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夫人是個美麗的女人。

    “雖然是這種日子前來，但兩位的關系顯然比戀人更復雜?！闭夹切g士的指尖點著桌面上的魔法陣，看向艾德里安，“你身上的榮光耀眼奪目，你的靈魂無比強大?！?/br>
    艾德里安沒有接話，直接點明了來意：“我知道你是神雋者，夢魔?！?/br>
    薇薇安夫人笑了，她招了招手，一罐星沙慢悠悠地飛了過來：“來這里的人都知道我是黑夜之女倪克斯的神雋者?！?/br>
    打開罐子，把星沙灑落在桌上，每一粒沙子都像是星星一樣，在黑夜的幕布上繪出一幅星圖。

    然后她雙手一劃，周圍黑了下來。星星點點的光芒在四周，甚至是腳下亮起，他們像是坐進了星海里。

    艾德里安也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金發有些凌亂地垂落在肩頭。

    薇薇安夫人向他行禮：“歡迎來到我的夢境空間，我的神諭之地。日安，光明神的神雋者?！?/br>
    艾德里安先是睜大了眼睛，頷首道：“日安這個詞從倪克斯的神雋者口中說出還真是有意思。日安，倪克斯的神雋者?！?/br>
    尤莉在旁邊，覺得心情有些不愉快。同為神雋者，為什么艾德里安對薇薇安夫人禮遇有加，而對她就是那副模樣。又是要凈化她，又是要懲罰她的神明。

    薇薇安夫人看向尤莉：“所以，問題是發生在你身上，小姑娘。我說的對嗎？”

    “是的，我似乎也是神雋者，但是不知道我的神明是誰。并且我還是個人類世界長大的夢魔。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需要想找到我的神明，所以來問您對這方面是否了解?！庇壤蚝捅P托出。

    “顯而易見”薇薇安夫人笑，“你的星星的光芒和周圍截然不同，自誕生以來就是如此。這就意味著你生來就是神雋者，這是很少見的?！?/br>
    “那我的神明……”

    “很遺憾，神明的世界不是我能窺探的。但可以確定的是，你的身上似乎有著不止一種神明的力量。你的命運本來是確定的，你的誕生就是為了相遇這個神明。但是這個過程在半途出現了變化，有力量干涉了你的命運，它現在變得模糊不清?！鞭鞭卑卜蛉藫u搖頭。

    尤莉趕快拿出了項鏈，遞給薇薇安夫人：“如果說干涉，會不會指的是我覺醒成夢魔這件事。在那個時候，我遇到了我的老師，她說她是強大的夢魔，但是后來她又說她的身體不在大陸上，靈魂也要離去了，就把這個留給了我?！?/br>
    薇薇安夫人把項鏈放到了星圖之上，“這個項鏈上我感受不到神力，也感受不到夢魔的力量?！?/br>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這就只是一個單純的項鏈而已，沒有任何特殊的力量?！鞭鞭卑卜蛉丝聪虬吕锇玻骸肮饷魃竦纳耠h者，您是否能感受到這項鏈上的力量?！?/br>
    “如果能，它早就被發現了。?”艾德里安似乎對于尤莉沒有告訴他項鏈的事情有些不快。

    “不過這種符號，和夢魔無關倒是和神明有關?！鞭鞭卑卜蛉它c著項鏈正中的符號，“這種符號在神代代表著守護，一般是神明庇護著信徒的意思。所有的信徒都會得到這種小物件，基本沒有實際意義，甚至不會顯示是什么神明給予的庇護。你的老師很有可能就是一個神明，至少也是神雋者?！?/br>
    “這樣的嗎……”尤莉有些傷心，假如老師真的是神明，那她就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信徒嗎？尤莉告訴自己不能想太多，如果老師真的是神明，確實沒必要高看她。

    “倪克斯能在黑夜中看清前方的道路，然后用星星告訴信徒。你們不需要專門做什么，岔路口很快就會到來。你們只需要在那個時候做出選擇，一切都會逐漸明了?！鞭鞭卑卜蛉藫]手，周圍的星空黯淡了下來。只是一瞬間，他們就回到了房間中。

    “光明神的神雋者，不需要再猶豫，您的心已經做出了決定了?！鞭鞭卑卜蛉耸掌鹆诵巧?，對著艾德里安道：“如果一定要行動，可以去夢魔的領地尋找答案。夢魔雖然被放逐了，但他們保留著許多神代的信息?！?/br>
    她從花瓶中抽出了一支玫瑰，遞給了尤莉：“不要傷心了，小姑娘。記得享受今天?！?/br>
    “謝謝您?！庇壤蜻€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離開了薇薇安夫人的房間，尤莉和艾德里安走在回程的路上。

    他們沒有說話，艾德里安的情緒也不是很好。薇薇安夫人最后的話讓他有種被窺視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強行剝開了他自我保護的屏障，把那些不愿意外露的東西公之于眾。

    雖然是節日，但天空陰沉著，竟然飄起了雨。

    “艾……艾德里安，我們怎么回去？”尤莉顯然還沒習慣對艾德里安直呼其名。

    其實這個問題完全沒必要問出口，因為維持一個可以避雨的結界對艾德里安來說并不算難，只是比較招搖。

    維持結界不是每一個人都會的。

    艾德里安現在頂著一副普通的面孔，發梢微微潤濕，整個人少了一分平時的凌厲和冷淡，多了點柔軟，甚至有些茫然。

    這讓尤莉想起了曾經，他們最后綺麗的夢境里，蒙著眼睛的那個吻。

    雨霧細細密密，像是一張網，蒙住了所有閃亮和銳利，藏住了破土而出的心情。

    艾德里安回避了尤莉的目光，他看向周圍，有一家咖啡店還開著門?！叭ツ抢锵鹊戎?，我讓塞西爾送傘過來?！?/br>
    尤莉跟著艾德里安走了過去，她同樣看不清艾德里安的眼睛。如果雨水真的有魔力，是它們讓艾德里安變得不同于以往嗎？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沉默著，和這個坐滿了情侶、充滿粉紅色氣息的地方格格不入。艾德里安看著窗外，尤莉則低頭品嘗著店里的小蛋糕。

    有人推門走了進來，尤莉抬頭看了一眼，迅速地低下了頭。

    進來的又是一對情侶，少女嬌俏可人，身上的裙子和手里的包看上去都價值不菲。尤莉認得出來，那是某大牌新出的限量款，自稱富家大小姐的芙羅拉為了買這些吃土了幾個月。少女挽著個英挺的男性，兩人看上去恩愛有加。

    “尤莉！好久不見了呢?！鄙倥聪虻陜?，一眼就看到把自己埋到了餐牌背后的尤莉。

    真是不想看見誰誰就來。尤莉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差了點。

    “凱萊爾小姐，好久不見?！庇壤蚩粗邅淼那閭H，干笑道。

    不僅僅是她自己不想見到這兩個人，更害怕因此惹怒了艾德里安。

    “叫什么凱萊爾小姐，我們什么時候變得那么生分了？”凱萊爾一下子坐到了尤莉身邊，抱住了她的胳膊，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白嫩的手指上帶著個巨大的鉆戒，凱萊爾嬌笑：“下個月就要叫我哈倫夫人了哦。這是你的男朋友嗎？”

    “哈哈，那恭喜你們，也恭喜……哈倫先生?！庇壤驔]回答，抬頭看了一眼還站在一旁的男性，不著痕跡地把胳膊往外抽。

    沒等凱萊爾繼續講話，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打破了粘膩的氛圍：“我不習慣有人打擾我們?！?/br>
    坐在窗邊的年輕艾德里安其貌不揚，但氣勢卻不容小視。

    “抱歉，打擾你們了。尤莉，那回頭見?！蹦凶酉蛴壤蚝桶吕锇驳狼?，想把凱萊爾拉走。

    “尤莉，那我到時候再給你發邀請函。你一定要來哦！”凱萊爾依依不舍地放下尤莉的胳膊，又纏到了男子身上。

    “抱歉，艾德里安，打擾到你了?！庇壤蛴行擂?。

    “又不是你的錯，為什么要道歉？”艾德里安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但尤莉很驚訝，這氣竟然不是對著她的。他冷笑出聲：“那女人愚蠢的樣子，一看就是個貴族。這么明目張膽地挑釁，這么做作的演技，真是令人作嘔。最可笑的是，她竟然來挑釁你，一個什么都沒有，還弱的過分的窮學生?！?/br>
    “她……因為她的未婚夫以前和我比較熟，所以她可能一直誤會了我們的關系?！庇壤蛞残?。

    “連說謊都不會?！卑吕锇部粗壤?，“這事情沒那么簡單。做著那種皮笑rou不笑的表情，驚悚?！?/br>
    “我這不是怕我無聊的瑣事打擾到您，所以簡單概括了一下?！?/br>
    “說吧，反正現在也閑來無事。你的過去也非常重要，說不定有線索?！卑吕锇捕似鹂Х?，聞了一下，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

    “我父母不明，從小就是被收養的。8歲的時候家鄉動亂，我的養父母拋棄了我，然后我因為我手腳還算伶俐，又有點魔法天賦，一個商隊就好心收留了我。商隊的女主人就是哈倫夫人，她的兒子朱利安·哈倫，就是凱萊爾的未婚夫。我算是和朱利安一塊長大，哈倫夫人也一直想讓我以后嫁給朱利安?！庇壤驘o意識地攪著咖啡，這段過去對她來說是美好的，也是心酸的。

    如果她當時沒有憧憬著朱利安，大概就不會覺得心酸吧。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一定會和朱利安生活一輩子，朱利安對她也確實很好。

    懵懂地，枝頭開出了花，她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朱利安，甚至能分辨得出他獨特的腳步聲。

    “后來在14歲的時候，凱萊爾出現了。她是個落跑的貴族小姐，原因也特別老套，為了逃婚。她當時在森林里受了傷，被朱利安救了。然后很快他們就在一起了。但是后來凱萊爾還是被帶了回去，因為她家的投資出了問題，已經只剩個貴族的空殼，需要把她嫁給一個有錢人，繼續支撐貴族生活?！?/br>
    “所以你就是那個蠢蠢的女二號？不，在他們的故事里，你就是個過路人?！卑吕锇埠敛涣羟?，“當然，凱萊爾也是個愚蠢的女主角。最蠢的還是那個朱利安·哈倫，竟然選擇了這樣一個女人?！?/br>
    “唉，你說的都對。在那之后我生了一場大病，就被拋棄了。在快死掉的時候遇到了老師。后來聽說我好了，哈倫夫人來探望我，她說他們在我離開之后又機緣巧合地接到了一筆大生意，投資也翻了幾番，突然富貴了起來。然后朱利安就趕回了帝都找凱萊爾，凱萊爾的父母見哈倫家現在更有錢，就決定把凱萊爾嫁給朱利安?！庇壤驔]在意，喝了一大口咖啡，苦地皺起了臉。她果然不習慣和咖啡

    艾德里安沒說什么，而是叫了一個草莓蛋糕，店里最甜蜜的情人節特供款。

    “聽說吃甜食可以緩解苦味和心中的不快?！卑吕锇舶逊勰劭蓯鄣牡案馔平o尤莉：“趕快收起你那副愁眉苦臉的表情，看著眼睛疼?！?/br>
    尤莉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但還是很感謝艾德里安。

    “那蠢男人的婚禮不準去。別被傳染得像他們一樣蠢?！卑吕锇泊蛄苛艘幌掠壤?，把薇薇安夫人給的粉色玫瑰丟到了垃圾桶里。又找服務員要了一支紅玫瑰，塞到了尤莉懷中：“就你的顏色不一樣，扎眼?！?/br>
    “那是薇薇安夫人給我的！”因為剛剛的難過，尤莉好像壯了膽子，把氣憤表達了出來。

    “這還是我給你的。難道教皇還比不過一個占星術士嗎？”艾德里安使了個小法術，垃圾桶里的玫瑰直接消失不見了。

    “喂……”

    雨還在下著，但街道上似乎也不全是陰冷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