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這主要在于我們在離開校園后,先去了商店,又去吃了晚餐。我記得那天從頭到尾的情景。從顧衍之手握方向盤的姿態,到他中途停下來,帶我去店中挑選衣服。這是他在我十五歲搬離顧宅之前,每個季度都會做的一件事。即使碰上工作忙碌,他也總能抽^出一天時間,把我帶去店中,挑選當季的最新款。而時隔三年,他的這一行為仍然做得熟極而然。 我也記得他在簽賬單的時候,突然問我被葉尋尋中午抓出紅痕的手背,以及回到車上后,他突然伸出手,將我凌空抱到駕駛的位置,雙腿分開,坐在他身上,下巴被捏住,下一刻是再霸道不過的一通深吻。 我同時記得那時候他按在我腰際的掌心,隔著薄薄衣料所傳來的微燙溫度。另一只手與我五指交叉,再親密不過的樣子。以及好半晌我才從失神的狀態下恢復過來,有些若無其事地,揪住的衣襟,把他拉到咫尺的距離,再在他右臉上蜻蜓點水一樣,快速的一記輕吻。 做完這件事的時候,我的心臟跳得極端劇烈??吹窖矍昂每吹难畚参⑽⑻羝饋?,我挺了挺胸,閃爍著眼神,語氣有些心虛又有些強硬地:“回,回禮??!憑什么只能你先來,我也可以的好不好!” 從十八歲到二十二歲之間,我清楚地記得這樣的許多事。 有沒有這樣的一種感覺,你把一顆心拱手送上,等待了多年,覺得有點絕望的時候,卻被別人突然接住。你在歡呼雀躍的那一刻,突然又發覺,下一步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仿佛做什么都不夠好??偸怯懈线m的方式。你擔心自己在對方眼中的樣子,覺得會不會過于主動,又覺得會不會過于靦腆,或者覺得自己不夠好看,又覺得自己不夠成熟。那么多的缺點??赡阃瑫r又希望自己在對方的眼中,就像對方在你眼中一樣的完美。 你動用了全部心思,小心翼翼來維護這段感情。 我記得那段時間我諸多的突發奇想。比如某一日突然表示要學習做蛋糕,然后事實證明我做得一塌糊涂,還差點在廚房中釀出爆炸,最后只能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地在顧衍之回家之前把所有痕跡消滅掉;比如某一日又覺得顧衍之臥室中的那種黑灰色調的床單比較成熟好看,然后又覺得這種突然改變意味會不會太明顯,最后猶豫了好多天,以顧衍之一天下班后帶回來的新淡紫色床單而告終;再比如在臨近高考之前的某一天,我突然拽著葉尋尋去商場中試穿高跟鞋。 最后我挑選了一雙有十公分高,有著細細不足拇指蓋粗的鞋跟的高跟鞋。黑色的絨面,腳跟有秀氣的枚紅色的一點綁帶。 我穿上以后,覺得世界都恍惚有些不一樣。 導購的小姐在一邊微笑告訴我:“穿高跟鞋要挺胸,抬頭,前腳掌先著地,后跟再落下。就是這樣?!?/br> 我跟著小心照做。葉尋尋坐在沙發上,仰臉看著我:“你能站穩嗎?我看著都覺著你根本站不穩?!?/br> 我扶著柜臺的墻壁,秉著呼吸,忍受著腳下的一點疼痛,輕聲說:“試一試就會好的?!?/br>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長大。在那時候我對長大的概念仍然膚淺,然而在那個時候,我嘗試做了可以證明長大的幾乎所有事。高跟鞋只是其中的一件。我在柜臺試了許久,直到葉尋尋等得有點不耐煩,我仍然沒能學會穿著高跟鞋自然而優雅地走路。然而我還是簽了單,并且將顧衍之的銀行卡副卡刷得毅然決然。 我拎著鞋子回去顧宅。很慶幸的是顧衍之還沒有回來。我跑進自己的臥室,關上門,穿上高跟鞋,在鋪有純白羊毛地毯的地面上慢慢走路。高跟鞋是美麗而磨人的東西,我在那一天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腳尖因擠壓而腫痛,腳跟也不適應地打腳??傊_下的每個地方都在抗議叫囂。然而我置若罔聞。并且斗志昂揚。直到我走了不知多久,突然門被敲了兩下,很快從外面推開。 我心里一驚,腳下沒有站穩,身體在空中一前一后一晃一歪,在顧衍之的眼皮底下不受控制地倒下來。 我的腳踝一下子扭得生疼。高跟鞋蹦到半米之外。這導致我在高考的那兩天都是以一瘸一拐的姿勢進的考場。然而摔倒的那個時候遠遠想不到這么多。我的腦??瞻?,眼淚在瞬間迸了出來。 顧衍之大步迅速地走過來,蹲下^身,我的小腿很快被人輕柔握住。他一邊揚聲喚管家拿來毛巾冰塊,一邊問我:“疼不疼?” 我疼得幾乎想呲牙,然而我忍住一切可能發出的聲音,眼淚也收起,鎮定地說:“有一點?!?/br> 我忽然被人打橫抱起,放到床邊。顧衍之半蹲在床前,我的腳墊在他的膝蓋上。他隔著包了冰塊的毛巾握住我的腳踝。酸痛腫脹的感覺一彈一彈,我甚至覺得腦神經都在痛。閉著眼上半身不停地前仰后合。忽然聽到顧衍之的聲音,仍是從容沉靜,不緊不緩:“綰綰,你在任何時候都很好。我始終屬于你。不需要心急?!?/br> 我一直覺得,遇上顧衍之,是我這一生中最好的運氣。 葉尋尋常常指出我記憶力不好,不好的表現就是丟三落四,然后認為這是我之前一段時間服用安眠片的后遺癥。我卻很順利地一直記得有關顧衍之的所有事。我在高考之后與葉尋尋有過討論,我們分別敘述對顧衍之和鄢玉的了解程度。事實證明時隔多年,葉尋尋對鄢玉的了解程度仍然僅限于他的身高血型。她甚至不了解鄢玉的眼鏡度數。相較之下我對顧衍之的了解就廣泛太多,內容包含過敏源口頭禪身高體重諸多方面,乃至顧衍之的字跡我都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我這樣如數家珍到最后,終于使得葉尋尋崩潰得受不了。 她對我做蛋糕買高跟鞋之類的行為一早表示過興致缺缺,并覺得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到這一天,終于忍無可忍掀桌而起。對我同顧衍之這樣周全細密的認知從不可理喻升級為了不可置信,兼難以理解。 她在房間中兀自兜轉了幾十圈,終于停下來,對我鄭重其事地說她認為顧衍之是對我洗了腦才把我弄到這個地步。我呆了一下表示同樣的不可置信,兼難以理解,然后對她說她想多了。葉尋尋在我面前坐下來,握著我的手,嚴肅對我說:“我跟你講,顧衍之一定是對你實施了洗腦。洗腦這個東西很恐怖的,但是它確實真實存在。顧衍之一定是把符合他自己利益的認識強行灌輸到了你的腦子里,顛覆你原本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讓你自己認為你本來就應該是附屬于他的,你才會變成現在這樣。這種洗腦特別適用于精神世界比較純潔,又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比如你。而且是不知不覺中你就被侵蝕了。你跟顧衍之一起生活這么久,他下手的機會多得是。鄢玉就會這個東西,而且他對這個的手法特別熟悉,在很多人身上做過實驗的,成功率高達百分之百。一定是鄢玉把這個東西教給了顧衍之,然后顧衍之又用在了你身上。一定是這樣?!?/br> 我良久沒有開口。葉尋尋搖著我的肩膀繼續振聾發聵:“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顧衍之他就是有問題,他那么陰險,又不要臉,做這種事最得心應手了,杜綰你趕緊醒一醒吧!” 又過了良久,我看著她,緩緩說:“原來在你心里,我就是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啊?!?/br> “…”葉尋尋說,“這不是重點好吧!你就是被顧衍之控制了,這才是重點好不好!你其實應該是不怎么喜歡他,被他控制了才覺得他是這么好的,你醒一醒好不好?喜歡一個人很辛苦的,你難道不覺得你這種喜歡太辛苦了嗎?” 我說:“我覺得重點就應該是在你心里,我就是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啊。跟一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做朋友,葉尋尋你可真辛苦啊。你覺得累嗎?要不我們絕交吧?” “…” 葉尋尋跟我對視良久,終于放棄,面露恨鐵不成鋼的悲憤之色,猛然摔門而去。 第二十五章 這樣強大的幸福(五) 高考后不久,我回去山中掃墓。 父親的墓前始終有人打掃,因而我去的時候還干干凈凈。幾年前在墓前種下的一顆松樹,如今已經長成半人高。樹冠郁郁蔥蔥。我站在墓前良久,顧衍之一直等在山下。 我還記得父親的音容。以及他在說話時那種獨特的語氣。帶著一點難以名狀的輕緩從容。母親曾經常常說,在教我一點點慢慢走路的時候,他比鎮上所有的父親都耐心。而我一直記得,幼時他背著我上山,微微顛簸中,他一邊講笑話逗趣的情景。 以前的許多事我還都記得。不敢忘,也沒有忘。有時還會夢到。皆是舊事,溫馨得難以名狀,夢境中感情恍如昨日,只是畫面泛著微微一點時光的舊黃色。有時又僅僅是夢到父親而已,沒有其他的任何事情,只有他站在那里,無聲地,溫和地看著我,眼角有淡淡笑意。 每年我回來掃墓,少則一次,多則三四次。每次逗留的時間都不短,向父親講一講近來的大事小事。這里面提到的人物包括葉尋尋鄢玉江燕南,偶爾還有無可奈何的李相南,當然,提到的最多的仍是顧衍之。而今年應該是我站在墓前時間最久的一次。 前不久一次聚餐吃飯的時候,江燕南咬著紅酒杯看我和顧衍之。那笑容意味深長。過不了多久他還是忍不住,晃著酒杯悠悠說,他總覺得顧衍之是我的父親在冥冥之中派來接替他照顧我的。從最開始到現在,一切都發生得恰到好處。再早一點和再晚一點,指不定就是另外一番光景。這樣奇妙的緣分,只有上天注定。 江燕南這個人,顧衍之給他的評論是,經常頑話連篇,偶爾醍醐灌頂。我覺得他這一次的言論應該屬于后者。我站在父親的墓碑前面沉默半晌,看他照片上的五官容貌,想了想,最后還是低聲開口:“父親,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我太過幸福?幸福得簡直有點不像是真的,總覺得應該把現在經歷的事砍掉一大半才正常。我覺得自己一直在云端上,可是這種感覺,應該積攢到未來慢慢回饋才是,一下子全部給過來,萬一以后用光了,該怎么辦呢?” 我下山時,天邊已經接近黃昏時候。大山遠處的云彩高宏廣闊,隨意剪裁的綢緞一般。顧衍之倚在車邊,米白色的上衫,鼻管上架著一副太陽眼鏡,姿態再隨意不過。等我走近,將我攬過去,自然而然的動作。然后他低頭看看我,嘴角有點笑容:“有點難過?” 我跟他說:“我剛才把我高考的事說給了父親,說我不但瘸著上的考場,答題時還掉了鏈子。然后說我這次一定沒考好。說完我覺得墓旁邊的那棵松樹晃了兩晃,你說,是不是我父親地下有知,責怪我來著?” 顧衍之嗯了一聲,摘下太陽鏡,扣在我的鼻梁上,笑著說:“那我去跟你父親說一說?!?/br> 我以為他只是隨口玩笑,然而顧衍之當真上了山。我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樹叢后面,過了半小時才看到他下來。以前顧衍之從來沒這么做過,我迎上前,很著急地問他做了什么,他說不過是隨便說了兩句。我說你貿貿然上去找我父親我父親都不見得認識你,顧衍之哦了一聲說你父親一定認識我,說完他便打開了車門,我從他身后死死抱住他不準走,堅持要扒出來他究竟在山上說了些什么,腦子里一邊快速想著自己最近有沒有留把柄在這個人手上,然后很沮喪地發現我簡直渾身都是把柄,顧衍之隨便告一告狀我都辯解無能。這個認知簡直讓人絕望,我理所當然地更加著急,以把他的襯衫拽壞的力度堅持讓他說清楚,到最后顧衍之終于被我磨得受不了。 我的兩只手腕突然被人捉住。整個人被一股力道往前一帶壓在車身上。我下意識掙扎,然而沒什么效果,眼前越挨越近的臉龐越發靠過來,我努力把臉撇向一邊:“等,等等!這里是外面!外面!” 我的鼻尖被人咬了一口,有人慢條斯理開口:“就是知道在外面?!?/br> 說完就是一記長長喘息不能的深吻。直到我腦海里一片空白,恍恍惚惚中聽見他的聲音:“我只是告訴你父親,后年我們再來山中的時候,說不定他已經變成了我的岳父大人。請他先做一點心理準備?!?/br> 我已經東西南北分不清楚,迷迷糊糊中哦了一聲,便被帶進了車子里。直到五分鐘后,車子早已駛出大半,我突然轉過臉來:“你剛才說什么?岳父大人?” 他說:“啊?!?/br> 我頓了一下,被他格外平靜的聲音弄得更加飄忽:“我覺得,我好像哪里理解錯誤,總覺得有些不太對?!?/br> 飄忽中有一個依然鎮定的聲音:“綰綰,你沒有理解錯誤。等你過了二十歲生日,我們結婚?!?/br> “…” 我瞪著他,將這句話足足消化了三分鐘。 再開口時,依然語無倫次:“等一等,什么時候你跟我說過我們要結婚的事?你之前根本沒有說過的對吧!你就直接上山去,跟我父親講結婚的嗎?到時候我分明還沒有大學畢業的,誰,誰要跟你這么早就結婚??!” “可以先登記,等你畢業之后再舉行婚禮?!彼f得心平氣和,然后抽空看了我一眼,聲音愈發低回溫和,“綰綰,到你二十歲的時候,我已經三十歲了?!?/br> “話是這么說沒有錯…”他的語調輕柔成這樣,讓我不由自主跟著有點喃喃,卻仍然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可是,總覺得哪里少了一點什么啊…” 他不置可否的模樣,突然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塊巧克力,騰出一只手遞到我的面前來:“吃糖么?” “…” 自山中回來,按照原本的計劃,接下來的應當是一趟海邊旅行。然而終究敵不過顧衍之的出差變動。我們回到t市第三天,顧衍之就連同秘書幾人一起去了a城。臨行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床邊看他收拾行李,問:“你們要去幾天呢?” “半個月左右?!?/br> 我噢了一聲。停頓了一會兒,把手邊的襯衣折疊好遞給他。又問:“這半個月你們都在a城嗎?” 他嗯了一聲,想了想,說:“可以給你帶些那邊的糕點回來。據說味道還可以?!?/br> 我在心中想我對糕點才沒什么興趣,一面仰起臉,又問道:“那這段時間里你們會不會很忙呢?” 他的動作微微停下來,轉過頭來,看了看我。我立刻補充:“我就是隨便問一問啊,你不想回答也沒關系?!鳖D了頓,看著天花板,又隨意說了一句,“當然,你如果告訴我,你也沒有損失的嘛,對不對?” 我聽到一聲輕笑,突然腰際一緊,整個人已經被掐著腰身帶進一個懷抱里。下意識揪住一點衣料,下巴已經被抬起。我眼前的人面容英俊,眼角猶有笑意:“忙不忙,總歸沒什么關系。你可以在想起來的時候打個電話試一下,看我能不能在三聲之內接起?!?/br> 我小聲問:“那,要是你沒有接起呢?比如哪個秘書找你啊,或者哪個美人找你啊,再或者,哪個美人秘書找你啊什么的…” 我的下巴被人捏住,輕輕搖晃兩下。顧衍之的聲音里帶著一點好笑:“有人不放心的話,可以跟我一起來?” 我看著他,心里覺得有一點泄氣。 到了一定地步,總會變得貪心。得到的回應越多,就越貪心。以前顧衍之出差,其實和現在沒有兩樣,那么多年過去,我都沒有問過他問題??墒乾F在我一口氣問了他那么多。問完之后仍然覺得抓不住舍不得。而把這種情感剝離以后,我甚至還隱隱對他生出某些怨念——明明你可以明白看出我對你的留戀,可是你臉上笑容未改,調侃口吻輕松,根本沒有表現出絲毫對應的舍不得。 我有點郁悶,一下子就把剛才顧衍之承諾過的話全忘記,只記得他這一句玩笑話。把他的手從下巴處拿開,有幾分賭氣的意味:“我才不去呢?!?/br> 我自己已經這樣講,到了第二天,自然就還是顧衍之和秘書兩人相攜離開。顧衍之的這個秘書長相美麗而帶點英氣,一看就是女性中干練成熟的上佳代表。我思忖著自己性格的未來發展趨勢,覺得絕對達不到這種氣質。也就做不成顧衍之的秘書。所以只能放棄,有點嫉妒地看著他們一起走出客廳。一面看一面想昨天晚上就應該吹點冷風,今天一大早要是讓顧衍之看到我感冒發燒,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點心疼。也就不會這么隨意地只給我一個背影。這樣想著的時候顧衍之他們已經越走越遠,眼看就要跨進車子里,我終于還是沒忍住,站在臺階上用盡全力地重重咳嗽兩聲。 下一刻就看到顧衍之的動作停了停,轉過身來看了看我。我面色平靜地又咳嗽兩聲,他終于朝著我走回來。然而還未等他走近眼前,管家突然鉆出來,遮住我大半視線之后,關切地問我:“杜小姐昨天晚上著涼了?” 我壓低嗓音,努力做出喉嚨不適的樣子:“啊?!?/br> 管家的神情慈祥:“哎,正好我有祖傳秘方,幾樣簡單東西熬了喝下去,對著涼很有一套,包你半天就恢復活蹦亂跳??觳灰谶@風口站著了,進屋我去給你煎藥?!?/br> “…” 我神色掙扎著不想走,終于等到顧衍之走回眼前。管家也很快看到了他,更重要的是,在我開口之前他有些詫異地先開了口:“少爺怎么回來了?不是要緊著趕航班,那就趕緊走吧。杜綰小姐只是有點著涼,很快就能好的。您不用擔心?!?/br> “…” 我木然而絕望地瞪著管家,幾乎想把他的后背瞪出一個洞。然后又轉頭眼巴巴地看向顧衍之,他對著管家嗯了一聲,轉頭問我:“還有沒有其他不舒服?我叫鄢玉過來?” 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聽的回答。我突然之間又覺得有點泄氣。肩膀耷下去,看著地面說:“沒有,就是一點著涼而已,喝點水都能好的。你不是要走,那我們再見啊?!?/br> 說完我轉身進了房子,一口氣上了樓。不久聽到院子里引擎啟動的聲音。我趴在床邊,看著車子在視線中漸漸遠去,消失,撐著下巴發呆良久。忽然身后有人敲了敲門,我嚇了一跳,彈起身來,鄢玉拎著只醫藥箱站在門口,推了推眼鏡,有些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他說:“顧衍之打電話說你感冒,叫我過來看看。拜托以后這種小病痛不要再找我了行不行,跟不學醫的人總歸講不通,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簡直在大材小用?對了顧衍之他人呢?剛才在樓下也沒見著?!?/br> 我哦了一聲,情緒低落地說:“他跟秘書私奔去了?!?/br> “…” 第二十六章 這樣強大的幸福(六) 顧衍之和秘書一連私奔了一個多星期也沒有回來。 這期間的前一周,我每天按捺住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冷靜地秉承著“既然你走得這樣灑脫不理我那我也不要理你好了”的原則,沒有給顧衍之撥過去一個電話。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我就聽不見他的聲音。每天早晚,顧衍之都會固定兩通電話打回顧宅。第一天的早上他將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剛剛吃完早飯正在客廳看書,興致懨懨。直至聽到管家對著電話喊了句“少爺”,我才猛地抬頭望過去。管家回頭看我一眼,笑容滿面嗯了一聲。我又立即若無其事地坐端正。同時把表情拗成冷淡不在意。很快管家拎著手提電話走過來,跟我說顧衍之要和我通話,我哦了一聲,跟管家說那你就跟他講我還沒睡醒請他就此掛了吧,然后就聽見顧衍之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過來,慢條斯理也哦了一聲:“這樣啊?!?/br> 我說:“…” 我們諸如這種不咸不淡的手機通話維持了五天。第六天的時候我覺得我基本已經忍到了臨界點,在數著夜晚九點鐘鐘聲敲響,顧衍之的電話如期而至的時候,我在響起半聲鈴音時就接起電話:“喂你為什么每次都要打家里的電話,你撥我的手機不行嗎!” 他在那邊回答得不緊不慢:“只是方便查崗而已?!?/br> 我說:“…” 我握著電話,在心里有個聲音。很想問一問他這種有規律地撥電話回來,究竟是覺得我只是他分門別類應該做的任務,還是對我的敷衍不在意。所幸我還有點冷靜,一邊忍不住這么想的同時一邊又知道自己只是想太多,然而還是無法忍住不去想。這般如此的后果就是覺得我自己已經變成了一條雜亂理不清楚的繩子。 我躊躇了一下,小聲說:“那你現在在做什么呢?我指在你打電話之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