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可這一次,入夢去了,就是哭聲。 身在殿中,碎碎腳步,她還在想,是誰在哭呢,她宮里怎么還有哭的人呢? 往前走,一直走,走到角落里面去了,一個嬌小少女,穿著中衣中褲,抱膝坐在暗影當中,她低著頭,埋首在雙臂當中,雙肩抖動不已。 她怯生生的,看身形根本還未變成女人模樣。 好眼熟,徐迦寧還有幾分清明,知道是在夢中,她才走過去,已經有人先去了,那人一身錦衣,身上掛著吉祥佩玉,走起路來悄然無息的。 是了,徐迦寧看見他,這才想起來,那哭的不正是她自己嗎? 原來,她也這么哭過,惶恐得不能自已,那人彎下腰來,蹲了下來:“你為什么哭?” 少女抽泣著,聲音都是抖著的:“我一個人,我不想一個人……” 那只手就按了她的肩頭:“除了自己,都是別人,都是一個人的?!?/br> 她還哭,那人不知哪里變出一只貓兒來,遞了她的面前來:“不過,這個可以送給你,你以后就不要再哭了,女人的眼淚,何其珍貴,該哭的時候再哭,知道了嗎?” 徐迦寧腳步一動,心中不知什么東西破繭而出,從來到異世界的鎮定,到偶爾被那些不懂的東西驚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 不知道這個夢為什么那么真實,她本是個觀夢的人,可往前一走,那人卻是回頭了。 “你回來干什么?” “……” 是呀,她回來干什么? 想了下,她小心翼翼走了過去:“那個世界有點怪,好多事情都掌控不住,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那人低眸,推了貓兒到少女懷里,卻像和這個她說話似地:“真是被我慣壞了,你要記得,你現在已經不是貴妃了,收收性子,先穩穩站在高處,誰與你利益同在,那就同他站在一起……” 誒? 這夢中人,怎個和從前不同,她心中惱怒,壞脾氣又上來了:“我怎么不是貴妃了?過了幾百年,我也還是貴妃娘娘!是貴妃……” 她胡亂一動,腳底下不知踩到了什么,狠狠一蹬,這才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夢中事還歷歷在目,徐迦寧才掀被下床,房門一動,一個人影慢步走了進來,起初她以為是紅玉,可目光所及,分明是個男人。 看那身影,有些眼熟,是蘇謹言。 不知道他來干什么,她立即閉上了眼睛,不消片刻,人就到了床前。 徐迦寧一動不動,正是暗覺奇怪,只聞一聲嘆息,來人這就坐了她的身邊來。 第32章 貴妃很缺愛 窗簾遮掩著,屋里光線昏暗,徐迦寧閉著眼睛,呼吸淺淺,似乎還在睡夢當中。 蘇謹言坐了床邊來,他低著眼簾,看著她交疊在被外的手,上面是他包的藥布,伸手在那蝴蝶結上面輕撫而過。蘇唯從小就嬌氣,父母寵愛,祖母寵愛,叔嬸也喜歡她,是生在蜜罐子里面的孩子,她白白凈凈,那雙眼睛看著人永遠是笑瞇瞇的。 他不想理她的時候,她就黏著人,使勁往他懷里撲,哥哥哥大哥叫起來沒完。 她總有辦法讓你拿她沒辦法,父親從外面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她,小家伙就喜歡聽故事,跑起來像風一樣的,她……她還最喜歡玩捉迷藏,整個園子里,就算是祖奶奶都要哄著她的,他真的很不喜歡她。 昏暗的光線,似乎能遮掩一些東西,此時看著徐迦寧的臉,也不由感嘆,她白白凈凈,長得真的很像年輕時候的母親。蘇婷游街的那天,她的司機撿到了這個包,當時蘇婷拿出包中東西,本來是無意間一瞥,看見那張照片,他一下就怔住了。 他看了很久,才下了決心把人帶回來。 即使是假的,即使這條路已經不能回頭,他也得這么走下去。 坐了一坐,蘇謹言站了起來,才要轉身,似有囈語聲。 他當即頓足,徐迦寧好像半夢半醒的,聲音低低的:“哥……大哥……是你嗎?” 軟糯的聲音,如同那孩童,多年不曾做過的夢一下入了腦海當中,那孩子的聲音一直縈繞在耳邊。 “哥,你在哪里??!” “大哥!” “我找不到你!” “哥,我想找mama去了,我害怕……” 令人窒息,蘇謹言腳步微動,幾乎想要逃離,可身形一動,才要離去,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藥布還粗咯著在掌心,徐迦寧握住了他尾指,她的聲音,還帶著幾分哭音:“別走~” 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蘇謹言頓時回眸,徐迦寧慢慢坐了起來:“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哥了,蘇先生,你能不能,能不能當一會兒我大哥?!?/br> 她的確是做夢了,夢中那人說她應當收收性子,說她已經不是貴妃了。 回想從前,初進宮時候,那人是怎么教她的了,柔軟是她的刀劍,依賴是她的盾牌,她現在一個人在異世,光有貴妃的心,使不出貴妃的力,那她就從頭再來。 男人總是在被需要被依賴當中得到滿足,蘇謹言為什么偷偷來看她,他撫著她手上的那個蝴蝶結,還能是因為什么,徐迦寧對癥下藥,只盼有效。 果然,蘇謹言轉過身來,先未拂開她手。 徐迦寧繼續:“我夢見我媽了,我媽沒了之后,我哥就當媽一樣的,今日和霍七少出去之后,實在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我知道我收了好處沒資格抱怨,但心里實在難受,能不能,能不讓像我哥那樣,讓我靠一下,就一下?!?/br> 他看不大清她的臉,心中柔軟,一擊即中:“嗯?!?/br> 徐迦寧見他答應,掀被下床,她赤腳站在地板上面,伸手抓了他西服衣襟,一低頭,額頭就抵在了他胸前,只不過,很有分寸地,的確是靠了一靠,又站直了身體。 “多謝,我心里好多了?!?/br> “……” 暗色當中,能看見她的臉,上面似乎還有淚痕,那么剛才是她在哭嗎? 這般模樣,更令人憐惜,蘇謹言不能再看,轉過了身去:“以后你在蘇家一日,便當我真是你哥哥吧!” 他聲音低沉,這句話說出來實屬不易,又不知該怎樣繼續,只說難為她了,叫她好生休息,大步走了出去。 房門再次關合,徐迦寧回身坐下,躺倒。 心不在焉地,她回味著那個夢,有點想那只貓兒了,不過也習慣了,她自愈能力一向很好,躺了一會兒,打起精神來洗臉下樓。樓下沒有人,徐迦寧特意按了鈴,將人招了來,叫娟姐陪著她一起去看老太太。 娟姐在蘇家已經算是老人了,兩個人一起往出走,閑談之間,問了老太太平時都吃什么,喜歡什么,又問了問蘇謹言的日常,走了一路,說了一路的話。 到老太太屋里坐了一會兒,蘇家老太太精神還真不錯,拉著她直問著她,和霍家少爺去哪里玩了,看來是有人跟她說過了。 她說看電影,將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講出來給老太太聽。 蘇家老太太兩眼含笑,直拉著她手:“霍家還不錯,原來兩家早就有過聯姻的,可惜從前出了個錯兒,這回要是再能結親,定然不能錯了?!?/br> 大家世中人,婚姻都以互助互利為主。 這很好理解的,徐迦寧乖巧地跪坐在蒲墊上面,她反手握住了老太太一手,伏身在她腿上。老人之間,都莫名地相像,說不清哪里像,總之這老太太和祖母是像的。 她這般親昵,蘇家老太太坐直了些,騰出另外一只手撫著她發辮,笑意滿滿地,滿眼慈愛:“我覺得我呀,還能再堅持一堅持了,說不定能看到妮兒結婚?!?/br> 徐迦寧嗯了聲,聲音都柔柔的:“那當然了,祖奶奶長命百歲,以后就好了呢?!?/br> 蘇家老太太先還高興著,不知想到什么了,又嘆了口氣來著:“要是能早點找到你就好了,說不定你媽還能好,現在瘋瘋癲癲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蘇夫人的確有些可憐,徐迦寧靜靜靠了她身邊,也不由唏噓。 提及蘇夫人來了,老太太更的惦記:“我有些日子沒見著她了,你回來以后看她了沒有?她認得你嗎?” 其實為了讓她的身份看起來更真實,蘇謹言故意讓下人傳出話去了,說蘇守信見著她,落淚了,下人之間傳話很快的,表面上看,她已經快要融入到這個家里了,可實際上,她知道,她還一腳門里一腳門外。 陪著老太太說著話,難得享受這片刻的溫馨:“不認得,我就能遠遠看著她,不敢上前去?!?/br> 老太太嗯了聲,又問她手怎么傷。 她當然是編了謊話,說不小心刮傷了,沒什么事,老太太還像模像樣地給她揉揉,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祖孫一起就這么相互陪伴著,也很愜意。 在老太太那回來,寬心不少,這次走了東園樓下,還特意站了一站。 果然,這個時間,蘇守信都是在陪他夫人的,蘇夫人今日又在園子里坐著,她穿著長靴,戴著遮陽帽,東看看西看看更像個監工。蘇守信在園中拔草,能看見他的背影,彎著腰動作不快,可能是有些急了,蘇夫人嫌棄著,直叫他快些干活,她說她都要熱化了,嬌嗔著如同少女。 或許這樣也還不錯,徐迦寧轉身走過。 晚上沒什么特別的事,她早早睡下了,這一覺可睡得踏實,連個夢都沒做。一早起來,穿衣梳頭,算著的話,今個應該沒有人會來煩她,剛好獨自出門。 為了方便行走,又穿了西褲襯衫,長發全部編在腦后,還特意戴了一輕橙色的貝雷帽。 紅玉日??滟?,徐迦寧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今天帶你出門?!?/br> 她更是高興,趕緊出去準備早點。 早飯才過,蘇謹言并未回到東園,徐迦寧想出門,還得跟他說一聲才行,下樓問了春秀她們,都說大少爺才出去,奔著南門去的。 她帶著紅玉趕緊往出走,才到南門前,不等走過去呢,先在交錯的青磚路上遇見了蘇婉兄妹。 蘇謹霖一身西服,自是風流,蘇婉走在他的身邊,依舊是白裙溫婉,長發飄飄,倆人都看見她了,當然要打招呼的。 徐迦寧自認是有教養的人,上前一步:“二哥和婉jiejie要出門么~” 蘇婉微笑著上前,親親熱熱拉了她的手,還正好是她包著的那只:“誒呀,你平時就該多穿穿新潮時髦的,這帽子真好看,我跟二哥出去一趟,今天一早上吧,霍家……哦對了你可能不大知道,就是瀾庭哥哥,他今日做東,打電話來特意邀請我們去他們家坐一坐,之前有點小誤會,其實我不在意的……” 看來,蘇謹霖是給霍家施加了壓力,至于電話是誰打來的,她說的話當中幾分真假,徐迦寧可一點不在意的,不過當著蘇婉的面,她還得繼續做出錯愕的模樣,隨即假意遮掩哦了一聲,抽出了手來。 蘇婉見她神色,笑意更深:“你要干什么去?也出門嗎?” 徐迦寧嗯了聲,看向蘇謹霖,猶豫了下,要不要趁機同他一起走出南門,不想他也正瞥著她,目光撞了一處去,她連忙低下了眼簾。 蘇婉今日分外熱情:“你去哪里,時間還早,我和二哥去霍家也來得及,送你一送?!?/br> 不過是為了要壓她一頭,借此昭顯去霍家的事,徐迦寧心中明鏡似地,正要順路溜出去,南門處喇叭聲連響兩聲,下意識抬頭,蘇謹言坐在車中,正是看著她。 司機在前面,他坐在后面,車窗搖下來了,能看見他正看著她們。 她趕緊拒絕了蘇婉的提議,走過蘇謹霖身邊,出了南門。 陽光明媚,今個是個好天氣,蘇婉這一去霍家,霍瀾庭又有糟心的事了,在其中攪這么一攪,心里痛快多了。心里痛快了,眼底便多了幾分笑意。 到了轎車前面,蘇謹言目光淺淺:“你這是要干什么去?” 徐迦寧本意就是想跟他打個招呼,這么好的天氣她當然是想出門逛逛:“出去買兩本書,一會兒就回來,可以的吧,大哥?!?/br> 她笑瞇瞇地看著他,還特意叫了聲大哥。 蘇謹言坐直了身體,嗯了聲,目光在她手上的藥布上一掃而過。 那藥布還是他昨晚包的,似未換過。 嗯就是好的意思,本來以為他要走了,徐迦寧與他揮手作別,叫了紅玉,這就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