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她不知自己那‘預言’一般的能力為什么在他身上沒有作用。有可能因為當時是他救了她? 左思右想沒有定論, 她決定先處理眼前的事件。 “理由不急?!碧A景年道, “晚一些你自然就知道了?!?/br> 他看了看屋子里的座鐘,眉心輕蹙, 為難的說,“我恐怕還有會議要開, 不如我們晚一些再談?” “不用?!彼匕驳?, “我到時候在報紙上發表個聲明,你幫忙澄清一下就可以了?!?/br> 現在時興在報上刊登些對個人來說很重要的事情。比如訂婚, 結婚。特別是有點權勢的人,更是如此。 在素安看來, 這樣做則是因為登報見效最快,能夠強有力的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盡量多的人知曉‘未婚妻’消息純屬虛構。 之前是打算讓藺景年來幫忙,所以她把這個辦法暫時拖后?,F在藺景年沒空且不同意了, 她就打算走這個方式。 也不難。往報社交一些錢,拜托了陸清怡寫幾句話就可以。 藺景年剛才打算給素安開門,手正好搭在了門把上?,F在看到她這樣堅決,他手撐在門板上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別麻煩報社了,最近他們都不清凈,讓他們安穩幾天?!碧A景年道,“這事兒過幾天再說,我自然給你一個交代?!?/br> 聽到他的話,素安終于有些猶豫了。 自打王都統接二連三的把報人抓緊監牢開始,報社的工作者們就十分辛苦。既要頂住上頭的壓力,又要努力把最真實的事件和想法透露給民眾,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而后報人們又經歷了游行等一系列的事件。緊接著恒城陡然易主,直接從王都統管制突然變成了藺都統管制…… 細細想來,報人們還真的是不容易。想必現在剛剛穩定,都還沒來得及歇口氣。 “好,我不去麻煩他們了?!毕氲竭@個聲明是和藺都統有關系,報人們說不定又要手忙腳亂一番,素安道,“那你盡快幫忙把這事兒給辦了吧?!?/br> 畢竟是藺景年這邊的失誤造成了這樣的誤會,由他來確實是理所應當。 藺景年說,“給我七天時間,一定給你個答復?!?/br> “兩天?!?/br> “六天?” “兩天?!?/br> “……要不四天?” 素安正要開口,藺景年無奈的擺擺手,“不如就各退一步,三天吧?!?/br> 想想三天的時間不算太長,最起碼消息不至于擴得太廣,素安終是點了頭。 因為達成了‘協議’,她心情很是舒暢,臨走前甚至送給藺景年了一個明媚的笑顏,“我等你好消息?!?/br> 藺景年扶著門框微微笑,“你放心,這事兒我自然會處理妥當,讓你滿意?!?/br> 素安心滿意足的離開。 她的背影決然而又果斷,根本沒有絲毫的留戀與不舍。 其實,剛才兩個人從下面往屋里走的時候,藺景年一直在暗中打算著,想和她好好說說,勸住了她,別總是對那個事情抱有敵對態度。 如果可能的話,就再邀請她去他的新居看看。 那里的布置很不錯,依照著現在小姑娘們喜歡的西式樣子,打點成了花園洋房的模樣。 而且當初在布置安宅的時候,他也問過她喜歡什么樣的物品,里面的擺設應當也是她喜歡的。 結果什么都沒來得及去做,一切就被她堅決的否定了。 扶著門框的修長五指慢慢縮緊,藺景年忍不住喚了她一聲,問,“為什么?” 素安知道藺景年是個說一不二的脾氣,想著他既然答應了就不會有什么不妥當的。所以她拋下了這件事,正思量著自己的幾個鋪子,沒料到會被他突然叫住。 “什么為什么?”她疑惑地回頭。 “不想結婚,為什么?” 剛才和素安商議的時候,藺景年從她的神色里非常明顯的看到了厭惡和排斥。厭惡結婚,排斥結婚。甚至于一提這個事情,她就會變得暴躁而尖銳。 他知道自己為什么一直沒有動過結婚的念頭。因為,沒有遇到想要娶的人。 可他不明白,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為什么會這樣厭惡這種事情。 而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初和她剛剛相識的是,她也只是厭惡那母女三人和她父親,遠不至于對婚姻這樣排斥。 看出藺景年果然是真的想不明白,素安踟躕了下,走回來幾步,和他低聲道,“結婚有什么好?除了把人強行綁在一起、除了用法律來逼迫兩個人不得隨便分離……還有什么用處?” 以前她不知道母親是怎么死去的,也不知道母親曾經留下了什么,所以不曾仔細思考過有關婚姻的問題。 這些天她為了母親留下的遺物來來回回的奔走,一點點的真切感受到了母親段女士曾經在這個地方留下的種種輝煌。 段女士是位堅強而又果決的新時代女性,有自己的獨到想法,有自己經商的一套本事,卻被一樁令人惡心的婚姻給桎梏住,最后還毀在了這樁婚姻里。 試想下,倘若沒有結婚,段女士的人生該是多么精彩! 素安覺得自己如果認真努力的話,說不定也能像母親那樣成就一段事業。 對于她來說,婚姻當真是累贅。甚至還有可能成為自己達成目標的絆腳石。 “也不一定全然沒有用處?!笨闯鲂⊙绢^眉宇間隱隱透出的煩躁,藺景年抬手,在她發間揉了一把。 察覺到她慢慢放松下來,他才收回手,低聲道,“我覺得你對婚姻的想法有些誤解。如果遇到了心懷不軌心術不正的人,那自然是變成了牢籠。如果遇到了對的人,應該還不錯?!?/br> 素安聽后笑了,仰頭望著他,“問題是誰能保證遇到的人就是對的?倒不如徹底絕了會變成牢籠的可能,直接走最舒坦的路?!?/br> 屋里的座鐘當當的敲響。 “我得走了,”素安邊往外走,邊回頭催促藺景年,“你趕緊去開會吧,別耽擱了正事?!?/br> 然后她揮揮手,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藺景年側倚在門邊看著她走遠,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了,方才喚來了身邊的一個副官,“之前讓你們查的事情,怎么樣了?” “已經查清楚?!备惫俚?,“都統,要不要把事情攔下來?” 因為藺景年剛開始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給他們的吩咐就是把事情攔阻下來不要讓它繼續下去,只不過時間還沒安排,所以他現在這樣問。 副官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不曾想,都統大人沉吟過后卻改了主意。 “先別壓下去,”藺景年道,“順其自然吧?!?/br> 副官悚然一驚趕忙道,“可是都統,方家大老爺這樣做的話,方小姐豈不是……” “不用擔心?!碧A景年朝著小丫頭離開的方向遠遠的望了一眼,“我自然有我的打算?!?/br> 她心中不安,那他就盡全力讓她來慢慢安心。 但是在那之前,首先要做的,是把事情給辦妥了。不然空有打算卻沒法施行。 離開了小樓后,素安并沒有直接回去,而是道路一轉,去了恒城最大的西式醫院,同華醫院。 之前素安特意打電話問過了薛笭,知道周先生在同華醫院,打算過去探望。 同華醫院也在城南,距離藺景年辦公的小樓倒是沒有特別遠。素安找了輛黃包車過去,沒多久就到了。 同華醫院足有四層高,里面有著恒城最先進的設備。因為周先生是救都統大人而受了傷,所以安排他住在了最好的房間。 房間在三樓一個安靜的轉角處。 不同于普通病房六個人八個人一間的熱鬧,這兒每個人一間病房,清凈得很。走在樓道里,即便放輕了腳步,依然可以聽到自己鞋子落在地面的噠噠聲。 推門而入,只有周先生自己在屋里。陪床的人去領飯了,正好離開,不在房內。 素安想著周先生肯定不認識她,就打算做一番自我介紹。 哪知道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周先生已經微笑起來。 “你不是當時替我包扎的那個小姑娘嗎?”因為疼痛,他的聲音有些發虛,胳膊打了繃帶,放在床上一動不動,“哦,你是替你未婚夫來的吧?和他說,我好得很,不用擔心?!?/br> 素安很想反駁一句,說自己不是藺景年的未婚妻。 但是這事兒她和藺景年還沒商量好。 藺都統位高權重,多少人都在暗中盯著他。萬一突然就放出消息來,也不知會對他產生什么影響。 素安只能忍下了這個稱呼,立刻轉了話題,“您在這兒好好養病,如果有什么想看的書,盡管和我說,我幫您找來?!?/br> 周先生是有名的學者,在繁生大學任職。 素安估摸著他肯定喜歡書,甚至于沒有哪天能離了書,所以說了這樣一句。 倒也不是讓周先生帶著病痛繼續看書,而是他覺得無聊的話,可以讓身邊陪床的人幫忙讀一讀。 “不用啦?!币驗槭軅?,周先生說話的語速比較慢,“我這兒很多書,都是都統大人幫忙拿來的。不信你看看柜子,下面全是?!?/br> 素安下意識的打開床頭柜下面的柜門看了眼。果然,下面最大的那一層空間滿滿當當塞著的全是各種書冊。甚至還有一些外文的。 “不愧是未來的都統夫人,”周先生溫和的笑著,“和都統大人想到一塊兒去了?!?/br> 素安沒料到話題兜兜轉轉的又回到了這個上面,深覺這個地方簡直沒法再待,又和周先生多說了會兒話這便離開。 臨走前,她幫忙把醫療費交了,又提前交了十天的治療費用。 藺景年幫她太多。她沒有機會在大事上幫他,只能略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從小事上幫一些是一些。 出了同華醫院的大門,素安看著周圍或是傷心或是喜悅的人們,沒有在門口和大家搶著攔黃包車。她打算繼續往前走走,到了下一個路口再說。 一路緩行,看著四周濃密的綠植,心情漸漸歸于平靜。 素安左右看看沒有發現車子的影兒,正打算繼續走到下一個路口瞧瞧,就聽旁邊傳來了輕輕的啜泣聲,還有少年的低聲勸慰。 “媽,你別傷心了。爸沒了,還有我?!?/br> 一名婦人啜泣著語不成句,“他個混的……居然就這么拋下了我們……我們以后、后……”又是一陣哭泣。 這婦人的聲音有點耳熟。素安停了步子循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對母子正在旁邊綠植的柵欄外側悄聲說著話。 素安仔細看了婦人一會兒,慢慢走上前,問,“您是,劉媽嗎?” 劉媽正傷心欲絕著,沒曾想聽到了有人在叫她。忙用手擦了擦臉,抬起頭望過去。就見一名不施粉黛打扮時髦的年輕小姐在看著她。 “??!您是、您是方小姐嗎?”劉媽問道。 素安驚喜萬分,緊走幾步靠過去,“是我!那么多日子不見,您可還好?” 這位劉媽,就是之前素安第一次去極樂茶室找方素陽的時候,所遇到的那位好心人。 劉媽的兒子劉樹貴,十七歲多的年紀,相貌憨厚,滿身都是肌rou,一看就很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