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婚書是徐迦寧和霍瀾庭親筆所書,一人寫了兩句,證婚人是特意請的陸家學者,在旁讀著婚書。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古風古韻,霍家老太太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她看著霍瀾庭,也看著徐迦寧,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病房內,蘇家只來了蘇守信父子。 徐鳳舉也攙扶著徐老爹來了,他才排了氣,勉強可以走動,疼得臉色發白,可他一直堅持站了蘇守信的身邊,說什么也不肯坐。 霍家老太爺留下來了,還有霍家幾個兄弟,共同為此做此見證,徐迦寧站在霍瀾庭的身旁,他牽著她的手,一起聆聽父輩教誨。 簡單的結婚儀式,真的很簡單,老太太看著他們一臉笑意,她抖著手,讓新人上前,一手抓了一個人,將她們兩只手交疊著放了一起。 霍瀾庭已是哽咽:“媽……” 徐迦寧有點不習慣,不過也改口叫了一聲,霍老太太應了兩聲,微涼的指尖就在他們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好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來。 “好好的??!” 霍瀾庭點著頭,跪了下來。 這一場特殊的婚禮,就算禮成了,霍家老太爺額角直冒冷汗,坐不住了,讓老太太好好將養身體,先走了。 霍家七子當中,唯有已經去世的老四是霍老太太親生的,可惜先她一步走了,剩下幾個也來床前看她,她擺了手,讓他們回家,只想讓霍瀾庭陪著她。 那些個人也知道,老太太向來只疼瀾庭,先后離開了。 徐老爹久站也受不住的,徐迦寧讓他回病房躺著了,蘇守信這才知道徐老爹也在醫院住院,讓蘇謹言親自去準備禮品,先去他病房和他閑聊去了。 一時間病房內,只剩下了一對新人。 長廊上的黑衣人也都撤走了,霍瀾庭拿了椅子過來,讓徐迦寧坐下,他一轉身,這才發現她的婚紗背后還有玄機。 他肩一動,立即脫下了外套來披了她的肩上,輕輕出聲:“天涼了,少坐一會兒,一會兒我先送你回去,你還沒看過新房吧,我親手布置的,你會喜歡的?!?/br> 徐迦寧嗯了聲,兩個人輕言細語的,老太太低著眼簾,唇角邊都是笑意。正看著他們,病房的門被人敲響,外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吼聲:“霍瀾庭!” 三人的目光都看向門口,早有來阻止的小護士,門口似乎喧鬧起來,霍瀾庭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手,立即大步走了過去。 徐迦寧也站了起來,她兩手抻出身上西服的袖子,跟了過去,到了門口,特護病房的門一開,蘇謹霖一身寒氣已經闖了進來! 他一身軍衣,都濕透了,頭發上還滴著水,被霍瀾庭迎了出去,徐迦寧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目光淺淺。 蘇謹霖腰上的槍匣子是空的,他軍靴上都是泥,肩上還有一片血跡看不真切,徐迦寧上前看了他一下,抿住了唇。 伸手往樓下比了下,蘇謹霖緊緊握著霍瀾庭的手腕,目光沉沉:“瑪利亞醫院的醫生不敢手術,子彈距離脊椎很近,還有打在心肺上面的,還有別的地方……他們說不能手術了,你從國外回來,應當接觸過此類手術,他不能死,也不能傷!務必將人搶救回來!” 霍瀾庭也看見他身上狼狽了,去蘇家的時候,蘇家這老二就不在,現在看著他,他并未說中彈的人是誰,但看著緊張模樣,一定要緊。 這樣的手術,就是國外成功率也不高,霍瀾庭沒有十足的把握,只低聲詢問:“是誰?” 蘇謹霖幾乎是咬著牙了無聲說出了總統兩個字,此事非同小可,霍瀾庭說了聲先去看看,才要走又回過頭來。 徐迦寧就站在門口,看見她了,心底柔軟:“手術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做完,我讓你送你先回去?!?/br> 她搖著頭,一手還扶著病房的門:“你不在我去霍家干什么,你去忙吧,我替你多陪一會兒老太太?!?/br> 霍瀾庭更是動容,對她點頭:“好,那我盡快回來,你在這等著我?!?/br> 說著看向蘇謹霖,這就下樓。 蘇謹霖還不知道一個下午的空,徐迦寧怎么又穿上婚紗了,不過他淺淺目光掃過她身上白紗,已無暇顧及,立即跟了霍瀾庭下樓。 徐迦寧一直目送他們離去,這才轉身。 兩個小護士在一旁換藥,她回了病房當中,重新坐了老太太的病床前,兩個小護士在一旁換藥,還笑著勸慰著老太太好好將養,說她今天精神不錯,快好了。 霍家老太太只是笑笑,她看著徐迦寧一個人回來的,又看向房門,徐迦寧連忙對她說,有一個特急搶救的病人,霍瀾庭去做手術了。 老太太目光當中,更有柔意:“瀾庭呀,從小就立志當一個醫生,他說要讓我長命百歲呢!” 徐迦寧坐在旁邊,也是笑:“他是個孝順的?!?/br> 老太太嗯了聲,揚著臉看著屋頂,呼吸重了些:“我的老兒子啊……” 她神色似有疲憊,徐迦寧在旁握著她手,默默陪著她,這一夜分外地長,霍瀾庭換了衣服到了一樓搶救室,發現這個病人比想象的要危險。 瑪利亞醫院的醫生說的沒錯,病人身上中了幾枚子彈,有的根本不能手術,有的需要小心取出,仔細檢查一番,立即將人送上了手術臺。 不用蘇謹霖說,他也知道這個人的重要性。 四大家族只怕都牽連其中。 搶救室的燈一直亮著,霍瀾庭在搶救室整整忙了六個多小時,渾身已經被汗水和鮮血浸透了,再出來時候,已是快亮天了。 蘇謹霖一直在外面等著了,醫院不讓抽煙,他手里夾了一根,蹲在手術室門前守著,軍靴上面的泥踩了一地,他整條手臂都是麻著的,才盼得手術室的門開了,一站起來,還踉蹌了下。 霍瀾庭脫下了手套,也摘下了口罩,到他面前才站住了。 蘇謹霖一手扶著麻痹著的左臂:“怎么樣?” 霍瀾庭微微平息了下,才將手中的手套和口罩交給了護士:“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體內的那一顆子彈不能取,脊椎上的那一顆已經取出來了,還有其余的兩顆,現在麻醉還未過,也未過感染期,需要小心的后續看護,才能完全脫離生命危險?!?/br> 那就是說,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了! 蘇謹霖喜出外望,抬臂拍了他胳膊一下,冷不防疼的一抽氣,血跡又添新茬。 霍瀾庭伸手扶了他一把,解開他紐扣看了眼,發現是子彈的擦傷,沒什么事,連忙叫了護士來給他處理。 他脫下了帶血的白大褂,又去洗了把臉,兩手在涼水當中泡了一會兒,才覺得從剛才那場手術當中脫離了出來。 擦了手臉,霍瀾庭上了二樓,進了特護病房,霍家老太太半闔著眼,看見他了,呼吸更重。 徐迦寧伏身在床邊上,還穿著他的西服,呼吸淺淺,睡著了。 他回身叫護士收拾了下旁邊的病房,鋪了軟褥,這就到床邊來將徐迦寧抱了起來,動作之間,她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見是他,一低頭靠了他肩頭上。 霍瀾庭將她抱到胳臂放了病床上,徐迦寧身上還穿著繁復的婚紗,他給她脫了鞋,擺正了婚紗,俯身看著她,伸手撩起了頭紗。 其實,今天,他還沒有好好看過她,頭紗掀開了,露出年輕女人白皙的臉,霍瀾庭低下頭了,抵著她的額頭了,輕輕摩挲了下。 他還有事,不能陪著她了,暫時先讓她在這里休息一會兒。 給她身上的西服脫下來掛了一邊,蓋上薄被關好房門才出來,再回到特護病房當中,霍家老太太果然在等著他。 霍瀾庭端端坐了她身側,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臉,萬般地不舍。 他也舍不得她,給她講回國之后遇見徐迦寧的故事,在他的故事里面,那姑娘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吊瓶當中的藥快要沒了,他抬眼瞥著,才要起身去叫護士換藥。 老太太卻拉住了他。 他已站了起來,驀地回眸。 老太太還笑著:“兒子,那么喜歡她么?” 她嗓音當中,還帶著些許的沙啞,含糊不清的,可他聽清了,點了點頭:“嗯?!?/br> 這般就好,喜歡就好。 那她就沒白多和那姑娘說那么多的話。 霍老太太眨著眼,看著年輕的男人,是那樣的俊秀,一滴淚從她的眼角落了下來,她終于笑著閉上了眼睛。 第97章 妮子有溫暖 心中記掛著事,睡也睡不踏實。 徐迦寧實在困乏了,瞇了一會兒,半夢半醒間聽見了一聲驚呼似地,這就睜開了眼睛。天大亮了,她坐起來看了看窗外,提著裙擺穿上了鞋。 之前,霍瀾庭抱著她的時候,她有所察覺,現在左右環顧,知道自己是在病房當中,他的西服外套還在一旁掛著,清早醒了感覺到絲絲的涼,走過去將外套就穿上了。 婚紗真是行走不便,伸手摘下頭紗,徐迦寧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長長的走廊里,特別安靜,霍瀾庭就站在特護病房門外。 他身上還是昨天晚上的衣服,不過是身上穿了件白大褂。這時倚了墻邊,揚著臉,不知看著屋頂什么,目光輕輕地,又仿佛什么都沒看,身側手臂無力垂下,修長的指節略有彎曲,貼了墻邊神情麻木。 若是平時,那肩,那人,不管是做了幾臺手術都神采奕奕的,徐迦寧走了過去,站了他的面前:“怎么不進去?” 霍瀾庭看見她了,這才站直了身體。 她以為他只是疲憊,才要走過他身邊,進病房當中去,他伸手拉住了她。 回眸,她心中突然生出些許不好的感覺來。 果然,他低著眼簾,沙啞著嗓子開了口:“她已經走了?!?/br> 說話間特護病房的房門被人從里面推開了,一個男人推了人出來,霍老太太此時整儀完畢,身上蓋著白單。 到了霍瀾庭面前,他定定看了兩眼,親手將她頭臉都蓋住了。 人生啊,到了這一站,就像坐電車,到了終點站,想不想下車,都得下車了,徐迦寧站在他身側,和他一起看著老太太被推走。 其實老太太早就剩心口這口氣了,霍家老爺子心里清楚得很,他得到這個消息什么都沒說,畢竟是結發夫妻,在辦喪事的時候,可不含糊。 靈堂設立在偏院的一個樓下,室內擺滿了老太太生前的照片,她就躺在棺槨當中,周身都是百合花,屋里飄著香氣,兩側許多來吊唁的人送的花籃,一時間許多人來了去,去了來。 霍家的兒孫披麻戴孝,都跪在一旁,霍瀾庭特意在前面回禮。 徐迦寧早換了衣服,她和霍麒麟一起也在后面跪著,來吊唁的人很多,霍瀾庭自始至終沒有落淚,從白天到晚上,都是他一個人在回禮。 一日光景也就那樣,徐迦寧才進霍家門,老爺子生怕累到她,讓人帶了她去新房休息,霍瀾庭的新房在后院一個獨居的院里,三層的洋樓,一樓通透的廳,二樓臥房,三樓還沒上去看過,樓里有四個傭人,認得她了,都恭恭敬敬的。 新房在二樓中間的一大間,打開房門了,入眼了,里面是喜慶的紅,大床上玫瑰花瓣散落,下面用桂圓花生大棗擺了早生貴子的字,窗邊還有書架,上面擺滿了書,床頭上兩盞歐式床頭燈,燈下還放著電話。 帶她上樓的傭人叫做芬姐的,跟她笑笑:“誒呀七少有心了,非要自己擺,因為時間緊,匆匆就走了?!?/br> 徐迦寧叫了她進來,沒什么精神頭聽這個:“收拾下去吧,我躺一會兒?!?/br> 新少奶奶一進門,傭人們都想拍馬屁來著,沒想到拍馬屁也沒拍正,芬姐忙低了頭,進來收拾東西。 徐迦寧走了窗邊來,站在書架上面前看了看,架子上除了書,還有望遠鏡,懷表等小物件,外面漆黑一片,她站了片刻,芬姐收拾了東西出去,已經是晚上快九點了。 這兩日忙得困乏,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還不習慣,合衣躺了床上,看著昏黃的床頭燈燈光,也睡著了。 再醒過來時候,天已微亮。 霍瀾庭守靈一夜未歸,不過不僅是芬姐,門口還有兩個丫頭都一直守著她了,她們說七少囑咐了,要守著少奶奶不敢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