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貨回來啦？今天沒有打灑了吧？”燕子的語氣不太好道。

    鐵錘第一天送貨的時候就出了岔子，為了救一個差點被飛馳的馬踩踏了的孩子，把一大罐子給砸了。雖說事出有因，可到底也讓人心疼得很。

    最讓人生氣的是，在鬧市中策馬狂奔的人已經夠讓人生氣了，被救的人也是白眼狼。鐵錘為了救人差點被那馬給踩了，結果那孩子的爹娘，把人領走看都沒看跌在一旁的鐵錘，就灰溜溜的跑了，連個謝字都沒有，生怕鐵錘一會問他們要錢。

    大家知道的時候差點沒氣死，偏偏事情發生太快，既不知道策馬的人是誰，也不知道那孩子是誰。

    因為是第一天送貨，燕子比平時要緊張，所以跟著鐵錘一起，看到這驚險的一幕，把她嚇個半死。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小孩已經不見了。

    她狠狠唾罵，說要知道這么沒良心就不救了。鐵錘只傻傻笑道：“小孩沒事就好，他爹娘不好那也是一條命?！?/br>
    燕子一直十分感激鐵錘，在他面前說話都是細聲細語的，自打這次之后對他的態度都變了。也不是嫌棄或者對他不好了，就是說話不像以前那么客氣了。

    大家并沒有當一回事，只是覺得燕子這樣子更像他們蠻牛幫的人了。

    鐵錘咧嘴一笑，露出自己的大白牙：“好著呢，一滴汁水都沒灑?！?/br>
    “哼?！毖嘧影琢怂谎?，“笑得可真傻?！?/br>
    鐵錘依然嘿嘿的傻笑，直直的盯著她，那模樣特別的憨實無害。

    蔡小滿看了他們一眼，咋覺得那里怪怪的。

    ☆、第 59 章

    蔡小滿回到家, 就覺得家里頭好像有些不同。蔡小雪正坐在院子里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織布。

    陽城冬天的時候, 只要有太陽，風也不是很大的時候, 屋子外頭比屋子里頭還要暖和。所以蔡小雪白天都是在院子里織布，既寬敞明亮又暖和。

    火塘旁邊雖然更暖和, 但是她擔心那里的煙灰和油膩把布給弄臟了，所以沒有像別人一樣，守在火塘邊。

    蔡小雪在織布上很有天賦，她和其他小姐妹不一樣，織的布更為精細, 花樣也更為復雜，不過收入也更高。別人的布還愁賣不出價，她織出來的布從不用擔心。甚至有些店家還專門找她, 想要出更高的價格讓她給他們專門織布。

    蔡老根沒同意，大家當時都有些不理解，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事。

    他解釋道：“小雪的手藝越來越好，根本不愁買家, 價格也會隨著增長。跟人簽訂了合約, 眼下看著錢多, 以后就受制于人，容易被人拿捏?！?/br>
    當時蔡老根也沒解釋太清楚，大家心底也不太明白，不過他是一家之主所以也沒吭氣。為了這事, 高氏還和蔡老根慪了一陣子的氣，覺得這么好的事怎么可以推了。

    后來發現蔡老根這么做果然是對的，之前那些簽了契約的，才發現自己入了一個大坑。對方給那么多錢，肯定是有所企圖的。平?？棽茧m然也辛苦，可也不至于要沒日沒夜的干活。簽訂契約了之后，就必須按時按量的給貨，動不動還會找茬，說是東西不合格，又得重新做。

    還有各種名頭的扣錢，和之前簽訂契約時候的態度完全不同。

    雖說自個織布拿去賣，也會遇到很多這種事?？赡闳耸亲杂傻?，若是這次被坑了，下次不給這家干活就是。只要你有手藝，還真不愁沒地方。

    尤其像蔡小雪這種人才，織出的布大家更是搶著的。

    于是，大家對蔡老根更加信服了。老爹平時不吭不響，關鍵時刻的決定是非?？孔V的。

    “姐，是不是誰來家里了？娘呢？”

    蔡小雪停下手里的活，拿起一旁的湯婆子，抱著溫了溫手，朝著東邊的屋子點了點，道：“大嫂的娘家人過來了?！?/br>
    東屋是蔡大江兩口子的屋子，因為是另一套院子打通的，所以在另一面，位置相對比較隱蔽。平日關起門來，就和這邊屋子隔開了，隱私性比較強。

    這也使得秦氏認識的媳婦們，都很喜歡到蔡家，一邊嘮嗑一邊做事。

    “他們來做什么？”距離發現秦氏有異樣已經有一陣子了，她最近很忙，顧懷瑾也在為來年的春試做準備。所以兩個人碰面的時候很少，就算碰到也是一群人，大家嘻嘻哈哈的沒工夫單獨說話。

    那件事發展到什么地步，顧懷瑾是否解決了，還是無能為力，她都不太清楚。

    蔡小雪四周看了看，在她耳邊小聲嘀咕：“我剛才聽了一耳朵，好像是那個什么天師是假的，已經被官府的人逮起來了?！?/br>
    “真的？”蔡小滿瞪大眼，這肯定是顧懷瑾的功勞吧！這家伙果然不弄則已，一旦開始就是個干大事的。

    蔡小雪點了點頭，有些不解道：“應該就是為了這事來的，而且不知道為啥，偷偷摸摸的，好像特別怕咱們家里知道?！?/br>
    “興許是擔心我們家里人覺得大嫂不能生，會把大嫂休了吧?！背诉@個緣故，也沒有其他了。

    不過這次蔡小滿卻是猜錯了，事實上比這個還要復雜。

    “大嫂，你說什么??？”秦氏被驚得從床上蹦了起來。

    盧氏連忙捂住她的嘴，小心翼翼的望著外頭，又氣又急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得小聲點??！要是被人聽見了可怎么辦，怎么嫁人了還這么毛躁?！?/br>
    “這事讓我怎么不急？”秦氏把她的手扯開，整個人腦袋都在嗡嗡嗡的響，原本以為最壞的事莫過于此了，沒有想到還有更壞的！

    那天師不僅僅是冒牌的，還給人吃了不好的東西害了人命，這還不算，還借著做法的名義，占了婦人的身子。那些看了天師之后有了孩子的，如今都不知道種是誰的！

    有的人其實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吃了這虧誰敢往外說，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有些有點良心的，就憋在肚子里爛掉，不敢與人言語?？捎行]良心的，自個吃虧覺得不公平，還騙別人說這天師很是靈驗。

    當然也有那不堪恥辱的，直接上吊死了，家里頭的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只以為是沒法有孩子，愧疚自殺。甚至還有的，一直不知道這事的真相。只以為睡了一覺，就做完法了。

    沒有想到，這天師碰到了硬茬子。

    一個婦人不堪其辱，直接找了官府，為自己討回公道，于是這事才爆了出來。一查，那天師果然有問題，就被打入了大牢，秋后問斬。

    這事出來之后，看過那天師的婦人女子，人人自危，生怕被人懷疑，自己也曾經被這天師‘做法’了。

    盧氏一得到消息，就急匆匆的跑過來，讓秦氏一定要守住秘密，千萬不能傳出去。否則婆家人懷疑了，那可就惹上大麻煩了。

    “這事咱們都是瞧瞧去做的，你只要瞞著別讓你婆家人知道，不就行了？還好之前我讓你別對外聲張，現在就不用擔憂了?！?/br>
    秦氏苦笑一聲，并未言語。

    心底只嘆自己命苦，明明什么壞事也沒做，怎么就這么倒霉遇到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莫非是老天真的不愿意看到她有孩子，所以才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她。

    “還好上次我讓你回來給天師做法，你說有事沒回，否則就麻煩大了?！北R氏慶幸道，當時她還是生氣，覺得秦氏不知好歹，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找個借口回來。

    如今才知道，還好有這么一出。否則的話，真有個什么事，他們都別想要落好。

    這些話并沒有能安慰到秦氏，她整個人陰郁不已，沉浸在痛苦之中。

    “要我說都怪那個女人，遇到這種事竟然還好意思聲張？竟然還告到官府里去，這下好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被糟蹋了，真不知道她腦袋是怎么想的！”盧氏嗤道，對那個告狀的女人非常不齒。

    失去貞潔還這么蹦跶，真是太不知廉恥。若是她，早就吊死了，這么鬧不是讓家里人永遠抬不起頭來嗎。

    “大嫂，你怎么可以這么說！”秦氏聽到這話，頓時皺起了眉頭。

    盧氏干笑一聲，這才想起如果不是那女人，秦氏肯定會被她拉過去做法，畢竟她可以從里頭扣不少錢呢。

    “我這不是為了你著想嗎，現在那天師被抓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對你很是不利?！?/br>
    秦氏沒好氣白了她一眼，當初就是她大嫂信誓旦旦說那天師特別的厲害，所以她才上了這個當的。而且還讓她瞞著婆家人，省得他們說她不能生休了她。

    結果現在把自己坑成了這個樣子，還沒處說理去。

    “你別擔心，只要我們瞞著，就不用愁?！北R氏安慰道。

    秦氏心煩意亂，雖然知道她婆家人還是很深明大義的，可是這種事一旦被人知道，就會埋下懷疑的種子。心里不得勁極了，非常后悔那時候怎么就腦抽信了，還不告訴自個丈夫和婆家人。

    她公爹是個有大智慧的，若是她當初說了，肯定會阻止她干這些蠢事。

    “你也不用太擔心，這事大嫂不說沒人知道。而且，只要你能生下大胖小子，什么事都不是個事了?！?/br>
    “我現在還怎么生?！鼻厥系脑箽飧亓?，原本她就不好生養，現在身子又給毀了，只怕以后更加艱難了。

    “哎呦喂，你可別說喪氣話，我們不是一直在給你想法子嗎?！北R氏眼珠子轉了轉，道：“我娘家那邊幫你打聽到了一個大夫，治這個最是有一手。只是這大夫不好見，得花點錢?！?/br>
    秦氏聽這話頓時火了：“大嫂，上次你也說這個天師最有一手，只是不愛見人，需要拿錢打點才行！結果呢，原來是個大騙子！”

    “你這話說的，我又不知道是大騙子，我也被人騙了，我不難過??？”

    “你難過什么？”秦氏笑了，“你拿了我的錢，又沒你啥事，你有什么好難過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中間坑了我多少錢，說什么要花錢才能見到，全都他娘的胡扯淡！”

    盧氏被當場揭穿面子有些不好看，臉色頓時沉了下去：“你說這話也太沒良心了，我們為你這不爭氣的肚子撕出奔波，四處打聽，你反倒是怪我們沒辦好事了！要是你肚子爭氣，我們會遇到這種亂七八糟的人嗎，我遇到騙子我還糟心呢！要不是怕被休回家，把我們的臉面都丟光，你當我愿意攬這事??！”

    “你——”秦氏聽到肚子不爭氣這幾個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只覺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這幾個字是她的死xue，因為這幾個字，她好好的日子被自己都快作沒了。明明知道娘家人不是善茬，還得靠著讓他們吸著自己的血。

    火急火燎跑過來，不是因為關心她，只是變著法子又想吸一次她的血！

    “你給我走，走！”秦氏直接把盧氏往門外推。

    盧氏頓時不樂意了：“你這是跟我這個大嫂說話的態度嗎？我今天還偏不走了?！?/br>
    秦氏氣急了：“這是我家！”

    “呵呵，等過一陣子是不是還不知道呢?！北R氏輕蔑的笑道。

    秦氏不可思議瞪著她，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

    “瞧瞧，這都鬧的什么事了?！北R氏不想事鬧得太僵，畢竟以后還要走動呢。其他不說，每次小姑子回去，都帶了一大堆東西，就不能跟這邊斷了。

    “我這是關心你嗎，你可以說我做得不夠好，可不能懷疑我的用心啊。你放心吧，這次肯定靠譜?！?/br>
    秦氏心底很生氣，卻也知道不能得罪大嫂。她娘已經不在了，長嫂如母，如果還想依靠著娘家，就不能得罪她。

    她雖然是個出嫁女，可也得有娘家腰桿才能硬。

    “不用了，這事以后你們都不用愁了?！彼耙矝]有那般急的，可每次會娘家所有人都盯著她的肚子看，比婆婆還在意，硬是把她弄慌張了。

    現在婆家直接說這一年里，她只需要養好身子，孩子的事以后再說。大夫也說她過于緊張，如此很不容易懷上，她也就想著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再者，她現在是看清了，這種事找娘家人還不如找婆家呢。她的私房錢都用光了，什么都沒見到，反倒是婆家人，又是藥又是藥膳的伺候著。

    盧氏直接從床上蹦了下來，怒斥道：“你這是什么話，女人沒孩子還叫個女人嘛？你現在不著急，以后被休回家，你還用不用活了！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我們一大家子想想，家里頭有個因為沒孩子被休回來的姑姑，這傳出去我們整個家都會抬不起頭來！”

    ☆、第 60 章

    盧氏這一番話, 宛若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在秦氏的胸口上, 還在里面轉了一個圈。

    孩子，孩子, 孩子！

    好像她活下來的意義，就是這兩個字一般。若是沒有, 她即便去死，也不能贖罪。

    秦氏心底壓著一團熊熊烈火，原本就很痛苦，如今更是火上澆油。

    “這事你決不能馬虎?！北R氏看她臉色難看極了，語氣又緩和了下來, “這事就交給我們了，我們是你的娘家人，你哥哥和你身上和你流著同樣的血, 我們還能害你不成？還不是為了你著想，希望你的日子能過得平順。孩子是女人立身之本，沒有孩子女人這輩子都是不完整的，相當于白活了?！?/br>
    這些話秦氏不是第一次聽到, 如今心底越來越厭煩, 甚至有了逆反心理。

    不就是沒有孩子嗎, 何至于天都要塌下來。她現在也不過十幾歲，未來那么長的日子，莫非只能圍著孩子轉了？沒生的時候想著趕緊生一個，生了一個若是女娃娃, 又得想著趕緊生個男娃。生了一個男娃了，又想著一個不夠，兩個才保險。

    想到這些，秦氏就覺得眼前一片黑。

    秦氏年紀并不大，嫁過來之后也不像其他媳婦一樣被磨礪，很快失去了少女時候的憧憬和天真。她日子過得還算不錯，丈夫又寵著，不比當姑娘的時候差。

    雖說她有時候瞧不慣自個的婆婆，可也不得不說這個婆婆很懂年輕人的心。像七夕之類的節日，還會給錢讓她和丈夫一起出門游逛，說是平日里大家都是一塊，這種時候應該是小兩口單獨待著比較好。

    嫁過來之前，秦氏從不知道還有這么個說法。雖說每年桂花盛開的時候，很多男男女女都會約到城外桂花林，可那也都是未婚的。

    只要成婚了，男子倒沒有太大影響，女子卻只能守在家中，極少能出門了。出門也是要和一大家子一塊，還得照顧一群人。

    哪里像這般，還能跟未婚女子一般，不比未婚女子還好。畢竟男女有別，未婚的時候，不好與男子走得太近，身邊必須要有一群人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