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佟貴妃嘆息一回:“可憐天下父母心?!庇袃鹤拥姆吹挂鲂》? 她不得寵沒有生養, 既沒有跟德妃爭過寵, 也沒有兒子來跟永和宮爭儲,反倒不必上趕著去。 “讓御膳房仔細著些,這些日子備些清淡可口的東西給永和宮。德jiejie本來身子弱,這些天難免為十四阿哥掛心,讓太醫院一日兩次給她請脈,若有不虞,也不必來問本宮,回過四爺就是?!?/br> 宮女頓時明了。佟佳氏內有協理六宮的貴妃,外有執掌九門的隆科多,姿態原可以放高一些,想必四爺一定會領這份情。 外頭的禮炮響了大半天,翊坤宮砸東西的聲音也響了大半天。 宜妃砸累了,撐著額角靠在炕上,仍是眼睛赤紅:“辛者庫出來的東西就是下流沒剛性兒,有奶就是娘!” 八阿哥帶累得胤禟在康熙面前也沒體面,結果事到如今,良妃倒脖子一縮,先給永和宮賀喜去了! 一旁她的親meimei郭絡羅貴人也急得不得了:“良妃不知道外頭的事,還當八爺只是因為公事才跟十四阿哥他們結怨,自己做額娘的代兒子賠個不是就罷了??稍蹅冊趺崔k呀?” 怎么辦?她生的幾個都不爭氣,又押錯了寶,康熙看著又不像是要長命百歲的樣子,還能怎么辦?宜妃對著鏡子,眉梢眼角猶存年輕時候的風韻。她是郭絡羅家的嫡長女,不曾懷孕就封了嬪,又接連誕下三個皇子,位在四妃第二,長子養在皇太后膝下,還跟太子搭上了線。那時宮里,比她身份高的,不如她得寵兒子多;跟她一樣有兒子的,又不及她門第顯赫、容貌姣好。 這樣一手滿宮上下當屬第一的好牌,怎么就輸了呢?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不,皇上不會不顧及往年之情的。我要去見皇上,他一定會保全我們母子!” 春風刺骨的時候送走了十四,轉眼間又到了秋風初寒的季節。 胤禛忽悠人的功夫見長,去廣州開海關的事,也不知他給胤祚打了什么雞血,總之胤祚來永和宮辭行的時候,不見半點兒憂慮深思,反而斗志昂揚地攥著個拳頭:“我們當哥哥的,總不能看著老十四在西北餓肚子。額娘放心,兒子此去廣州一定會從那些洋商嘴里摳出銀子來,給您爭光,為皇阿瑪和四哥分憂?!?/br> 繡瑜嘴角抽搐半晌,最后摸摸自家二小子的頭:“六阿哥長大了?!睂崉t在心里暗想,算啦,這一家子陰謀家、權謀家,清醒的人太多,偶爾有個傻白甜調節氣氛,也是好事。 于是胤祚又去辭康熙,用的也是這套說辭??滴醭聊徽Z,猶豫的時間長到了讓胤祚詫異萬分的地步,最后長嘆一聲:“也好,去吧,只是預備著些,朕叫你的時候,務必及早回來?!?/br> 胤祚有些詫異,但是長兄幼弟、阿瑪額娘不約而同地選擇瞞著他,把他送到溫暖宜人的廣州,避開即將到來的風暴。胤祚終究是毫無察覺,興高采烈地去了。 相比之下,胤祥顯然沒有這樣好命,他一下就反應過來是因為奪嫡到了最后關頭,胤禛和十四怕打起來傷到他們,干脆提前“清場”。這樣一想,哪里還放得下心來調養? 更何況他本來就是閑不住的人,胤禛不許他辦差,他就整日把弘晨弘暉幾個帶在身邊,又去給十四看屋子照料妻妾,一日三次地整頓下人產業;實在閑極無聊,就去茶樓里點個雅座坐著,聽來往的官兒們討論政務,根據這一鱗半爪的消息胡思亂想——康熙重用胤禛,他又想著十四弟怎么辦;康熙對著十四噓寒問暖,他又替四哥不值;要是二者皆不利,他更比旁人憂心十倍。閑了兩個月,人反而瘦了一大圈,結果被兆佳氏一狀告到繡瑜跟前。 “這就是為什么要叫你歇著!”繡瑜把桌子拍得震天響。 胤祥面帶羞慚,小心翼翼地推推面前的茶盅,求她消消氣。 “學學你六哥,難得糊涂……”看得太明白,責任心太重,反而不是福壽之相。這后半句話,繡瑜卻說不出口——她自己生的那個大討債鬼,勸了三十年,不也還是這個樣子嗎? “唉,罷了。你十三meimei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是難產,險些喪命。你十二姐這個傻子,巴巴地趕過去看她,結果自個兒暈倒在產房門口,才發現有了兩個月身孕。小十五敦恪又病著。這三個都需要娘家人看顧,你走一趟吧?!?/br> 草原上天高野曠,本就是個暢心怡神的地方,又遠離朝政、只跟單純的姐妹相處,自然是個忘憂的好去處。 胤祥心里巴不得如此,卻訥訥地說:“皇阿瑪那邊只怕……另有人選?!?/br> 繡瑜就去乾清宮說項,她只說體恤三位公主不容易,很該讓個娘家兄弟過去瞧瞧。這話落到康熙耳里,就自動翻譯成:“嗯,青海在打仗,正是最需要蒙古跟咱們一條心的時候,是該派個人過去聯絡聯絡感情。只是老十三這些年疏于朝政,他去似乎……” 可是轉念一想,三到六阿哥都忙著,老七腿腳不好,八到十是他恨不得塞回娘肚子里重造的存在,十五及以下的太小,十一十二又不及胤祥跟幾個女兒感情好,于是才改口道:“好吧,就叫老十三走一趟?!?/br> 胤祥接了旨,眼圈兒都是紅的,進乾清宮辭行的時候卻沒一聲言語,父子倆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機器人似的一問一答,說了兩句場面話就散了。這對父子??!繡瑜不由嘆氣。 至此胤祚胤祥一個南下,一個北上;納蘭家、烏雅家的人都以各種理由避出城外,仿佛暴風雨到來前,朝內一時風平浪靜。 大家的目光都放在西北戰局上——策旺阿拉布坦畏懼清軍兵鋒,不戰而退,十四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以進駐西寧,派出前鋒軍進攻拉薩。羅卜藏丹津派人到西寧朝貢,再度向清廷稱臣。局面暫時陷入了僵持狀態,但是平靜的表面下涌動的暗濤,遠遠超出了軍事層面,上書房的燈火往往整夜不熄。 鮮有人注意到,九月二十三,孔子誕辰,胤禛主持國子監祭禮。十月十三,紀念太祖統一滿洲的頒金節,胤禛奉命祭陵。次年,康熙六十大壽,又是胤禛奉命籌辦千叟宴。席間,雍親王世子弘暉應答得宜,很讓皇帝滿意。進了夏天,他突然以皇室人口繁衍,皇孫們太多了吵著皇太后靜養為由,讓阿哥們把兒子領回家自行教養,只留下了誠、雍兩個親王家的嫡長子。 康熙五十二年的年關不好過,大雪糟蹋了幾處民生,朝廷上忙著賑災,暫且不表;宮里也不甚太平:先是十一月里,三公主的生母布貴人沒了,她雖然位份不高,但是好歹是陪伴皇帝四十多年的老人了。佟貴妃報到皇帝跟前,康熙唏噓感嘆一回,竟然罕見地跟繡瑜商量說:“讓三公主回來再見她一面吧?!?/br> 繡瑜隱隱覺得不祥,因為他說的是“見她一面”而非“奔喪”,現代人很難理解這是怎樣的恩典——古代交通不便,保存遺體十分困難,三公主嫁得又遠,把布貴人的靈柩保存到她回來那天,還不知要費多少功夫呢!就連孝莊皇后去世的時候,嫡公主雅圖也只是回來祭靈而已。 布貴人母女原來并不得寵,康熙突然許下這樣的重諾,是否說明他已經開始對生離死別之事心有戚戚? 然而事情并沒有按康熙預想的方向發展,報喪的人還沒出古北口,京城里就收到和碩額附噶爾臧的白皮折子——三公主端靜早在十月里就去世了! 這下宮里眾人更是唏噓不已,備了一份罕見的恩典,卻給不出去的康熙頓感世事無常,即便是皇帝,也有力所不及之事。他嘆息了一回,囑咐繡瑜和佟貴妃說:“瞞著皇額娘,別驚了她老人家?!?/br> 但是皇帝最近好像衰神附體,他說了這話沒有三日,太后的親meimei淑惠太妃忽然染上秋痢,才拖了三天就暴病去世?;侍笾懒司陀行脩玫牟皇娣?,沒兩日就頭風發作,牙齒也開始疼起來。 康熙知道了,先是巧言寬慰了一番,又命九兒和五福晉兩個日夜侍疾,好容易快痊愈了。結果老人家貪嘴,晚上多吃了兩塊棗泥山藥糕,竟然有些克化不動,半夜里上吐下泄起來,又兼著了風,第二日就發起高燒,睡夢里直喊太皇太后和世祖爺,醒來見了康熙,就拉著他的手說:“二,二阿哥……”她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就用眼睛看著康熙,點點自己的臉頰,費勁地做著口型:“皇,皇額,娘……” 這是說孝莊生前最疼胤礽,讓康熙善待胤礽,她下去才有臉面見太皇太后的意思。 康熙當即起身道:“傳旨,在鄭家莊興建王府,比照親王規制,建好后賜給二阿哥居住?!?/br> 太后虛弱的眼神里流出欣慰的光芒,疲憊地合上眼,頭一歪。眾人都嚇了一跳,上去探了鼻息,才發現她只是睡著了。 虛驚一場的眾人,越發連除夕也過得索然無味。結果,剛吃了闔家團圓的年夜飯,初一早上在永和宮用早膳時,就聽咸安宮的人戰戰兢兢地來報:“稟告萬歲,二阿哥的福晉昨夜病得厲害。奴才們請了雍親王的意思,派了太醫進去診治?!?/br> 前腳剛起了寬恕你的念頭,后腳你福晉就病了?康熙起了疑,順勢逮著胤禛一通抱怨:“咸安宮早已封宮,人員出入這么大的事,怎么不來回過朕?” 胤禛卻十分堅持:“二阿哥有錯封宮,但罪不及婦孺。要是耽誤了二福晉,既讓皇祖母不安,又有損您的顏面。況且您身子骨本來就欠安,這事就交給兒臣吧,要是走漏了只字片語,您只管拿我問罪?!?/br> 康熙為他惹事上身的執著所感,心下快慰:“罷了。由你去吧?!?/br> 五月里,第一朵荷花盛開的時候,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終于走完了她一生的旅途。 康熙患了足疾,正在靜養,直到最后一刻大家才敢通知他。御攆從乾清門直入壽康宮,皇太后床前隱隱響起哭聲,康熙拉著她的手喊了一聲:“母后,臣在此?!?/br> 太后口不能言,最后睜眼深深地看了康熙一眼——她這一生呵,十三歲就遠離父母家鄉,守完了活寡又守寡,無兒無女,最后卻兒孫繞膝,安享尊榮,高壽而終。前半生所有的不幸,都被這個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孝順兒子,填補了。 太后眼角滑落一滴淚,在康熙懷里含笑而逝。 在場眾人全都為之所感,痛哭失聲。 九兒哭得尤其厲害,腳步虛浮難行。胤禛卻一直沒哭,而是罕見地愣在原地。竹月在旁邊一個勁兒地給他使眼色,他也呆呆地站著不說話。小斂完畢,他扶著攆把繡瑜送回永和宮,進正殿的時候,竟然被門檻絆了一跤。 繡瑜去扶他,卻被他握住手掌貼在臉上,一點熱熱的液體落在指尖。她不由恍然大悟,笑著一指點在他額上:“傻孩子。你額娘我活得好好的,瞎想什么呢?” 康熙強撐著從病榻上起身,立在案前書寫悼詞,寫到“自此天下只有孝敬朕之人,再無愛恤朕之人”一句時,想到父母早亡,唯有嫡母輔佐他半生,如今也不在了,竟情不自禁落下淚來。 結果一抬頭,卻見魏珠在外面探頭探腦,不敢進來,只得擦擦眼淚,揚聲問:“什么事?” 魏珠拿托盤捧著個油紙團兒進來,戰戰兢兢,抖得如同鵪鶉一般:“這,這,這是從二阿哥宮里倒掉的藥渣里找到的,奴才等未敢擅自打開,請萬歲爺示下?!?/br> 康熙當即冷笑三聲,拈起紙團打開,但見上面用炭筆寫著蠅頭大小的字,仔細辨認,卻是“敬告赫舍里額娘:四十五年事敗至今,不見天日已有七載,錐心刺痛,非言語之所能表。今聞皇祖母病中代為求情,不知奏效與否?萬望設法告知,以圖后效?!?/br> 其實說來,不過是太后的求情給了胤礽絕境中的唯一一絲希望,他就像垂死掙扎的野獸一般,除了活命,再顧不上其他罷了。 但是在康熙看來,這封親筆信當真是冷酷無情、不忠不孝到了極點——老祖母臨死的時候還想著你,可是你一沒有關心太后的身體,二沒有任何悔過的表現,心心念念只想著怎么讓自己脫險,當真是禽獸不如! 康熙怒到極點,泄憤似的地把那字條撕得粉碎,待到碎得不能再碎的時候,他突然身子往后一仰,吐出口血來。 “皇上!” “住口!”康熙抬手止住魏珠呼號,陰沉沉地吩咐,“即刻在咸安殿外加蓋高墻,不許他踏出墻外一步!挑啞巴宮人去伺候他……”如此種種,泄憤似的囑咐完了,忽然又問:“老四人呢?這事他怎么說?” “四爺尚且不知此事。晌午的時候德主子守靈有些中暑,四爺親自送她回宮修養,現在還沒出來?!?/br> “哦?這都一個時辰了!”康熙以為繡瑜真有個好歹,忙起身往永和宮來。只見殿外靜悄悄的不聞一點兒人聲,空氣里飄散著甜夢香溫暖的味道,陽光透過竹簾灑下一室的金斑,繡瑜就在這光斑中合衣臥在貴妃塌上。九兒端著碗湯藥進來,看向哥哥。胤禛接過來嘗了一口,沖她搖搖手,又重新在床邊坐下,抖開折扇,送出徐徐清風。 “皇……”守在門口的小桂子想要通報,卻被魏珠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給定在原地。小桂子抬頭,就見康熙直直地立在門口,眼睛里淚光流動,已然是看住了。 第215章 明晃晃的日頭對著大地烤了三四個時辰,沙子吸熱升溫, 燙得下不了腳。轉眼間又忽然山風四起, 一陣一陣的妖風像是頑皮的小孩子, 把那guntang的流沙大把大把地搓起,劈頭蓋臉地往人身上砸。 煙塵彌漫, 不辯東西,羅卜藏丹津勉強睜眼,卻連馬腿都看不清了,只能聽到身邊清兵、和碩特兵cao著各自的語言喊成一片,戰馬嘶吼,被裹挾著往前走了不知多遠。 “停,停下——”羅卜藏丹津揚聲呼喚侍從,剛一開口就被填了一嘴的沙子,一邊咳嗽,一邊懊悔連連。 自從十四入藏, 用的一直是被動戰略, 除了駐軍西寧, 掐斷內地向西北的茶葉、鹽鐵運輸之外, 再無半點動靜, 整日就帶著親兵游山玩水, 比武摔跤, 十天半個月也升不了一次帳,又把個女人帶在身邊,寵愛非常。 羅卜藏丹津心里早已把他看扁了, 于是這回十四邀請他們到西寧附近秘密會面,商議重開邊關互市的時候,他就大刺刺地帶著一千親兵來了。十四也只帶了這么點人在身邊,他料定對方不敢動手。 豈料遇上這么一場風沙,和碩特人毫無防備,但是如今隊伍還在前進,只怕早已偏離了原定位置,入了對方的老窩了! 果然,風暴散去時,軍營轅門已然遙遙在望。羅卜藏丹津的親兵忍不住啐了一口:“狡猾的女真人!” 話音未落,早有七八隊飛騎從營內飛奔而出,將他們團團圍住后,忽然齊刷刷地拔出刀劍,齊聲高喊:“參見大將軍王?!?/br> 羅卜藏丹津如今只得百來名親衛護在身邊,被漫山遍野的刀光閃得眼睛一花,再多不滿都丟到爪哇國去了。 十四駐馬笑道:“猴崽子們不懂事,沒見大漢在這里嗎?還不請安?” 岳鐘琪面無表情:“恕卑職無禮,我等只認識將軍,不認識什么大漢?!?/br> 羅卜藏丹津訕笑:“不妨不妨?!?/br> “也罷,既然大漢求情,就饒了你這回。進帳?!?/br> 偌大的營帳里,十四高坐首位,其左側略低一點兒的位置,請羅卜藏丹津坐了。下方兩列小方膻桌,由清軍、和軍的將領分別坐了。侍者獻上牛羊酒rou,雙方頻頻舉杯共飲,硬是把個鴻門宴吃得像團圓宴一般。 和碩特眾將心內稍緩——反正我們名義上是歸順大清皇帝的,現在有準噶爾人在前面蹦跶,你總不可能把我們都砍了吧?千方百計把我們騙到這里,也不過是威懾罷了,怕個錘子!這樣一想,就豪爽地甩開膀子,大吃大喝起來,又道:“酒rou倒還罷了,這道紅莧菜難得清脆可口,果然你們天朝,物產豐富,非我們所能及?!?/br> 岳鐘琪訝道:“這位將軍客氣了。這莧菜正是采自西北之地,兩年前我軍與淮軍決戰于阿拉善,雙方死傷四萬余人,鮮血滲透冰雪,融進土地,從此之后,那一片采集的莧菜就格外紅艷鮮嫩?!?/br> 一眾親衛都rou眼可見地一抖,mama咪也,他們這幾百人,還不夠給人家澆菜用的。 羅卜藏丹津終于看不下去手下丟人丟陣的模樣了,轉頭看向十四,假笑道:“殿下棋高一著,本王服了,有話不妨只說?!?/br> 十四但笑不語,揮退眾人,換了八仙桌來,二人對坐,推杯換盞,酒足飯飽后才貌似不經意地嘆道:“大漢只看我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威風凜凜,可是連你的下屬都知道,天朝物產豐富。不瞞您說,我在宮里也金奴銀婢養大的,吃魚只吃臉頰上指頭大的兩塊rou,一頭牛只吃脊背上那二兩rou,雞鴨都是挑那一斤大小的做了來。如今卻連吃個莧菜,都能說嘴了?!?/br> “若只是過苦日子也就罷了??墒抢显捳f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的兄弟們都還在紫禁城里吃香喝辣,憑什么我一個人在這里吃沙子?” 他說到“兄弟們”,羅卜藏丹津面上終于微微一動,清廷康熙皇帝老去,儲位空懸的事情不是秘密。比起西北苦寒之地,十四當然愿意要富饒的中原了。他也巴不得早點送走這個閻王,高高興興繼續做土大王呢! 十四見他上鉤,連忙說:“更倒霉的是,在西藏設立總督府,劃歸中央管轄,這都是我四哥的主意,偏偏派我來打仗,有了不是全是我的,有了功卻得分他一半。這叫什么事?比起讓他占這個便宜,和碩特部從先皇時期就效忠我朝,我很愿意和大漢各取所需?!?/br> 重點來了!羅卜贊丹津不由側耳傾聽:“怎么個各取所需法?” 十四微微一笑:“指派向導,讓我借道你們和碩特部的領地,直取準噶爾王廷,用策旺阿拉卜坦的人頭,換這個太子之位。事成之后,甘肅、四川以西的地方,全是你們的?!?/br> 甘肅四川以西。他一張嘴就把和碩特部的領地擴大了足足兩倍。況且沒了準噶爾人,清廷的重心在東邊,西北不就是他們和碩特部稱王稱霸了嗎?羅卜藏丹津感覺一股熱血直沖太陽xue,心里砰砰直跳。 忽然窗外雷聲大作,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也照亮羅卜藏丹津暗藏著貪婪的面孔。十四微微一笑,走到窗前,只見外面濕潤的風四處亂竄,他不由輕輕皺眉。 “轟隆隆——”天邊雷聲大作,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下,不多時便墜成一片密集的雨幕。 紅纓從花園里跑到廊上,嘻嘻哈哈地說:“這里的雨真怪,說下就下?!?/br> “噓——”青峰拼命給她使眼色,指指一旁閉目撫琴的蓁蓁,兩年過去,她個子長高了不少,穿著西北本地家常的短衣短襖,初顯玲瓏的身材,頭發松松地盤起來,渾身上下不著半點配飾,手指撥弄琴弦。旁邊一樹晚開的桃花,斜斜地探進亭子里來。 紅纓一笑:“今兒格格興致倒好,王爺呢?” “不知道。但我見廚房造飯,沒日沒夜地蒸大餅,營里多半有大事發生,想來該是不得閑?!?/br> 蓁蓁聽見了,琴聲一停,忽然站起來,眼珠子一轉:“既然他不在,把院門關了,把前兒打獵捉的那些雉雞、天鵝、野獐子都攆到院子里去,待會兒雨停了,咱們踩水捉鴨子玩?!?/br> 兩個大丫頭還沒說什么,那些沒留頭的小丫鬟先歡呼一聲,忙不迭就去關門攆鴨子。院子里一時雞飛狗跳,大白鵝撲騰著翅膀追著人啄。蓁蓁只管捂著肚子笑,卻不妨身后“砰”的一聲,十四踹門進來,喘著粗氣,半身是水,半身是泥,見了她更是黑著一張臉說:“你不是從小怕打雷嗎?!” 眾人嚇了一跳,一哄而散,燒水的,備藥煮湯的,都妥當了。十四散著頭發從浴室出來,仍舊暗自運氣。蓁蓁忍笑捧上姜湯:“實在對不住,我這輩子就撒過這么一次謊。沒想到小時候為了跟阿瑪睡,隨口編的理由,他竟然記了這么久,還特特告訴了你?!闭f罷往他身邊坐了,又是笑又是感慨。 “哼,可勁兒作吧,日后你才知道我的厲害?!笔挠命S鼠狼看養肥了的雞崽子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低頭扒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