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康熙不緊不慢地撥弄蓋盅,瞇起眼睛打量他:“哦?說說,你有什么罪啊?!?/br> 十四到底不蠢,見他下旨苛責晉安便猜到了大半:“兒子不該跟外戚重臣來往過密,有結黨營私之嫌?!彼m然極力隱藏,但是仍免不了一絲不忿之色,顯然覺得皇阿瑪疑心病又犯了。 康熙何等精明,當即撂下茶盅冷笑道:“結黨?快別侮辱這兩個字了!人家結黨是振臂一呼,應者云集。你結的那叫什么黨?上趕著給人家端茶倒水當兒子,到底你是黨首還是他是黨首?” 十四被他一激,臉色漲得通紅,張口就想說我那是禮賢下士,唐太宗還給長孫無忌牽馬呢!話到嘴邊兒,他一面想起舅舅前途未卜,不宜再得罪康熙;一面又怕康熙一個不高興又兩百遍抄書任務砸下來;只得忍氣吞聲,委委屈屈地說:“皇阿瑪教訓得是,兒子當日年幼無知。頭一次跟隨將軍上戰場,只覺得自個兒什么都不懂,就想著放低姿態,多跟他學著點,卻忘了顧及皇家體面,都是兒子的錯?!?/br> “當日年幼無知?朕看你就沒長大過!你在兵部干了這么多年,朕提拔了你那么多門人下屬,結果他們都對烏雅晉安推崇備至,你這個主子反倒退了一射之地。只知道施恩,不知道制衡,朕問你,如果現在他要轉頭支持別人,甚至造反,你可有轄制之法?” 十四不由叫屈:“明主用人,要交之以利,制之以勢,這個道理兒子何嘗不懂?但是并非人人適用這個道理的。對那些忠貞果毅、身負大才的人,只能交之以義?!?/br> “交之以義?”康熙臉色神色似悲似喜詭異難測,像尊雕像一樣端坐上方。不知過了多久,十四跪得膝蓋骨生疼,才聽他說:“外戚亂國。大清已經出過一個索額圖了,難道還要再出第二個嗎?” 索額圖?索額圖攛掇二哥謀反,被皇阿瑪削職圈禁,活活餓死后還被罵做“本朝第一罪人”,連個體面的喪儀都沒有。怎么忽然把舅舅跟他相提并論了?十四驚得再也顧不上掩飾,抬頭跟他對視,厲聲道:“皇阿瑪明鑒。索額圖搏命弄權是為了赫舍里全族上下幾百口人的富貴。烏雅家支庶不盛,將軍無妻無子,他本人尊榮已極,何苦再做這掉腦袋的事?” 康熙冷笑著反問:“是啊。他后繼無人,既不為了權勢,為什么還要如此賣力地教導你?” 十四顯然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才呆呆地回答:“自然是因為兒子有幾分聰明能干,可堪造就……” 康熙嘴角抽搐,再也忍不住臟話:“放屁!一個喪婦不肯續娶,一個拖著不肯成親,你們在西南戰場上同進同出,當朕是瞎的嗎?還‘交之以義’?呸!” 他說到怒極之處,一掌擊在桌上:“一個兩個的都是這毛病,宮里的奴才不夠,還都喜歡往母族的長輩身上摸,你們是要氣死朕嗎?他還有些分寸,知道挑不做官兒的;可你!竟然跟朝廷大員、朕的股肱之臣……私德不修,內圍不正,豈配為君?” 一個兩個?都喜歡?十四恍惚記起自己小時候聽過的那些太子跟索額圖之子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整個人完全傻掉了,腦子里的好比混沌初開、翻江倒海、萬匹神獸踐踏一般的混亂。他眨眨眼,嘴唇微啟,喉結上下滾動半天,只擠出一個詞:“什,什么?” 康熙咆哮過一輪,心中怒氣稍減。他回復了冷峻的神色,整整衣冠,沉聲道:“傳旨。將靖西伯之女烏雅氏指給十四阿哥為側福晉,令禮部擇吉日盡快完婚?!?/br> 小太監“嗻”地一聲,就要去傳旨。 “皇阿瑪,不可!”十四如夢初醒地撲上去抱住他的腿,連連哀求,“這事純屬污蔑。您給我三天,不,兩個月時間,不就是生兒子嗎?誰還不會了?”他說著又存心激怒康熙:“這么大的罪名,總要容人辯駁一番吧!您單憑不知哪里聽來的謠言,就給兒子定罪,牽連無辜之人,如此行事豈能服眾?” 康熙卻不上當,冷笑著踹開他:“烏雅氏誕下皇孫,朕就聽你辯駁,起開!”說著拔腳要走。 十四卻死死抱著他的腿不松手:“皇阿瑪,烏雅氏已經許婚岳家。這是滿漢聯姻,如今出爾反爾,容易傷了漢臣們的心??!請您三思!” 康熙竟然頗為認同地點點頭,只是說出的話意思截然相反:“不錯,知道該以理相求,而不是一味以情相求了,總算有點長進?!?/br> 十四還想再辨,康熙龍目圓瞪:“再多話,朕就賜死他?!?/br> 十四哽了一下,竟然絲毫不懼地昂著腦袋說:“皇阿瑪難道沒聽過‘士可殺不可辱’?您無端降罪在先,遷怒無辜稚女在后,這跟賜死有什么分別?” “無端降罪?無端?”康熙氣得吹胡子瞪眼,磨牙道,“你給朕回去想清楚了再來回話!”說著不等十四回話,就揚聲喊道:“來呀,送十四阿哥出宮靜養?!?/br> 第207章 接204章(正文在作話里) 1.關于204/205章修文。前兩章是在匆忙中寫下的, 寫的時候就感覺節奏有點過于拖沓, 但是連續半個月不更新實在不像話,為了證明作者還活著就免費放了出來?,F在已經被我砍掉了,以后應該會用番外替代,所以本章是接204章。 2.關于烏雅晉安這個角色。從一開始就用神醫預言等各種方式, 說了這是個悲劇角色, 可能拖太久大家不記得了, 所以顯得突兀。他的悲劇性在于,過于赤誠灑脫,平等友善待人, 不管是天潢貴胄的十四,還是漢軍旗出身的岳鐘琪都被他視作自家子侄。這是封建等級社會容忍不下的。 3.關于這場打了文中大半本書、歷史上還將打到乾隆朝的清廷vs準噶爾的戰爭,籠統地解釋一下。策旺阿拉布坦(以下簡稱旺旺)是準噶爾部的太子, 可惜他沒有等到成年繼位的那一天,他親叔叔噶爾丹(以下簡稱丹丹)就起兵篡位殺了旺旺的爹自己做可汗。旺旺長大了,得知叔父是殺父仇人,就叛出準噶爾部, 自立門戶了。 丹丹是個很牛逼的人物, 一統準噶爾各部,欺負草原上的其他部落不說, 還試圖勾結沙皇俄國攻打清朝的地盤。但是丹丹命不好,被康熙兩次親征,打得屁滾尿流(對應文中四、六小時候幾次出征)。 此時旺旺已經在青海建立了自己的地盤,就聯合清朝圍攻自己的親叔叔, 用丹丹的人頭換取了康熙對他的信任,得到了寶貴的發展機會,羽毛豐滿后,出兵攻打和碩特部拉藏汗控制的西藏(就是本文近期的劇情了)。 拉藏汗被旺旺殺了,但是他有個缺心眼兒的孫子,叫羅卜藏丹津(以下簡稱蘿卜)。蘿卜不滿清朝對西藏的控制,竟然跟殺爺仇人旺旺眉來眼去。但他是個慫貨,歷史上康熙把胤禎派到青海,他就乖乖拜倒在十四爺的馬蹄袖之下,跟十四一起懟死了旺旺。準噶爾部大部分game over。 但是后面康熙嗝屁了,十四回京奔喪,然后就被雍正囚禁,一去不返了。于是蘿卜又抖起來了——呵呵,沒了旺旺,又沒了大將軍王,西藏青海就該我做老大了! 于是就出現了《甄嬛傳》里的第二幕,青海羅卜藏丹津叛亂,張廷玉建議讓十四出戰,雍正不允,改派年羹堯到青海平亂。 題外話,所以歷史上,雍正稱年羹堯為“恩人”,年是當得起的。因為大敵當前,雍正卻因為私人恩怨囚禁了能打勝仗的十四阿哥,這是承擔了很大政治壓力的。如果這仗沒贏,八九十十四只怕不會允許他坐穩這個皇位。 作者有話要說: 十四不顧禮儀,死死扒著康熙的大腿不放,一眾太監一時竟然拿他毫無辦法。 康熙氣急之下,竟然不顧腿上沉重的腿部掛件兒,徑自往案前一立,揮筆寫下:“咨爾靖西伯之女烏雅氏,誕育名門,懋宣淑范,久著令聞,仰承皇太后慈諭,作配皇子胤禎為側福晉,勉襄外治,下嗣徽因,欽哉?!?/br> “即刻傳旨,送十四阿哥出宮?!?/br> 康熙下朝沒有傳輦轎,背著手慢慢從太和殿踱回乾清宮,走到乾清門底下忽然停住腳步:“不對啊?!?/br> 當初老二搞事情被他當面戳穿的時候,可是嚇得痛哭流涕,連連磕頭認罪。如今老十四不僅不想著撇清干系,反而尋死覓活、不依不饒地求情;他故意賜下餌餅,烏雅晉安竟然絲毫沒有懷疑過事情敗露,毫不猶豫就吃了。這兩人未免太過理直氣壯了一點。 康熙心里頓時浮現出一點懷疑:“傳旨,讓暗衛秘密前往黑龍江代朕盤問齊世武?!鼻闆r有異,自然要先問告狀的人了。倘若真是捏造,莫名其妙潑十四一身污水,得益的人又是誰呢? 康熙想著忽然改了主意:“慢著。不必動用暗衛,讓他將邊防事務交代給下屬,輕裝簡行,即刻進京述職?!?/br> 言語的辯解都是蒼白無力的,如果齊世武果真有問題,端看誰不想讓他進京,就一目了然。 “嗻,”魏珠應了,又問,“皇上,那這賜婚的旨意,還傳嗎?” “嗯?”康熙奇道,“怎么?你們還沒去傳旨?” 魏珠訕訕笑道:“起先宮門尚未開鎖,況且年下德主子犯了咳疾。奴才想著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辦得妥當些?!?/br> 言下之意,既然事情存疑,這帶有懲罰意味的賜婚自然要拖后。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忽然說:“知道為什么讓你頂了梁九功的差事嗎?” “當這個乾清宮總管,不能不琢磨,但也不能瞎琢磨?!?/br> 魏珠頓時汗如雨下,連連磕頭求饒,心下駭然:好好的一等伯之女,賜做側福晉,難道除了懲罰,還有什么深意嗎? 今兒恰逢二月初一,繡瑜與后妃王妃公主們都在皇太后宮里請安,這道旨意落進烏泱泱的誥命堆兒里,宛如一個驚雷在人群中炸開,眾人的臉色都精彩極了。 八福晉慘白著一張臉出來,左右張望,沒有跟著榮妃良妃,反而隨宜妃回了翊坤宮,不待邁進正殿便急匆匆地問:“娘娘,皇阿瑪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小一個側福晉,原不打緊,但皇阿瑪這語氣分明是……” 分明是冊封后妃的語氣,連仰承皇太后慈諭這種套話都用上了。老十四的福晉出身一般,她們還看了永和宮不少笑話,如今一個側福晉出身反倒壓過一干嫡福晉! 八福晉難掩激動不平,揚聲喝問:“jiejie是皇太后,女兒是貴妃?;拾斶@是要捧烏雅晉安做下一個佟國維嗎?” “放肆!誰許你妄自揣測圣心的?”宜妃繃著一張平靜的面皮,端著架子罵了她兩句,卻被邁了不知道幾千回的正殿門檻狠狠絆了一跤。 壽康宮里,被“仰承慈諭”了一回的皇太后迷迷糊糊,半天鬧不明白康熙的意思,只能掛起笑容,拉著繡瑜的手說:“也是好事。喪婦長女不娶??蓱z那孩子自幼失恃,嫁到咱們家,至少你這個姑母不會虧待她?!?/br> 繡瑜勉強勾勾嘴角:“承您吉言?!?/br> 裕親王福晉看得倒比太后遠些,這哪里是納側,分明是立儲!她陪繡瑜走在長街上,趁機勸道:“這親上做親,除了位份差了一點兒之外,再挑不出半點兒不是??赡銈兗?,是天底下最不講究位份的地方。事已至此,那孩子一輩子都在你和十四阿哥身上了,你可千萬不要想左了?!?/br> 繡瑜氣得渾身發抖,瞧瞧左右無人才說:“我那弟弟是個實心眼兒的傻子,除了打仗厲害,旁的就跟三歲孩子似的。他要是想升官發財做國丈,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br> 西魯特氏愣了一下,輕嘆一聲:“你們姐弟感情倒好,要是旁人遇見這樣的事,歡喜還來不及呢,但我還是要說句你不愛聽的?!?/br> “孝莊皇后的侄女兒,是順治爺的靜妃、淑惠妃;孝康皇后的嫡親侄女,是當今萬歲爺的皇貴妃、貴妃。你們姐弟情分好,自然覺得自家的女孩兒金貴,但是再金貴,能比得過這幾位嗎?你可千萬別為這個,傷了和萬歲爺的情分?!?/br> 繡瑜聽了更是擰緊了眉毛,捂著胸口咳個不停。順治康熙這爺倆是納了表妹為妾,但那是人家登基之后,先論君臣再論親戚的結果?;实鬯A髅ツ且彩恰岸髻n”,貴妃比親王福晉還大呢! 可十四這算什么呢? 繡瑜頹然坐在東間炕上,拿手支著額角,胸口起伏不定。 竹月深知她的心事,打發了一干前來賀喜的低階宮妃,摒退眾人,輕輕拿薄荷腦油給她揉著額角:“小主,千萬保重身子啊。事已至此,舅爺前途未定,格格日后可就全仰仗您了?!?/br> 繡瑜閉目不語,半晌才說:“他像防賊一樣防著我,這樣大的事,竟然連聲兒也沒有就下旨了?!?/br> 小桂子在門口磨蹭半天,剛鼓起勇氣進來,聽到這話更是苦了臉,一面擠眉弄眼地給竹月使眼色,一面說:“娘娘,皇上今兒中午過來用膳?!?/br> 竹月余光往窗戶邊兒一掃,果然看見一點團花金繡的衣角,尚來不及說話,繡瑜已經冷笑道:“就說我病著,請皇上往別處去吧?!?/br> 窗外一聲冷哼,康熙大步跨進門檻,往炕上盤腿一坐,臉上仍有怒容:“胤禎如今這個樣子,還不都是你慣出來的,朕三番兩次暗示于你,你都不做理會。還好意思怪朕瞞你!” 繡瑜被他倒打一耙的話氣得胸口生疼:“這慈母敗兒的帽子,臣妾已經不明不白地戴了二十多年,今兒倒要分辨分辨,老十四到底如何惹您生氣了?” 康熙理直氣壯地把密報往炕桌上一拍:“……那年齊世武送了你弟弟一尊寒玉天佛,轉頭就變成了老十四的壽禮!在西南軍營里,兩個人同進同出,同寢同食,情狀親密,竟至以父子相稱!你看,你看!” “父子?”繡瑜簡直想拿個鉆子撬開他腦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東西,“既然是以父子相稱,您責怪他們不顧君臣尊卑也就罷了,怎么還懷疑到這上頭來了呢?” 康熙臉上怒容一減,竟然有幾分羞赫,半晌才哼哼唧唧地說:“你深宮內院的住著,哪里知道這些事?本朝不許官員豢養戲子,那些好南風的人,就以收養子為名,行不雅之實。小僮與恩客之間,就是父子相稱。竟敢□□皇子,朕豈能容忍?” “什,什么?”繡瑜見他一副“朕洞悉一切”的篤定模樣,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 皇帝當太久,習慣了二十幾個兒子都圍著他“皇阿瑪長”“皇阿瑪短”地奉承討好,康熙壓根兒沒有想過“兒子嫌棄朕”這種可能,理所當然地覺得,朕的兒子就是搞基,也不可能認旁人做爹! “這也太離譜了!”繡瑜忍怒到他身邊坐下,拉著手苦口婆心地勸說,“皇上,這事有臣妾的不是。十四小的時候,您忙于政務,他又頑皮得很,臣妾才想著請娘家兄弟代為管教一二。常年相處,興許叫這孩子會錯了意,真的把外臣當長輩看了也不一定。他們是犯了規矩,求您看在他這些年征戰的份上,把他遠遠地打發出去,哪怕是做個小卒也好,何必連累一個自幼失恃的女孩子呢?” “連累?”康熙一臉不解,“朕一沒有治罪,二沒有奪爵。仍舊叫她以一等伯之女的身份嫁入皇家。完顏氏身子不好,她要是生下孩子,就是胤禎的長子。這叫什么連累?” 得,事情又回歸到了原點。問題是,這混蛋壓根兒不覺得娶表妹是件多么不得了的事。繡瑜對牛彈琴,彈了大半天,卻發現雙方的腦回路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就好比一個說“喵喵喵”,一個回以“汪汪汪”。繡瑜一急之下,竟然連連咳嗽起來?!焙繓|西,你們主子的湯藥呢?還不快端上來!” 她咳得渾身顫抖,康熙見了也不由生出兩分后悔,動了幾寸衷腸,撫著她的背親手捧湯捧藥:“老十四小時候,是多承他教導,所以朕不殺他。烏雅晉安一回京,這幾天青海戰場上又出岔子,拉藏汗的孫子羅卜藏丹津跟準噶爾的策旺阿拉布坦勾勾搭搭,似有結盟之意。羅卜藏丹津為人膽小怕事,朕準備讓胤禎領兵出征青海,震懾于他??墒俏鞑氐谋?,都是跟著烏雅晉安九死一生出來的,新帥上任,要想令行禁止,還得下一番功夫?!?/br> 繡瑜駭然抬頭:“所以這門婚事,也是為了給十四鋪路,讓他踩著人家的功勞上位嗎?” “大局為重?!笨滴醪⒉环裾J。他擱了藥碗,閉目長嘆一聲:“但是朕不做漢高祖,也不做宋太祖。既不殺韓信,也不搞‘杯酒釋兵權’那一套,叫百戰之將卸甲歸田?!?/br> “老十四是他調教出來的,將來胤禎要是有出息,佟國維有的東西,朕一樣都不會少他?!?/br> 佟國維有什么?權傾朝野的佟半家,jiejie是皇太后,女兒是貴妃? 繡瑜唯有苦笑:“皇上,并非人人都想做佟國維啊。您心里明白他是什么樣的人,既然肯許以這樣的權勢富貴,為何不肯多給一點點信任呢?” 如果沒有功高震主的危險,晉安就可以率軍直搗黃龍。明明有一條現成的路可走,為何非要用賜婚的方式給十四鋪路? “信任?”康熙扯出個諷刺的微笑,目光悠遠空洞,“那年朕跟曹寅幾個侍衛,在乾清門擒了鰲拜。他剝開衣裳,裸露上身的時候,大伙兒都嚇壞了。那身上幾十處刀疤縱橫交錯,或深或淺,幾乎連皮膚本來的顏色都看不清了——他年輕的時候,想必也是跟烏雅晉安一樣,都是赤膽忠心、剛直不阿的德才之輩,才能立下大功、被皇阿瑪委以重任??墒遣患右约s束,久而久之,就成了權臣,就成了jian臣,就成了不得不殺之人。這‘一點點信任’,朕給不起?!?/br> 繡瑜一怔,來不及開口就見他起身道:“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你好好休息,別再為這事煩心?!?/br> 第208章 “這事情都過去兩年了, 皇上為什么突然發作?”送走了罪魁禍首, 繡瑜終于把目光落在康熙留下的密信上。 “是呀,魏公公也沒個信兒來?!?/br> “魏珠不識字,這類消息他反應不過來?!崩C瑜緩緩捻起那張紙,“齊世武此人滿軍正紅旗出身, 家族凋敝, 妻小都隨他在黑龍江任上, 應當很難受人要挾才是?!?/br> 話雖如此,但是這封信出現的時間節點未免太過巧合。早不發作,晚不發作, 專挑晉安毀譽參半,最為皇帝忌憚的時候發作。這份政治敏感度,絕對不是遠在極北之地的齊世武能有的。 而康熙隨手就把蓋著紅頭簽的密報撂在了她這里, 這份隨意恰好說明,他也對密報的真實性存疑。 如果是沖著晉安來的,朝堂上的人不太可能用這么陰毒的手段。如果是沖十四來的,這種風月傳聞的打擊效果未免太弱了一點??滴鯇櫼粋€人, 就要寵到膩、寵到那人翻了天威脅皇權為止, 以前溫僖在的時候,黑太子黑了五六年, 也沒把人家怎么了。 繡瑜正百思不得其解。恰好竹月進來說:“娘娘,世子們來給您請安?!?/br> 出了這么大的事,弘晨弘暉幾個大的都不敢多話,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邊。唯有四十三年生的弘時才剛進學不久, 素來覺得祖母慈愛不太管他們,懵懵懂懂張嘴就說:“八叔送了好大一只老鷹給皇瑪法,十四叔答應明兒個西山狩獵的時候也抓一只送我們,可是他娶媳婦兒去了,誰帶我們捉老鷹去呢?” 這話簡直完美戳爆所有雷點,典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弘晨頓時抬手捂臉,拿胳膊肘搗搗弘暉。弘暉立刻把弘時往身后一拽,低聲呵斥:“老三!” “慢著!”繡瑜微微一愣,“你說什么?”不等幾個孩子回答,她已經喃喃重復道:“八阿哥送了一只老鷹給皇上,八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