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我已經上朝回來了?!备禒钤鄣滓黄嗪?,很是憔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半夜挖了誰家祖墳。 最近,攝政王莫名以要陪伴天和帝為名,調早了上早朝的時間,又推遲了午朝的時間,大家有苦難言,只能一邊贊著攝政王真是孝順啊,一邊腹誹好像誰還不知道你見天陪著戚小郡王去朝天宮似的! 以及,是的,大啟就是這么神經病,別的朝代是幾天一朝,而大啟是一天三朝,按照餐食標準,早中晚的那么來。定下這等規矩的開國太祖,他簡直不是人! 幸好,這種一日三朝的常朝也不是天天都有,每次與會的大人也不多,人數還不定。 傅里作為攝政王的心腹,大事小情都離不開他,所以他現在比攝政王看上去還慘。 “哦,那這攝政王是怪有病的?!逼菀混车皖^喝了口碗里的蟹丸鮮湯。他在外面一直堅持著食不言的講究,但在自己家里,他卻頗為喜歡在吃飯桌上聊天,聯絡感情,“那真是辛苦兩位大人啦?!?/br> 戚老爺子正在用蟹八件剝大閘蟹,顧不上回話。他就喜歡這種自己動手剝殼的感覺。至于大早上吃這個寒不寒,并不在老爺子的考慮范圍內。他家日后能不能再吃上螃蟹還不一定呢,他自然要趁著有條件的時候好好享受。人人都說他是個官迷,他確實是啊,他這么努力奮斗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讓全家一起享福嗎? 至少很多年前,在戚望京窮的全家穿一條褲子的時候,他是根本不敢想有天他能吃澄陽湖的大閘蟹吃到膩的。 膩歪了也吃,就吃,什么貴吃什么! 傅里也正在吃早點,他吃的是最正常的——驢rou火燒。恩,就保定那個出了名的驢rou火燒。貴公子,哪怕是吃驢rou火燒,都能吃出一種與眾不同的仙氣,舉止優雅,即可入畫,實則全情投入,護食的很。 見沒人搭理自己,戚一斐深覺吃的怪沒意思的,索性,他湯的喝完了,彈牙的蟹丸也吃掉啦,讓人提著食盒,就直接起身,出門走人! “你拿了什么?”傅里這才好像想起來自己長了一張嘴,追問了句。 “你的愛,送給我的愛!”戚一斐故意氣傅里道。戚郡王可是很記仇的,竟然不和他說話,那他、一上午也不要和傅里說話了! 等戚一斐帶著人顛顛走了,傅里這才反應過來,戚一斐這是要把驢rou火燒送給攝政王??! 簡直不敢想,攝政王打開食盒后的表情。 *** 攝政王看到驢rou火燒的時候,其實表情還蠻正常的,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大概就是比在外面等待戚一斐的時候,還要更高興那么一點點吧。 “吃了嗎?”戚一斐最喜歡的就是吃,最關心人的方式也是吃。 “為了你,我還可以再多吃一點?!睌z政王矜持道。雖然他很想說自己沒吃,但比起一味的默默付出,他更想走妖艷賤貨索取風。 “太好啦?!逼菀混嘲洋Hrou火燒一掰為二,其實他喝湯也已經頂住了,只能再吃小半個,“咱們一人一半,剛剛好。我和你說,這玩意好吃不好吃,一看驢rou,二看火燒。我們家的驢rou是我奶公先大火燉,后溫火燒,小心伺候出來的,我拿的是最好的那一塊切下來的rou?;馃饨估锬?,酥軟適口,剛出爐,不油膩,隔壁傅貍奴都要饞哭啦?!?/br> “嗯,好吃?!甭勛锒加X得自己心態不對,對戚一斐陷的太快,但又不想拔出。他估摸著,哪怕戚一斐把毒藥喂到他嘴里,他大概都能甘之如飴,品出蜜來。 吃完沒多久,朝天宮就也到了。 今天他們沒再去習儀亭,而是換到了房間里。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了下來,雍畿的秋天很短,仿佛一過了夏天,就可以準備入冬了。聞罪的身體雖在轉好,但暫時還受不了冷。 屋內,桌椅板凳、筆墨紙硯什么的家伙什兒,早已經準備妥當。 戚一斐與聞罪面對面,隔著一張小方桌,坐了下來。 “今天我們不上禮儀課了?!甭勛镩_頭,便是這句。 戚一斐:“???”今天不能手把手教學了嗎?不要??!壽命倒計時了解一下,他還準備一鼓作氣,沖到明年夏天呢。 “我們來討論,誰最有可能是害死張珍的兇手!”之前上課,也只是為了拖延在一起的時間,其實戚一斐的禮儀很好,并沒有什么需要再教的。 如今,聞罪終于找到了別的由頭,當然,他也是真的覺得戚一斐大概會需要這個。 昨夜,在批改奏折之余,聞罪痛定思痛,還是覺得戚一斐這樣不行,必須得讓他發泄一下。戚一斐既然不想哭,那不妨做些快樂的事情。 什么是快樂的事情呢? 聞罪由己度人,覺得再沒有比復仇,更快樂又能讓人發泄的事情了。至少,聞罪在報復之后,就很快樂。 “阿寶是自殺的?!逼菀混撤炊坏貌惶嵝崖勛?,雖然他也很不想承認這件事。 “我知道你知道?!甭勛镆痪湓?,就把窗戶打開了。 “啊,你果然是在給攝政王當特務頭子!”戚一斐其實暗中也揣測過七皇子的身份,但受到確認性偏差的影響,一旦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就總會下意識的去證明自己的想法是對的。戚一斐對聞罪的認知,就這樣朝著很奇怪的方向跑偏了。 錦衣衛對聞罪的懼怕,就被戚一斐自動合理化成了,聞罪是在搞情報工作的鐵證。 戚一斐是越想,越覺得自己推斷的有道理。攝政王不喜歡用太監,東廠西廠沒戲了,但總要有人制約錦衣衛,這個時候,不用自己兄弟,用誰呢?所以七皇子才可以如此張揚啊,讓人人都敬畏他!肯定是這樣,沒錯了! “我已經和他們說了,”聞罪道,“如無大事,不會再對你進行監視?!?/br> “不,你還是監視我吧!”在攝政王多疑的性格下,戚一斐反而挺喜歡被監視的,畢竟,事無不可對人言,他根本沒在怕的。這樣還能證明他和阿爺的清白,他們家真沒反心。 也許當年是有那么一點點的政治投資,但是,誰不會這么做呢? 天和帝明顯不可能萬古長青,戚家又風頭太勝,想要自保,自然要給自己找好下家。只不過他們沒押對寶,二皇子小時候看上去還行,誰能想到長大之后就腦殘了呢。 “你是第一個求我監視你的?!甭勛镌谄菀混趁媲?,總忍不住笑,但監視是不可能監視的,這便是他對戚一斐的信任,他想尊重他,“總之,你要不要來和我一起破案?我猜,你應該挺想親手,替你朋友手刃仇人的?!?/br> “要!”簡直再沒有比七皇子更得戚一斐之心的了! “那我們就先從幾個重點懷疑目標開始?”聞罪拿出了準備好的種種暗衛信息。 “其實,”戚一斐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你有這么大的權利,我們不如先去找張吉聊聊?!?/br> 聞罪搖搖頭:“你不知道……” “我知道?!睌z政王昨天沒直接弄死張吉,已經是攝政王仁慈了,真沒看出來,攝政王還有這樣人性的一面,“但我還是覺得,也許我可以?!?/br> 撬開張吉的嘴,需要一個最關鍵的道具——張珍。 他們如今都在詔獄。 *** 詔獄那邊的劉希實劉大人,辦事效率很高,戚一斐這回同聞罪再去,就已經能看到張珍手不釋卷的拿著話本,讀的津津有味了。 【來啦~】張珍騎在詔獄門口的石獅子身上,隨意的朝著戚一斐揮了揮手,沉迷劇情,不可自拔。 【攝政王到底是誰?】戚一斐開門見山就是這一句,這回他終于沒再忘記了。雖然說,他能感覺到不知道攝政王是誰,好像對他更有利。但他還是習慣性的,想知道。這點是不強求的,不過若遇到機會,也不會放過。 【嗯?什么攝政王到底是誰?】張珍一愣,從書中抬頭,奇怪的看了眼戚一斐旁邊的聞罪,【不是他還能是誰?】 戚一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聞.還不知道自己掉馬了.罪:怎么了?眼神這么奇怪。 戚一斐:沒,就是感覺看到了神仙。 第24章 放棄努力的二十四天: 知道七皇子就是攝政王之后, 戚一斐有什么反應呢? 當然是該怎么樣, 還怎么樣啊。 “震驚”之類的情緒肯定有, 但戚一斐震驚的主要方向還是——長這么大, 他還是頭回近距離接觸到真。逆襲男主。 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聞罪那一手牌,真不是沒接觸過的人,所能想象的到的爛。噢,不, 不對, 聞罪以前根本連上桌拿牌的機會都沒有。 首先, 勤為徑書齋就沒有聞罪的份, 沒自由發展成一個文盲,已是謝天謝地;其次,外家鄭氏不夠給力, 不僅如此, 為巴上身為皇后養子的大皇子,鄭氏一族那是恨不能親自再回踩十萬腳;最后, 聞罪對外的名聲是在糟糕, 按理來說, 他根本沒有渠道結交到權臣…… 更不用說,還有什么都人(宮人)的磋磨、因占著唯一嫡子的身份而惹來的殺身之禍,最恐怖的還是來自親爹的惡意,天和帝對聞罪的態度, 已不是任由聞罪在皇后舊宮中自生自滅的放養, 那么簡單, 而是既不想擔了殺子之名,又暗搓搓的希望他早點死掉的默許。 只戚一斐遇到的,有關于聞罪瀕死的險象,就至少不下兩次。換言之,在戚一斐不知道的時候,還指不定是什么樣呢。 這也是戚一斐一直沒有懷疑過,七皇子就是攝政王的原因之一。 聞罪過去真的是太慘了,戚一斐一度覺得,聞罪能堅持活著,就已經是生命的奇跡了。 誰承想,都這樣了,還能讓聞罪找到機會,觸底反彈。這……才是有了金手指,一路開掛后,該有的肆意人生??! 但偏偏,聞罪并沒有掛,他只有自己。 有掛的戚一斐,反倒是只能仰人鼻息,猥瑣發育,但求一線活著的生機,可以說是很沒有出息了。 也因此,對于聞罪,戚一斐除了佩服,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詞。 怪不得他阿爺要瞞著他,任由他和聞罪平輩相交呢。這就是一場豪賭啊。賭對了,自然是從此扶搖直上,康莊大道。賭輸了,其實,戚家已經什么好輸的,他們本就攝政王砧板上的魚rou,最壞也不過如此,索性還不如放手一搏。 說真的,若一上來聞罪就亮明了身份,戚一斐大概也沒那么大的膽子,用如今這樣的方式貼上去漲壽命。 目前的情況也是一樣的,戚一斐“不知道”,他就可以繼續“不要臉”! 至于戚一斐有沒有被聞罪欺騙的感覺…… 還真的,詭異的,沒有。 一方面,戚一斐很清楚,這是他自己認錯了,與人無尤,聞罪根本就沒否認過他的身份。 另外一方面,大概是聞罪給戚一斐的感覺太好,哪怕明知道聞罪也有兩幅面孔,但戚一斐還是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畢竟,聞罪特意安排中秋宴,明顯就是打算要坦白的。這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眼瞅著就要到了。 戚一斐為漲壽命,那真是有點劍走偏鋒、喪心病狂的,他甚至琢磨起了“推掉中秋宴,好繼續假裝不知道七皇子=攝政王這件事”的可行性。 暫時來說,也就是想想,因為不管怎么推脫,都會顯得刻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兩手準備,兩套思路。 總之,趁著身份還沒暴露,盡可能的多吸攝政王一點,總是沒錯的! 于是乎,本來還打算走在聞罪半步后面的戚一斐,直接大跨一步,穿過寬袖,就拉起了聞罪修長白皙的手,豁出去了! 聞罪面上沒什么表情,腳步卻亂了半分。不過,一旦握住了戚一斐主動伸來的手,他就不打算放開了!這可是戚一斐主動的! 來回摩挲,享受溫涼,腦內一點點描繪出了柔夷的模樣,吳鹽勝雪,纖指破橙。 從未有一人,只微小的細節,就能令他如此心動,引他那么神往。 聞罪忽然想起了小時候,他改頭換面,偷偷跟著宮里一個瞎眼的好心老嬤識字。老嬤懂的其實也不多,只死記硬背了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好給當年的娘娘們念書。她憑著印象,一個字一個字的教聞罪認,其中有一句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老嬤的重點在于,襄王求而不得的神傷。她真信了聞罪就是個備受欺凌的小太監,告誡他雖生在富貴的皇城,卻沒有一樣屬于他,不要不平,不要妄想,做好本分,方能長命。 聞罪滿腦子想的卻是,神女“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的魂牽夢繞。 他始終無法理解,那是怎么樣的一種驚心動魄,可以讓人失去自我。 直至他少年時,遠遠站在背陰處,看到了前呼后擁的戚一斐。白齒青眉,綺紈之歲,只穿了一身極其簡單的素衣,卻無一處不美好。他從亭臺樓閣的二層斜側緩步走過,轉身回望時,只一眼,便再難忘卻。 閱江樓下重遇,記憶斑駁,昨日再現,在光與影的錯位中,聞罪感覺自己恍若置身于一場極其不真實的夢幻里。 夢里有戚一斐,會和他說,會對他笑,會主動握住他的手。 他便沒敢問,戚一斐為什么會如此突然又主動。生怕戚一斐腦回路清奇,與自己所想不同。但,能得片刻歡愉,也是好的。既然是做夢,便痛痛快快的大夢一場,唯愿此夢終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