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戚小斐當時心都涼了,沒想到自己瞎扯淡的東西,反而對了這位古怪老爺子的脾氣,真真是馬失前蹄,失算了。 結果,謝大儒卻稱,戚一斐是他的“八字之師”,也就是一字之師的變種。他怎么能收自己的老師當徒弟呢?當下就非要開壇做法,替他已逝的師祖收個小徒弟。 這種事,戚老爺子自然是不可能答應的。 但謝大儒也很堅持。 最后兩個圓滑的老狐貍,在心知肚明對方到底打著什么主意的情況下,假意客套的討價還價了一番,就讓戚一斐成了謝大儒的……師弟。 總之,是要替一個亡者收回徒的。 師父、師祖:“……” 大家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戚老爺子成功讓孫子的名聲鍍了金,戚一斐不用去山里讀書了,謝大儒也滿意的開發出了新的教學思路。 唯一倒霉的,大概就是有琴師、傅里這些弟子。 如今想來,戚一斐這才頓悟,謝大儒其實是想借戚一斐吉星的光,又看出戚家的榮光未必能夠長久,就想出了這么一個微妙的關系紐帶。師弟——需要的時候,就是師出同門,不需要了,也不用受牽連。 畢竟古代師同父,但沒說師兄弟也有這樣的責任,歷史上不顧同門之誼而反目的師兄弟,多如牛毛,也不會有人說他們涼薄。 戚老爺子當時就看破了這點,卻覺得這個交易很公平,謝大儒給他孫子名,他借自己在朝中的勢回饋。 換言之,戚一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稱得上是有琴師、傅里以及吳情等人的小師叔,雖然這仨都假裝忘記了這層關系,打死不愿意叫一聲。 戚一斐自持是個慈祥友善的酷“長輩”,也很“大方”的沒和他們掰扯。 當然,戚一斐不認吳情,只是因為他根本不想和這個腦殘有任何聯系。至今想起吳情,戚一斐都覺得他莫名其妙,因為自己是探花,傅里得了狀元,于是就嫉恨起了戚一斐。還總想方設法的找戚一斐麻煩,最終踢了鐵板。 黑人問號臉送給這位朋友,祝他在牢里住的開心,祝住的快樂。 有琴師的倔勁兒上來了,總感覺他答應了聞罪提議的和傅里合作,就代表了他們大西北輸了,這絕無可能:“我會查出來的!比所有人都快,都好!” 說完,有琴師就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 關于到底是誰,利用了只會嚶嚶嚶的二公主。真六皇子,其實懷疑方向還蠻多的。一時失手的老司機有琴師,為了挽回面子,決定在不找到真相,洗清自己的一世英名之前,暫時什么都不會說,不能給那些錦衣衛留線索! 莫名躺槍的錦衣衛們:“……” 聞罪在心里微微一笑,搞定! 順便的,聞罪在心里給自己記了個備忘錄,告誡自己,回去就給司徒少將軍寫封信,質問一下他,把有琴師派來京城,到底是何居心?他是不是在逼著他,把傅里送去西北?來啊,互相傷害??! 傅里和戚一斐的阿姊,那可是曾經真議過親的! 雖然,咳,這兩人因為太熟了,始終沒能擦出火花,心里都不太愿意,但當時卻也默契的覺得,如果實在是找不到人,倒也不是不能湊合。 不需要愛情過渡,直接擁有親情就挺好的。 若不是司徒戟橫空出世,戚一斐和傅里的關系就要變得極其復雜了,既是叔侄,又是郎舅,同時還是一同長大的好友。 每次從京城送到西北的信,司徒戟只要一看到里面有傅里的大名,就忍不住高度戒備。 傅里比有琴師可危險多了! 遠在文淵閣辛苦伏案的傅里,打了個噴嚏,有種不好的預感。 隨后的日子,一直到中秋宴前,每一天早上,戚一斐和聞罪都保持了這樣,一個睡覺,一個辦公,但互相依偎,十分親密了。身為當事人的兩者,都得到了自己的滿足,外人也從一開始的震驚,變成了見怪不怪,直至麻木。 戚老爺子太忙了,好幾天后才發現了這件事,有心問上一句吧,又怕這里面有什么誤會,說出來會傷了戚一斐的面子。 他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再忍忍,只要忍到中秋宴,等一切真相大白,這詭異的情況大概就倒頭了! 戚一斐看著已經順利漲到了五年后的壽命,整個人都神采飛揚了起來。 五年后,戚一斐就二十一了,至少成年了,活的比在現代還要大!戚一斐安慰自己,他這兩輩子加起來,也勉強能夠到古人的壽命平均值了,四舍五入就是一輩子了呀,還奢求什么呢? 所以,哪怕以后沒辦法再和聞罪接觸,有了這五年,也該知足了…… ……好吧,根本不會知足的好嗎?! 這種安慰根本沒用!戚一斐的目標,本來是十年的,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他始終沒能掌握到正確解鎖壽命的姿勢吧,壽命就只漲了五年。 中秋宴的前一天。 這日早上,最近越醒越晚的戚一斐,已經徹底放飛自我,不要面子了。他差點睡到了日上三竿,和他當初說的巳時四刻,可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醒來后的反應,也從一開始的瞬間清醒,變成了對聞罪極度信任的模模糊糊。每次都要瞇縫著眼,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躺好一會兒,緩慢開機。 這天,聞罪趁著戚一斐還在模糊的時候,出其不意的問了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發現我有事瞞了你,你會不開心嗎?” 戚一斐睡眼朦朧,一邊揉著眼睛,一邊不愿意起來,打著哈欠,喃喃道:“具體問題,具體分析?!?/br> “那你會原諒什么樣的情況呢?”聞罪反問,始終掌握著主動。 戚一斐的大腦好像根本不會轉了,像漿糊一樣凝固在了那里,好一會兒后才反應過來,聞罪這不會是在為了明晚的宮宴,而試探他吧?天哪,這個攝政王怎么能這么甜?! 戚一斐差點就直說了,像這種陰差陽錯有關于身份認錯的事情,他就完全不會介意啊。 但最后,戚一斐也就是想了想,然后委婉的提醒聞罪:“如果錯在我,我就不會介意?!?/br> 看著戚一斐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點點恢復清明,聞罪抓緊問了起來:“那,如果錯不在你呢?” 攝政王大人,這就有點鉆入牛角尖,他很沒有信心,因為他總覺得這樣偽裝身份不好,不管是窮裝富,還是富裝窮,歸根到底都是在騙人。若戚一斐知道了,一定不會還像現在這般愿意與他親近。他自己就屬于那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類型,他便覺得別人應該也是一樣的。 “也許還是會原諒吧,如果是我很在意的人?!逼菀混硢沃更c著下巴,絞盡腦汁,硬著頭皮,不著痕跡的給聞罪找著開脫的理由。 “那我是你很在意的人嗎?”聞罪也豁出去了。 “當然是啊?!逼菀混吵脵C道,在心里松了口氣,聞罪總算跟上節奏,他睜大眼睛,明知故問的嚇唬聞罪,“你難道真的有什么事,瞞著我嗎?” “嗯?!甭勛锎蠓匠姓J了,反正紙包不住火,“我不是有意的,明天你就知道了,我保證那應該不會傷到你和你的家人,以及朋友?!?/br> “那我肯定是……會介意的啊,”戚一斐漏出了狡黠的笑容,看著小美人一步步落入了他的圈套,別提多開心了,還有閑心指導七皇子,“你是不是傻?這種時候,明明應該是找到一個我的錯處,然后我們來一換一的呀。你卻直接主動交代了,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你必須得補償我什么,我才會原諒你?!?/br> “好!”聞罪一口就答應了。 戚一斐:虧了! 這就像與人討價還價,你自認為出了個很低的價格,結果對方直接答應了,根本沒還價,就很糟。 聞罪卻覺得,只要能原諒就行,其他并不重要,他富有四海:“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br> “那我要是說,我想見陛下呢?”戚一斐大膽提出了一個。 不過在戚一斐內心里,他還是知道聞罪肯定不會答應的。 聞罪的臉色果然有些不好,他確實不想戚一斐見到天和帝的,因為他已經把天和帝折磨的不成樣,很顯然不會太適合給戚一斐知道。 戚一斐以為聞罪只是因為這一個提議,就生氣了,趕忙拿出了自己準備好的說辭:“你看,我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在與你玩笑。如果我真提了讓你為難的事,那還算什么朋友呢?趁人之危嗎?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以后不要隨便許諾別人了?!?/br> “你不是別人,我可以……” 戚一斐趕在聞罪沖動之前,抬手,用纖細的食指,比在了聞罪淡色微涼的唇瓣上:“別說,我真的不想你為難,因為我相信你也不會讓我為難?!?/br> 聞罪往前傾了傾身子,貼著戚一斐帶著果香的手指,睡前戚一斐才吃了一盤水果。這已經都不像是戚一斐在禁止聞罪說話,而是聞罪故意啄吻著戚一斐的手了。聞罪的身體,只因為這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微微有了些戰栗。越是禁忌的,越引人想要去靠近。 聞罪俯下身子,看著仰躺的戚一斐,只要他稍稍用力…… “我想要你一個承諾?!逼菀混痴f出了他早就在等著聞罪的話,“但你不能問我為什么?!?/br> 聞罪親吻著戚一斐的手,沒有空開口,卻眨了眨眼睛,發出了無論戚一斐說什么,這回他真的都會答應的信號。 “我想隨時,”戚一斐吞咽了一下,才把話說完整,“可以挨著你?!?/br> “?。?!”聞罪心花怒放! 如果說,聞罪和戚一斐之前的相處,像是在心里種下了一粒種子,那么今時今日,這粒種子就是突然破土而出,開出了最美麗的花,結出了最甜的果。聞罪的心里簡直在炸煙花了,五顏六色,絢麗繁復。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戚一斐,提出這么可愛的要求呢?! 他當然可以隨時挨著他! 只要他想。 這不是要求,而是福利。 不過……聞罪心想,戚一斐也是真的很害羞啊,哪怕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卻又不允許他追根究底。嗯,正合他意,他得回去收拾了天和帝,才能來正式和戚一斐表白心意。 他相信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戚一斐這個人,是真的很膽大,明知道未來身份暴露了,他和攝政王之間就會猶如天塹,他也還是不愿意放棄,想要為自己增長壽命再努力一波。 幸好,他的努力,成了。 *** 當天下午,回到皇宮的聞罪,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高漲,簡直恨不能明晚的宮宴快點來到了。 于是,按耐不住的他,做了個決定,嗯,天涼了,不再折磨一些可憐人了,給他們一個痛快吧。 可憐人:??? 這些可憐人,就是天和帝時期十二監的掌事太監們了。如今的十二監,都是已經大換血后的十二監,好比丁公公,就是以聞罪“心腹”的身份,頂替了之前司禮監的掌印太監。 那位過去堪稱“九千歲”的掌印,如今正蓬頭垢面的跪在大殿之外,等待著最終的命運審判。 聞罪心情很好的先去了無為殿,指揮宮人把天和帝挪到了木質的輪椅上。他和天和帝之間的父子關系就是這樣,心情不好了,來找天和帝的茬,發泄一些;心情好了,也來找天和帝茬,慶祝一下??傊?,天和帝就只能自認倒霉。 天和帝:“……” “我今天又去找二郎了,他可真可愛?!甭勛镒罱陨狭艘粋€新活動,那就是在折磨天和帝的時候,播報他和戚一斐的種種。 天和帝也很上道,每每都要被氣的難以自抑,吉星怎么被這樣玷污! “我們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對啊,他看上去是那么喜歡我?!甭勛锖軙幑适?,說的跟真的似的,“他一刻都離不開我?!?/br> 天和帝恨的眼睛都要出血了。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br> “你說等你死了我登基之后,直接封二郎當我的男后,怎么樣?” “這一定會成為歷史書上,值得大書特書、濃墨重彩的一筆?!?/br> 天和帝徹底要氣瘋了,幾遇昏厥。 “這就受不了了?”聞罪卻好像還嫌刺激不夠,可憐的看著他的父皇,“那接下來,你可怎么辦?不會被氣死吧?” 雖然這么說著的時候,聞罪眼里卻寫滿了赤裸的期待,一如當年天和帝期待著他的死。 “正菜”這才被端了上來。 窮奢極侈的宮殿外,朱紅金瓦凋碧樹,浩大的丹陛下,跪著整整八個瑟瑟發抖的太監。這些便是大啟過去有名的“八虎”了,御前紅人,要風得風,后宮前庭大人物們的,無不爭相巴結。 如今他們卻一個個抖如雞子,被未知的恐懼所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