他說,他也習慣了。 有穿著白色水兵服的士兵維持秩序,人群移動得很快。但即使再快,等中年男人聽到最前方的士官要求每個人拿出證件檢查的聲音時,時間也過去了五分鐘。 他小聲抱怨著:“怎么還不回來?”心內的不安升到了頂點。 他是沒有護照的, 而且他的名字也不方便報出來。當時他想得好好的, 反正兒子的護照還在, 也是真的, 只要他說他的證件丟了, 他們父女跟著兒子肯定能混上船。 待看到那名衣著筆挺的士官向他們走來, 兒子還不見蹤影時,中年男人徹底慌了。 但盡管再磨蹭,士官還是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先生, 請出示一下你的護照?!?/br> 他只得作出一臉的焦急相:“我們的證件都在我兒子身上, 他去廁所去了, 能不能讓我先上船, 等我兒子來了再讓他給你們看?!?/br> 士官微笑著搖了搖頭,聲音微帶歉意:“抱歉,我們有規定,出示證件后才可以上船?!彼f著話,已經走到了其他人面前。 中年男人抬手看了看表:時間又過去了五分鐘,那死孩子到底到哪去了! 眼看身邊人一個個地越過他,興高采烈地奔向軍艦,他再也站不住了,抱著女兒朝出口跑去。 “喂,先生,那邊不能去?!笔抗僭谒砗蟠舐暤刈柚沟?。 中年男人回頭解釋道:“我去找我兒子,等會兒就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