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主人身份尊貴,別說那些個什么警官了,就算是警視廳的廳長,見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 她接了主人的命令守護五小姐,就把五小姐看得和主人一般尊貴。所以,并不覺得讓警官送小姐回來有什么不對。 但她那話在方老太太聽來,可是大為不妥當的。 “能不麻煩警官的時候還是別麻煩人家?!崩咸匕驳氖忠笠髧谕?,“萬一有需要的話,讓玉寧回來說一聲,奶奶幫你想辦法?!?/br> 其實素安身邊原來也有兩個丫鬟伺候。不過素安回來后,不喜別的人跟在身邊,只讓玉寧跟著。老太太有什么事兒就只能吩咐玉寧了。 素安知道奶奶為她好,除了帶傘的事情外,不論老太太和她說什么,她都一一應下來說好。然后在老太太依依不舍的目光里,坐了黃包車去警視廳。 車子能坐得下兩個人。素安喚了玉寧一起坐。 玉寧也沒扭捏,跟著坐了。在她看來,反正是小姐吩咐的,這樣挨得近了能夠更好保護小姐,沒什么不好。 車子行駛的時候,素安把一個小瓷瓶塞進了玉寧的手中,輕聲說,“你把這個讓人給他送過去?!?/br> 這個‘他’是誰,不言自明。 玉寧應了一聲,小心翼翼放入身側袋子里收好。 到達警視廳門口的時候,剛好有一輛汽車也停在這兒。汽車上下來一位太太,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頭戴點翠如意紋珠花鳳尾簪,身穿絳紫色十樣錦妝花遍地金通袖襖。目光柔和,溫婉華貴。 玉寧先跳下車子,給了車夫錢幣,又扶了素安下來。 那位太太頭次見到丫鬟和小姐居然同乘車子,甚是稀奇,不由得朝素安這里多看了兩眼。 素安發現了,站穩后回給她一個微笑,“太太的發簪真是別致。恒城里現下應該沒有哪位師傅能做出這樣好的點翠手藝了。不知太太這發簪是祖傳下來的,還是說在外地定制的?” 當年故去前,她本就喜歡古風古韻的飾物。后來所在玉鐲,乃是傳承了上千年的,孕有古時靈氣,使得她對這些舊式打扮和飾物,更多了一份親切感。所以這些話說起來當真是情真意切。 畢竟現在的人大都追求摩登。乘得起汽車的人家,很少還作這樣傳統舊式打扮的了。 那位太太也是見慣了各式各樣人的。 和有些為了接近她而刻意做出喜歡模樣的人大為不同,她能自然而然感受到,眼前少女言辭中的懇切之意。 她笑容中帶了贊許,溫聲說,“這簪子是我夫君從金陵帶來的,前年送給我做生辰禮物。其實禮物不止這一支簪子,是一整套的點翠首飾?!?/br> 見眼前少女眸中現出驚喜之色,她不由得笑了起來,“若是有機會,我帶你看看?!?/br> 有沒有機會,就要看緣分了。她不可能只因為第一面感覺投緣,就貿貿然帶人回家去。 素安并不在意她的疏離態度。親人之間都能惡意滿滿,使計謀害,更何況是素不相識的人?對陌生人存有戒備,是人之常情。 “太太真是好福氣?!彼匕沧匀坏钠查_‘看看’這個話題不說,道,“您先生對您這樣好,千里迢迢過去,只為了給您買禮物?!?/br> 看她這樣識大體,那位太太笑容更深了些。見素安也是要進警視廳去,她索性與之同行,多講了兩句,“他哪里是專程給我買禮物?不過是我生辰要到了,他剛好又在金陵而已?!?/br> “那也是對您極好的?!彼匕舱f,“像我爸,都不見得知道我喜歡什么?!?/br> 這話里透著和她十幾歲年齡相符的嬌氣。太太包容的微微笑著,輕嘆道,“父親和夫君怎能一樣?”看看這位小姐應該是還沒有嫁人的,她就又換了話題,“你來這里做什么?” “來找鄭警官?!?/br> “這可真的是巧了?!碧?,“我也來找他?!?/br> 說著話的功夫,兩人已經進了警視廳的門。 守在門口的保安急忙給兩人端了茶來。 “陸太太,請用茶?!?/br> “這位小姐,請用茶?!?/br> 陸太太問保安,“鄭亮在哪里?” “還在里頭開會,為了昨天剛接的一個新案子??峙逻€得勞煩您多等個十幾分鐘?!?/br> 茶水太濃,素安喝著不太習慣,小口小口的抿著。 “這個怪我?!钡缺0沧哌h后,陸太太輕嘆著說,“我們以前剛剛成親的時候,還是舊時代。我住在鄉下,喝慣了濃茶?,F在時代好了,什么都摩登起來,我也跟著變了不少。只不過這口味重的習慣,改不了。茶要濃的,菜要咸的?!?/br>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盯著窗外在樹上跳動的麻雀,眼神中透著懷戀,顯然是在回憶那故去的時光。 素安正捧著茶杯靜靜看著陸太太。很突然的,在茶水升騰的熱氣中,她的眼前掠過了一些虛影畫面。 居然是和陸太太有關的。 素安眼眸半瞇,正想要再看一遍這些畫面時,卻被忽然而至的一聲驚呼給打斷了思維。 “廳長夫人!”鄭亮大跨著步子,面露欣喜的朝向沙發這邊快速走著,“您怎么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投雷投手榴彈和灌溉營養液的妹紙們,么么啾~~ 第 5 章 廳長夫人?難道說,眼前這位,就是警視廳陸廳長的太太?素安想通了這一點后,也只佯作不知道,自顧自的品著茶。 “小鄭,”陸太太看到鄭亮后,一改之前的淡然自若,語氣變得焦急,“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幫忙?!?/br> 陸太太的來訪,完全出乎鄭亮的意料之外。再聽對方這樣說,他更加詫異起來。陸太太如果有事找警視廳,回家和廳長說聲就可以。何苦特意來尋他? 謹慎起見,鄭亮沒有立刻詢問是什么事,而是叫了個下屬來,吩咐道,“你帶方五小姐去錄一份口供?!鄙率窒氯俗鍪绿J真,他半開玩笑的叮囑了句,“差不多就行了啊?!?/br> 聽了這話,那名警士立刻明白過來,笑嘻嘻說,“您放心就是?!惫Ь凑埩朔轿逍〗阃镒?。 ——之前鄭警官開會,為的就是方五小姐這一樁案子。方五小姐能夠讓鄭警官這樣小心謹慎對待,他自然更不能大意。 看著兩人走得稍微遠一點了,鄭亮收起笑容,請了陸太太進到旁邊一間空著的屋子里,關上房門才問:“請問您來找我是什么事?” 陸太太嘆了口氣,坐到沙發上沉默了片刻,慢慢說,“清和坐火車去金陵了?!?/br> “什么!”鄭亮剛剛開完會,嗓子干,所以倒了杯水喝。聽到這話差點嗆得水從鼻子里冒出來,“這個時候,他去那地方摻和什么!” 不怪他這樣激動。而是這段時間出了件對外人來說不算嚴重、對于某個行業來說卻面臨著滅頂之災的大事。 前些日子,金陵舉辦的衛生會議上,有人提出了“除舊換西”的議案。說中醫是老派的舊事物,沒有科學依據,理應廢除。提議大力推廣建立在科學研究基礎上的新式西醫。 本議案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得以順利通過。 這件事在中醫界甚至于全國的醫學界掀起軒然大.波。 上海派人赴金陵請愿。國內上下中醫學者們為其助威,紛紛趕往金陵一帶為他們送行。 陸清和自幼隨著祖父研習中醫,早已小有名氣。自打議案被提出的時候,他就收到了風聲,一直暗中留意著這件事。在事情塵埃落定后,他憤怒至極,決意要為中醫發聲助威。 知道了兒子的心思后,陸太太極力阻止。身為警視廳廳長的太太,她自然能夠很快知道這些事情的最新消息。正是因為明白此事在醫學界鬧得很大,她才更不想兒子摻和進去。生怕他會有危險。 要知道,那些人能夠影響到衛生會議的決策,也是很有些手段和后臺的。他們既然敢提出這樣的議案,必然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和中醫界對抗。 然后今天早晨陸太太驚訝的發現,長子居然昨天半夜悄悄離開了家,天不亮就上了過路的火車,往金陵去了。 陸廳長因為公事不在恒城。 她沒法子。聽說今天在這里負責的是鄭亮,只能直奔警視廳來尋鄭亮,讓他幫忙處理。 “小鄭,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br> 陸太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陸清和。而且她知道,只要警視廳的人肯出手,這事兒也一定能成,所以態度非常堅決,“你讓人看看他現在大概到了什么地方,想辦法把他攔下來,送回恒城?!?/br> “好,好。您等著?!编嵙邻s緊撥電話,“我這就讓鐵路方面給看看?!?/br> 他倒不是想要阻止陸公子的愛國行為。 而是陸清和身份特殊。身為警視廳廳長的長子,利用價值極高。如果被人發現他也參與進去,到時候有些事兒,有理也能被人弄出點沒理出來。 到時候處于風口浪尖的陸公子,也真的會有生命危險就是了。 · 下午的時候,終于來了消息。 卻不是好消息。 鄭亮放下電話的時候,臉色陰沉沉的烏云密布,緩了好一會兒才拿捏好了措辭,力求和緩的對陸太太說,“清和已經找到了,鐵路的人和趕過去的警士也已經勸過他?!?/br> “是嗎?”陸太太面露驚喜,“他怎么說?” 鄭亮一字一句艱難的說,“可是他本來答應得好好的,說同意回來。結果趁著大家不注意,他悄悄溜走,坐上了別的列車。等大家發現他下落的時候,那車差不多已經出了省?!?/br> 從恒城方向往金陵去,出了本省的話,那就是另一個勢力范圍了。 掌管那些地方的那位都統大人,可是極其不好惹的。他不講人情不留情面,萬事都有自己的一套主張。想要說服他幫忙留住人,恐怕沒有可能。 陸太太沒想到會有這個變故出現。她瞬間臉色蒼白如紙,再不如之前那般鎮定自若,喃喃說,“我親自過去尋清和?!?/br> “不行!”鄭亮急了,“您怎么可以過去!” 現在世道亂不亂是一回事。關鍵的,去往金陵的各個道路都查的很嚴。一位私自跑出去的廳長長子已經足夠引起人們注意的了,再來一位廳長太太,豈不更麻煩? 陸太太惱了,拂袖而起,“你們攔不住他,我當然要自己去!”說著推開門就往外去。 結果門外那條過道上正好有人經過。陸太太沖出門的時候差點和對方撞上。 陸太太忙止住步子。卻因動作太慌亂,身子晃了晃幾乎摔倒。幸好對方反應快扶了她一把,她才穩住身形免于跌到。 “多謝?!标懱珕≈ぷ诱f著,抬頭一看,愣了愣。有些尷尬的朝對方微笑了下,“方小姐?!?/br> 素安也沒料到自己出來得那么巧,正好碰到了陸太太。 警士們并沒有為難她,所以她錄口供并不需要太多的時間。只不過繁文縟節太多,有不少資料需要她簽字,這才拖拖拉拉搞到現在才完成。 誰知就遇到了憤怒出屋的陸太太。 “太太您別急?!笔玛P頂頭上司寶貝兒子的安危,鄭亮急得嗓子都要冒火了,趕忙跑出屋來勸。 下一句正要開口,他眼睛往旁邊掃過去,恰好看到了素安,頓時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方小姐!”鄭亮欣喜的喊了一聲,“您請進來,我有事兒想拜托您?!庇趾完懱?,“太太也請進。若是方小姐肯幫忙的話,清和的事情或許就有辦法了!” 聽聞事情和兒子有關系,陸太太當即回了屋里。素安不明所以,卻也知道眼前兩個都不是壞人,所以跟著進了屋。 鄭亮關上房門,來來回回疾步走了兩圈,笑著問素安,“薛彼得醫生是不是和您關系很好?” 聽聞‘薛彼得’這個名字,陸太太焦灼的神色有了一絲緩和。她定了定神,望向身邊站著的少女。 “是?!彼匕舱遄弥f,“我和薛醫生相熟?!?/br> “這太好了!”鄭亮拊掌哈哈大笑,對陸太太道,“如果方小姐肯幫忙給薛醫生打個電話的話,您就不必擔心清和的安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