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斬首
一章一毛錢, 十章一塊錢, 一百章才十塊錢!土豪們!來包養我吧! 時限:十年 達成條件:追求目標,含笑而終。 打下這幾行字,宿郢思索片刻,按了delete鍵,將后半句改為更為明確的語言。 達成條件:追求周卑,幫助其彌補生命中的遺憾,達成心愿。 “遺憾……周卑的遺憾么?!?/br> 他, 會有什么遺憾呢? 初冬的天還不是很冷, 雖然早上有些陰沉,但太陽出來后霧氣便散了個干凈, 天空格外清朗, 白云一朵朵的分明。 周卑今天沒有課, 就一直縮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不打算去吃早飯。他最近一段時間的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好,胃口也很差,昨天若不是對面坐著宿郢,那一碗牛rou面根本都吃不下去。 他知道他不該這樣, 可是卻也不想動。沒有別的地方比被窩更讓他感覺到舒服。 又一覺睡起來, 已經是中午,外面陽光明媚,可他卻沒有絲毫想出門的欲望。冬日薄薄的日光透過并不遮光的窗簾灑了進來, 屋里亮堂堂的。 窗簾沒有拉嚴, 一縷格外明亮的光線透過縫隙溜了進來。他躺在床上, 瞇著眼睛看著那縷光發呆。 真刺眼啊,他緩慢地想。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眨了眨淚水朦朧的眼,翻了個身,他準備繼續睡。 枕頭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有電話來了。 研究生住宿樓雖然沒有宿管,但是安全起見,樓門口是配了密碼鎖的,一般人進不來。宿郢在樓下站了二十來分鐘,身上的溫度都降了兩度,才等來了一個人的開門。 “我還以為你在收拾打扮,所以才這么慢?!彼麩煻汲榱藘筛?,結果等來一個披頭散發穿著睡衣,一臉稀里糊涂沒清醒的人。 周卑腦子一片混亂,嘴開開合合,半晌才憋出兩個字。 “舅、舅?” 聞言,宿郢挑起了眉。 他被周卑帶上了樓,請進了屋里。 進來后,宿郢四周環顧打量了一番。與其說是個寢室,不如說是個近六十平的小公寓,兩間臥室,廳廚房獨立衛浴樣樣俱全,看得出應該是個四人間或者六人間,現在兩個人住完全綽綽有余。 雖然桌椅家具陳舊,但是衛生做得相當好,干凈整潔。兩個單人小沙發上搭著小清新的坐墊,小圓桌上鋪著格子的桌布,桌上放著一瓶水養植物,給屋里添了點綠色,一眼看去很舒服。 “挺大的,還以為你們住的是那種十平小寢室?!?/br> 周卑給他倒了杯水:“這是四人間,一個半路不上去留學了,另一個跟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就剩我和柳意,”頓了頓,又道,“現在我一個人住?!?/br> 柳意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怎么回來了,之后半個月也是在外面。 “他現在跟宿芩云住在一起?!彼捋睬宄@事,不過他并不關心那兩個人怎么樣,他的目標是周卑。 “你的臥室是哪一個?”他問。周卑指了指靠窗的那一個屋。 “我能看看嗎?” 周卑說:“不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臥室很亂嗎?” “不是?!?/br> “那為什么不行?”宿郢站起來,作勢朝周卑的房間走去,周卑一下子站起來竄到他面前來擋住他:“宿先生!” 宿郢本也沒準備去看他的私人地盤,只是想逗逗他,但看他這么緊張,突然覺得那神秘兮兮的臥室有看一看的必要。 臥室這樣的私人地盤是一個人心靈的外現,他很想去看看周卑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這可能對他完成任務有極大的幫助。 “怎么不叫舅舅了?”他沒有在此時此刻勉強周卑,坐回了沙發上。 “宿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哦,看來這會兒已經清醒了。第一次見面時叫他舅舅,這一次沒睡醒腦子還糊涂的時候也叫他舅舅,還絲毫沒有警惕心地把他帶進了屋??磥硭谥鼙靶r候也許真做了什么事兒,影響到了他,不然周卑不會對“舅舅”這個稱呼如此執著。 他做過什么事呢? 周卑說過十年前他給過他電話號……總不能是因為這件事。他是真的沒印象,不記得了。 他活了無數個歲月,過了無數個人生,如果記憶力還那么好的話,早該瘋了。 沒有執著于這個問題,他回答了周卑的提問:“昨天我已經說了,讓你搬來跟我住,我開車過來的,你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就一次性搬過去,洗漱用具就不用了,我已經給你買了新的,按我的喜好買的,你要是不喜歡到時候可以換,今天主要搬你的?!?/br> 周卑愣了幾秒,道:“我沒同意跟你住?!?/br> “衣服也可以不帶,如果你有特別喜歡的,帶兩套,之后我帶你去買新的,其余的東西我那里有現成的,下午再去超市買兩套你喜歡的床單被套,晚上……” 周卑提高了些聲音:“我不去?!?/br> “就住過去?!彼捋灶欁缘匕言捳f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你去洗漱一下,衣服穿好,把東西收拾收拾,等一下把東西搬過去一些后我們一起出去吃飯?!?/br> “宿先生,我希望您能聽我說話,好嗎?”周卑深吸一口氣,臉上難看的表情勉強恢復了平靜。 “你說?!?/br> 周卑說:“雖然不知道您突然這樣是想做什么,但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有權決定自己的生活,我不會跟您一起住,畢竟,我跟您沒什么關系,您沒管我的義務也沒這個權利?!?/br> 宿郢點點頭,道:“是這樣,不過我不同意你一個人住在外面,你必須搬來跟我一起住,我已經找過你的導員,給你請了兩天假,明天后天我帶你去醫院好好做個檢查,你的情況必須要吃藥了,讓你住到我那里也只是為了監督你的行程?!?/br> “宿郢!” 小崽子似乎真的炸毛了,不過宿郢不太在乎這個,在他的眼里,周卑就是個紙老虎,小孩子。他理了理本就整整齊齊的袖口,站起來面對渾身緊繃如臨大敵的周卑,使用懷柔政策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柔和了些。 “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問題,是必須,你知道你自己的情況?!彼桃鈮旱蜕ひ?,以一種說不出的殘忍的語氣道:“艾滋病不是嗎?難道你想你的事情鬧得眾人皆知嗎?” 周卑猛地睜大眼,瞳孔都放大了幾分。 宿郢收回手,懶懶地靠在沙發上,點上根煙:“我是為了你好,希望你能領情,不然……”他吸了口煙,又慢慢吐出來,“我會采取強制手段?!?/br> 宿郢不是個好人,他威脅的方式讓周卑感到痛苦又憤怒——如果周卑不去跟他住,他就會將周卑感染hiv的事告訴學校,讓學校來安排一切。 學校會讓一個hiv患者住在學校嗎? 從法律上、醫學上說是可以的,但實際上現實要殘酷許多。像周卑這樣沒權沒勢沒家庭背景的,宿郢一句話就可以讓他連學都上不了。雖然用威脅的方式,手段是卑劣了一些,可達到了目的。 誰能想到,這墮落的小孩兒最在意的竟然是……學校呢?難道還真是個好學生嗎?宿郢看著泄氣似的將往行李箱里摔的周卑,心想。 他們花了一個小時收拾了行李,沒有提別的,只裝了兩箱子周卑的書。完全收拾好后,宿郢將周卑帶回了他的家。 一路上周卑都沒有跟他講話,想來是被他威脅了心情不大好。他也沒想到這么成功就將人帶回來了,本以為還要浪費上幾天時間,這下倒是省心了。只要人在身邊,一切都好說。 他住在一個電梯公寓里,離大學約有二十分鐘的車程。他有很多套房子,但這套房子住的最多,也是他所有房子里最小的一套,他喜歡住小房子,因為好打理。 下車后,他提著周卑的兩個箱子,領著周卑從地下車庫進了電梯。地下車庫太陰森,溫度比外面低很多度,以至于周卑一出車子就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在十七樓,你按一下?!彼严渥油频揭贿吙恐鴫?,準備從兜里拿個紙巾給吸著鼻子的周卑。誰想對方理也不理他,直戳戳地站著,頭歪到另一邊假裝沒聽見他說話。 還是個孩子呢。 他自己按了樓層號,將兜里的紙塞到對方手里,然后拉好箱子,在電梯門打開時將行李拖了出去,周卑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他掏出鑰匙,將鑰匙往鑰匙孔里塞,剛剛塞進去,就聽見門里頭一聲“汪”。 周卑嚇了一跳,看了眼他,又看了看門口。 “咔噠?!彼捋珓倓偞蜷_門,一個白色的身影就鉆了出來,在他的腿下發出撒嬌似的嚶嚶聲,前面一只腳撐著地還想往起跳,沒跳好摔了一下,又爬起來蹭他的腿。 “好了好了?!彼捋珶o奈地笑著把蟬蟬抱了起來,遠遠拉開脖子躲過小狗熱情的舔舔。 今天為了去接周卑,他沒有去上班,所以就把蟬蟬放在了家里,就這么一會兒這小家伙就…… 蟬蟬,你可真是干了不少好事。 “宿先生?!?/br> 宿郢木著臉地回過頭。 周卑指了指宿郢腳下那片被扯得亂七八糟的布料:“你的內褲?!?/br> “哦,好?!边@糟糕的面部表情原來是被尿憋出來的?他還以為小舅舅跟他一樣對周卑的不請自來感到憤怒呢。 宿郢從座位上站起來,看了臺上那個彈鋼琴的馬尾青年一眼,理了理袖子,黑著一張臉大步出去了。 這該死的系統,給他安排的任務對象竟然是周卑!那個被人指著鼻子罵“交際花”的周卑!先不說周卑本身其實是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光對方那堆說不清的情史和亂七八糟糜爛的私生活就已經讓他難以忍受,結果現在系統跟他說,周卑就是他的任務對象? 他強裝鎮定地出了大廳,進了男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往自己臉上灑了兩捧水洗眼睛,希望自己眼睛再次睜開后會發現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覺。 任務開啟:追求任務對象周卑,對其伸出援手,十年內不拋棄不放棄,直至任務對象含笑而終,為其送終。 完成十次任務,即可結束輪回。 腦中機械的電子音連續響了兩遍后便銷聲匿跡了,任憑宿郢怎么頭腦風暴也召喚不出來。消失之徹底就如同十幾年前他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腦子里響起一聲系統激活后再杳無音信,若不是昨天這系統再次出現,正式發布了任務,他可能以為一切都是幻覺。 這任務聽起來不過短短一句話,但實際卻含了好幾層意思,分別規定了內容,時限,任務完成標準,甚至預告了周卑的結局。 光幫助不行,還要追求。光追求到了不行,還要讓對方滿意,含笑而終。讓對方含笑而終還沒完,最后還要送終。 真是見鬼的任務! 宿郢深深吸了口氣,扯了幾張紙擦了手和臉,平息了下心情。饒是他打心底里無比抗拒這個任務,但他卻并沒有直接放棄的念頭。他已經在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地輪回了太久,早已經厭倦了。沒有人知道他在這一次次的輪回中有多絕望,多忐忑。他穿越過無數的世界,穿成過無數個物種,從豬馬牛羊、飛禽走獸到人類,幾乎不存在他沒有嘗試過的活物的身份。 穿越的時間也不定,時長似乎也是隨機的,他不知道自己會什么時候活什么時候死。常常一覺醒來,或者走路走著走著,他就變成了不一樣的人或者動物。 他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經歷這些,又為什么停不下來,他也記不起他是誰,也忘了這一切的在哪里,只隱隱約約明白,他似乎帶著什么使命,而這個使命,是為了一個人。 只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為的這個人是周卑——一個無法言說的墮落者。 “舅舅?” 聽見這聲音,宿郢身體僵了一僵,回過頭,果不其然看見了扎著馬尾、頭頂碼著四個紅字任務對象的周卑。 周卑穿著一身簡潔妥帖的西裝馬甲,里邊襯衣最上邊的領扣解開了兩顆,露出修長的脖頸,他身材修長,穿這種修身的衣服看起來比模特還有氣質。宿郢只看了一眼,便發現他露出來的脖子上紋著一處紋身,被領子遮了大半看不清是什么,有一縷延伸到了喉結,像是花絲兒。 “好久不見,舅舅?!敝鼙跋袷菦]看見宿郢那明顯的皺眉,依舊笑盈盈地叫著這個膈應人的稱呼。 “不用,我是周江的舅舅,不是你的舅舅?!彼捋?。 周卑是他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跟他一點的血緣關系都沒有,若不是周卑最后被周建平帶回了家,而宿芩云為了跟周建平賭氣又將這個私生子故意留了下來,哪兒有現在這讓人膈應的一幕。 被這樣不留情面地懟了回來,周卑也沒有絲毫的尷尬失態,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好久不見,宿先生?!?/br> 他這時心情還很復雜,想到之后要跟周卑這樣的人在一起牽扯十年,他就沒辦法好好面對對方,因而只是隨便敷衍地點點頭,與周卑擦身而過,大步離開了洗手間。 回到坐席上時,臺上已經換成了一個唱美聲的女孩子,聲音大得要穿透耳膜。周江見他回來了,連忙問:“舅舅你見著周卑了沒?” 宿郢應了一聲:“怎么?” “周卑他剛剛跟我爸吵起來了,我爸讓人把他轟出去了?!敝芙爝^頭湊在宿郢耳邊悄咪咪道。宿郢被臺上吵得沒聽清,又讓他大聲重新說了一遍,還是沒聽清。周江說第三遍的時候,剛好臺上唱完最后一句,這回終于聽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