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更何況那孩子也確實是依著他所吩咐的,全心全意來對待小丫頭。 做得很好。 藺景年朝素安招招手。等小丫頭走到他跟前了,他抬手輕輕扳著她的肩膀讓她轉了半圈,背對著他。然后開始慢條斯理的解開了她發辮上的絲帶,任由如瀑青絲傾瀉在他指尖。 素安覺得奇怪,想轉回頭看看。卻被他抬指在頭上輕叩了下。 “別亂動?!碧A景年說,“又不是沒給你弄過,緊張什么?!?/br> 他這話倒是沒摻假。 素安在他身邊的時候,開始的兩天她傷口沒有完全愈合好,都是他幫忙把她頭發攏起來扎好的。 這人霸道得很。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肯定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素安索性由著他來。 不過,雖然這個巷子很小,素安卻怕有行人經過看到。畢竟藺景年不是本地統治者。若是被人看到他來了這兒,豈不麻煩? 她左右的警惕看著,這才發現巷子兩頭都有人守著。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這時候過來。 里頭是他的人,路兩邊又是他的人。這兒一條巷子都是方家宅邸。倒是不怕有人能看到了。也是,他素來做事穩妥,又怎么會任由這種疏漏出現? 素安剛剛松了口氣,就聽身后男人輕聲抱怨,“這東西怎么那么難插?!?/br> 頭不能動,手可以。素安探手往后摸了摸,發現他大手中捏了個細長的涼涼的東西,這便稍微用力拽了過來。 誰曾想,居然是支羊脂玉梅花云紋簪。 素安三兩下把頭發攏好,綰起,將簪子插入發間。邊弄邊低聲抱怨,“送人東西哪有送簪子的?你知道簪子在古代是定情的么?就亂送?!?/br> 藺景年的手上還殘留著剛才她摸簪子時蹭到他的手所留下的熱度。 他垂眸收了手,將殘留的溫熱攥緊,這才輕咳一聲抬眸看過來,心不在焉的打量了下,“嗯,不錯,挺好?!?/br> 素安正想著這簪子和今日穿的旗袍倒是合襯的很。聽聞藺景年這贊賞后,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反正你就沒說我不好過?!?/br> 藺景年仔細想想,好像真是這么回事,不由得低聲笑了笑。 這時候有個漢子快步走了過來,行至玉寧旁邊左右的位置就停了步子,神色焦急的躊躇不前。很顯然是有急事想要和藺都統說,又怕被他叱責所以不敢靠近。 他們這次都是穿著常服來的,可見是悄悄行事。 素安不想耽擱了藺景年的正事,催促著讓他快走。 “這邊報人的事情,我想親自看看,所以過來一趟?!碧A景年和略作解釋后稍一停頓,又斟酌著說,“結婚的事情,你別聽人亂說。那些人我瞧不上?!?/br> “知道了知道了?!彼匕惨娔菨h子面露焦灼,看不過去藺景年的磨磨蹭蹭,再次催促,“你可趕緊走吧。如果因為我耽擱了你的正事,我可擔不起?!?/br> “又說傻話?!碧A景年抬手給她正了正簪子,“即便我現在有事要做,不也先來看你了?” 語畢,他輕輕拍了下素安細瘦的肩,這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臨出巷子前,藺景年喊過一名手下吩咐,“留意小姐這邊的事情。如果有什么不妥,即刻通知我?!?/br> 回想起小丫頭剛才差點被她父親打了的那一幕,他語氣驟然一沉,又補充,“無論什么時候?!?/br> 方瑞昏迷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晚上才醒過來。卻不是清醒過來的,而是疼得。 臉上,腿上,兩處的痛楚都劇烈而又鉆心。方瑞忍受不住,哼哼著出聲。 短短半個月內,他連續兩次受傷。一次是在頭上,那兩個傷才剛剛要痊愈,現在再添新傷。又是兩處。 而且更重。 方瑞發現自己哼哼唧唧好半晌,都沒有人過來伺候。他努力的掀開眼皮,環顧四周,赫然發現屋內竟然除了他之外空無一人。 他勃然大怒。 身為家里的頂梁柱、大房老爺,傷得半死不活的,居然都沒有人來伺候著! “來人??!來人??!誰在!”臉上的疼痛牽扯著頭部的所有器官,嘴唇也受到牽連,他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有個小丫鬟趕忙進屋,“老爺,您醒了?要喝水嗎?餓不餓?要不要拿些吃的過來?” 這丫鬟年紀很小,說話猶還帶了點稚氣。 方瑞被她一連串的詢問吵得腦仁兒疼。想要吼罵一聲,偏偏現在身上疼得使不出來力氣,話到了嘴邊又成了一聲呻。吟。 “你、你讓姨太太們過來?!彼f。 “不行啊?!毙⊙诀叽嗌牡?,“姨太太們被五小姐叫去問話了。其他幾位jiejie還有mama們、婆子們,也都被叫去問話了。都不在?!彼俸僖恍?,“所以就剩下我來伺候您啦?!?/br> 她本是院子里看管著花草的,平時不能進屋來。這時候被方瑞一喊方才過來,不由好奇的打量著四周。 方瑞見她只顧著看周圍不知道服侍人,氣得打哆嗦。想要指著她罵,一抬手就牽動了骨折的腿。罵人的話立刻換成了鬼哭神嚎的“嗷”的一聲,脫口而出。 小丫鬟嚇壞了,主動說,“老爺,要不我讓長順來吧?!?/br> 長順是跟在方瑞身邊的長隨,平時都在外院聽差,等閑不能到內宅來。 方瑞已經疼得說不出來話了,只是哼哼著。 小丫鬟是真怕了他剛才那殺豬般的嚎叫,權當這就是答應了,立刻麻溜兒的出門去叫人。 長順來的時候,方瑞正躺在床上,努力就著屋里的燈光,數著天花板上彩繪格子的個數。 方瑞看到他,吱唔兩聲示意他走進。而后吩咐,“你,多派幾個人去查查,那些人是誰?!?/br> 他疼得腦仁一抽一抽的難受,渾渾噩噩的想著,前來生事的人都穿著常服,也不知道是哪個道上的。 這次他是吃了防不勝防的虧。到時候找出來那些人,非當面給他們些教訓不可! “這……”長順面有難色。 “快說!” “老太太吩咐過了,”長順躬身道,“這次的人恐怕來頭不小。咱們惹了那樣的人,還是別聲張的好?!?/br> 不聲張?難道就這樣白白受氣嗎?方瑞怒的睜大了雙眼去瞪他。 長順跟在他身邊久了,一看就知道他氣到了極點,趕忙低聲寬慰,“老爺,不是小的不想幫您。實在是,那些位軍爺——咱們惹不起??!” 聽了他的話,看出他神色里的恐慌,方瑞忽然就意識到了一點。 傷了他的那個人不是警方的。警視廳的人拽得二五八萬,平常出來都會穿警服。也不是混幫派的,那些走碼頭三教九流的人沒有那人的矜貴凌厲氣勢。 那位爺,根本就是軍部的人! 現在世道亂,軍方的人手握重兵,擁有著絕對的實力。這是千萬不能去招惹的! “那個孽畜?!狈饺饹]法去報仇,只能恨恨的咒罵著惹出這些事兒來的女兒,“如果不是她,老子怎么會這樣!” 而且她還叫走了他那些貼心的姨太太們,讓他醒了后身邊都沒有個可以伺候的人! 長順低頭琢磨了會,忍不住好心提醒,“老爺,您可別這么說五小姐?!?/br> “嗯?我生的孽障我還不能說她兩句了!” “恐怕,不行?!遍L順小心翼翼的說,“您想想啊,如果這些話傳到了薛醫生耳朵里,再托了那些軍爺來找您,豈不麻煩?” 因為素安一向乖順的待在家里,不認識外面的什么權貴。所以上到方老太太,下到方家當時在場被嚇到的伙計們,都想著那軍爺是薛醫生的朋友,受薛醫生所托來幫方五小姐的。 聽聞長順的那些話,方瑞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他下意識的就想抬腳踢人,卻忘了自己現在骨折了。腿這么一伸,牽扯到傷口,疼得心疼肝疼,不禁又是“嗷”的一聲嚎叫。 繁星滿天。今日,是個無月之夜。 府中西南角的一個院子里,沿邊掛了二十幾盞燈籠,燈火通明。 院子里擠滿了人。 最前頭是幾位打扮體面的姨太太,有的年到中旬,有的正值青春。其后是管事mama們,再來是兩排丫鬟,最后面的是負責院里雜事的婆子。 這些,都是大老爺方瑞身邊的人。 屋檐下放了一張太師椅。椅上端坐明艷少女,正姿態悠然的品著手中熱茶。 天氣寒冷。 茶上升起騰騰熱霧,模糊了她嬌俏的容顏,讓院中站立的人隔著熱霧看不分明。 夜風一陣涼過一陣。 姨太太們穿的少,當先受不住,已經開始打起了寒戰。 靜寂中,誰也不敢亂動。 下午大老爺是怎么奄奄一息滿身是血被抬過來的,大家都看到了。眼前這位小姐,可是連自個兒爹的性命都敢不要的。誰又敢在她跟前胡鬧? 但是,她剛才提出的問題太苛刻了些。關于那件事情,大老爺已經對大房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下了禁令,誰也不敢主動吭聲來回答。 不然就是被趕出方府的下場。 大風吹了一個多小時。 五小姐手中的茶已經換了三盞。 終于,有人忍耐不住,弱弱的開了口,“小姐,您不妨去找明香。她知道的比較多?!?/br> 作者有話要說: 都統大人的小心思~︿( ̄︶ ̄)︿謝謝投雷和投營養液的妹紙們!比心~ 。 第 16 章 明香。 這個名字, 已經好多年沒有人提起過。而且,在方府里, 年輕點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她。 素安順著聲音望過去,說話的是個身量中等稍微有些發福的中年女子, 頭戴銀簪, 著秋香色褙子, 打扮得很舊式。 是二姨太。 二姨太跟著方瑞已經幾十年了。她原本是方瑞身邊的丫鬟,打從大老爺是少年人還沒成親的時候, 她就跟在少爺身邊伺候。因此, 知道的家里的事情很多。 而明香,則是和二姨太一樣, 是少時跟在方瑞身邊的丫鬟, 甚至明香更得方瑞的信任。只不過后來明香嫁了人,做了管事mama, 就沒有繼續貼身伺候方瑞了。 素安沒料到二姨太突然提到這個已經多年不在府里的人。但看二姨太佝僂著身子不肯再多說的樣子,她沒有再多問, 點點頭吩咐玉寧, “賞她六塊錢?!庇址愿琅赃呍谒鹤永镒鍪碌娜?,“送二姨太回房間。另外, 如果老爺問責起來,就說她是我保下的, 他可不能隨意問責?!?/br> 既能回房間,還能多得錢財,又有五小姐護著。其他人羨慕不已。被寒風吹得渾身顫抖著面面相覷。 “還有人知道四少爺不肯回府的內情么?”玉寧高聲喊著, 拍了拍身邊那一摞錢,“小姐說了,凡是說出新消息的都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