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左側干干凈凈,白皙的臉上似是粉黛未施,右側么……他畫的那只長尾巴貓兒簡直活靈活現,從前在國外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簡筆畫,寥寥幾筆,小小一只,就在徐迦寧的臉側。 真是不能看,一看就忍不住笑意,轉過身去,他先往外走去,打開房門等了她一等:“現在忙完了,我送你回去?!?/br> 她是什么,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 她是拿了蘇謹言的方便錢,可沒收他的遮掩費。 徐迦寧也站了起來:“七少該不會是想日日把我叫出來做幌子吧,其實我很忙,沒有那么空閑的?!?/br> 她一本正經的臉上,那只貓兒更顯可愛,霍瀾庭嗯了聲,眸光微動:“你想怎么樣?” 要說他簡直是她肚里的蟲兒,總是能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她說的話什么意思,想怎么樣,利益當中,當然要先保證自己不吃虧才是。 他以她為遮掩,忙著醫院的事,那說明家里不支持,不然光明正大來就好了,何必找個幌子,想來,他這是用她一來搪塞家里,二才是讓蘇婉死心。 他的時間是時間,她的時間也是時間。 徐迦寧想了下,定定道:“在離婚之前,顧家抵了個鋪子給我,就在英租界那里,應該還有幾個月才到期,我也想做點事,現在煩惱的是,如何提前結束契約,霍家神通廣大,即便的賠償人家些錢,也花不了多少,七少幫我將鋪子空置出來,我和我哥都感激不盡?!?/br> 這般討價還價的模樣,可一點不可愛了。 霍瀾庭回眸看著她,有點后悔剛才畫貓兒的時候,為什么沒有畫上一只炸毛的貓兒,偏偏給貓兒畫得那般可愛,可愛得對著她這張臉,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那得先過去看看,人家合約在手里,怎能提前解約,賠償金不是一筆小數目,你可知道?” “知道,”徐迦寧從他面前走過:“不過那關我什么事?這是七少的問題,只要幫我空置了英租界的鋪子,我才能幫你做這個幌子?!?/br> 說著回手拿下他的西服,兩手送回他的面前。 他伸手接過,掛了臂彎上面。 她從前在宮里時候,也常常躺榻上小憩,宮女和小太監常常給她披蓋薄被,這種行為在她眼里,并不算什么,來了新世界,聽人說了,這叫什么紳士行為。 轉身就走,臉上還掛著淺淺笑意:“怎么樣,我幫你,你幫我,很公平?!?/br> 徐迦寧小的時候,都不敢抬頭看他。 霍瀾庭略一失神,見她走了,一手拿著檔案袋,掛著西服,跟了她的身后:“可以考慮?!?/br> 在她背后,能看見她纖細的腰肢,肩是怎么動的,走路的時候是怎么走的,真個是儀態貴胄,傲骨天成。 徐迦寧都不回頭,等蘇婉這把刀逼到他眼前了,他不會不答應:“今天我得回去了,七少好好考慮一下,不過我想,您會答應的,我回去等你的好消息?!?/br> 倆人一前一后往出走,霍瀾庭盯著她的背影,眸光深邃。 徐迦寧手里拿著自己的包,走得不快,偶爾有路過的小護士直盯著她的臉,她向來貌美,習慣了在人群當中被人矚目,并未在意。 出了醫院,司機已經把車開了石階下面等著了,霍瀾庭打開后門,她先一步上了車,他與她坐了一處,兩個人并肩而坐,關上車門之后,這就離開了醫院。 車窗開著,霍瀾庭拿了一支筆,在檔案袋的背面紀錄著藥品的名目代碼,徐迦寧百般無聊地看著窗外,街邊多少老字號的牌匾都舊了,一條街上洋房逐漸取代了舊樓,那些來自國外的歐洲設計,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英租界的鋪子,她已經想好要做什么了,雖然現在沒有皇帝了,但是什么時候,結婚都不是得門當戶對呢! 徐鳳舉自己還沒有娶妻,她得讓家世變得更好一些,才能婚配。 正是胡思亂想,霍瀾庭不知什么時候,放下筆了:“你哥說你看上顧家大少爺了,怎么這一次,沒死耗到底?” 從前的徐迦寧,用她哥的話說,就是容易犯糊涂,死心眼,犯二,還叫過她二姑娘,徐二寧之類的。 霍瀾庭被她糾纏過,自然知道厲害。 不過他從小被她母親救過,對他們兄妹其實還是有所照顧的。 按著她的性格,既然想法子嫁給顧君行了,那就應該死耗著才是,沒想到這么快就離婚了,還撈手里一鋪子。 徐迦寧回頭看了他一眼:“現在都進步了,講究男女平等,別說顧家大少爺,就是以后再結婚,不合適可以離的么,不合適就離,沒什么的?!?/br> 雖然這是她不太能理解的地方,但是她認真適應了,而且覺得離婚真不錯,女人可以振臂高呼,不合適就離婚,不合適就離婚,沒什么大不了的。 霍瀾庭檔案袋在手,身形一動,紙袋就敲了她左側額頭上面:“誰給你灌輸這種奇怪的想法了?不合適為什么要結婚?” 才敲一下,她頓時轉過臉來,怒目。 那只貓兒靜靜趴在她的右臉上面,長長地尾巴還卷著卷,慵懶的模樣像是才睡醒,小爪子搭在臉下,看了一眼,根本忍不住,目光所及之處,眼底星星點點都是笑意。 敢敲她的頭,徐迦寧怒意未散,想到不能在他面前暴露,忍了一忍。 再一抬眼,她發現霍瀾庭的目光似在自己臉上,想起他幾次看她,古怪像是忍著笑意的模樣,她伸手在臉上輕撫而過,坐直了身體:“我臉上有什么?” 霍瀾庭笑意頓失,淡漠得很:“沒有?!?/br> 沒有才怪,徐迦寧將小包放置在腿上,打開了伸手在里面摸出一個小鏡子來,她打開鏡蓋,揚起臉來,一只黑色的小貓兒出現在了自己的臉上。 慢慢合上鏡子,她回眸看他。 霍瀾庭手里的檔案袋拿了肩處,并不看她,非但不看她,還交代著司機,似乎沒空理會她了。 “劉叔,把車停到碧情園南門就好?!?/br> “知道了少爺?!?/br> 徐迦寧將包緊緊拿在了手里,她從醫院走出來時候,路過的護士都在看她,她還以為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卻不想是在看那只貓兒,她們還笑,笑什么? 霍瀾庭看她幾次,也含了幾分笑意。 她常年深處宮中,那些個嬪妃宮女啊,哪個敢看著她笑話,她高高在上,多看她們一眼都叫她們心驚膽戰。 眼中才還未散去的怒意,此時猶如驚濤駭浪一般,偏定定看著他的側顏,一字一句道:“霍少爺戲弄我,忍著笑意是不是忍得太辛苦了些?嗯?” 在宮里時候,那些冒犯貴妃娘娘的人,還有心腹過去掌嘴,如今世風變化,她剩了一人,難道還要任人取笑不成? 霍瀾庭也轉過身來,她眼中的怒火怕是已經讓她忘了她是誰了,那心里的小猛獸像是要破牢而出,有著什么蠢蠢欲動。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拿著檔案袋身形微動,往后坐了些,扶住了上面拉手。 徐迦寧卻往前坐了一坐,冷笑:“你畫的?” “……” 她手里的包握得老緊,看著他還揚起了眉來,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霍瀾庭當即喝到:“停車!” 司機老劉可是嚇了一跳,方向盤一打,一腳剎車站住了。 徐迦寧怒意迸發,舉著手里的包已經撲了過來,不過車身猛然停住了,她控制不住身形,非但打不到人,一腔怒意還未發泄出去,卻直直撲到了霍瀾庭的身上。 手也不知磕到了哪里,疼得厲害,小包頓時從他肩旁掉落,徐迦寧趴了人胸前,頭暈目眩。 第30章 貴妃碎碎念 黃埔大街的最南,有前后兩排洋樓。 錯落有致,有高有矮,走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個庭院當中景致,一輛別克轎車到了西門門前,司機老劉先下了車,他家后門打開,側立一旁。 剪裁合體的西褲,裹著的那雙長腿,慢下車來。 老劉只看著他的臉,還有些忐忑:“少,少爺,您您這臉……” “沒事?!?/br> 唇邊還有一絲絲痛,霍瀾庭伸手撫過,指腹輕按了一下,臉色不虞。他今日去醫院時候,本來是為了那些藥品的名錄,至于為什么要在徐迦寧的臉上畫一只貓呢,他也說不清楚,當時怎么個心情。 每次見她,她都有不易察覺的奇怪之處,可能是探究的過程,真的愉悅到他了,因為可愛,所以想笑,并非取笑。但她似乎不這么認為,她眼中的怒意,顯而易見。 就在徐迦寧撲向他的那一刻,車身猛的一顛簸,他甚至下意識扶住了她。 貼身的學生裝隨著他的動作掀起來了些,她到里還是撲到了他的胸前,而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扶住了她的腰身。 細腰上還有軟rou,兩指指腹之下,膚若凝肌。 說來雖是無心之舉,但也尷尬得很,才扶住了人,讓她坐穩,那細軟纖纖玉手,啪的一下抽在了他的唇角。 霍瀾庭他是霍老爺子的老來子,從小到大,還真沒挨過打,徐迦寧打了他,轉身下車,她怒意未消,叫了街邊的黃包車,坐車走了。 畢竟是一起出來的,他叫了老劉開在后面跟著,一路護送到了蘇家門口,這才回來。洋樓就在眼前,霍瀾庭卻在門口站了一站,才大步走了過去。 霍家老爺已經七十多歲了,平時也看不見人,進了前樓廳門,一眼看見廳中坐了不少人,霍瀾庭轉身就往出走,可已經有人看見他了,大步追了過來,一把抓住他手臂,推著他回來了。 推他的不是別人,是三哥霍玉庭,從小兩個人就更親厚一些,急著給人推回來按了沙發上面,這才看清,今日哥幾個齊全得很。 霍老爺拄著拐,一臉陰沉,他身邊左右各坐著七姨太八姨太,沙發對面坐著腿腳不便的霍家老大霍至庭,他抬眼看了霍瀾庭一眼,目光沉沉:“老七,當著爹的面,你告訴我們,你現在到底干什么呢,霍蘇兩家聯姻已經不能再出錯了,你說蘇婉有什么不好的,你們都留過洋,郎才女貌很是相當……” 霍瀾庭往后一靠,兩條長腿交疊在了一起,也不開口。 他并未搭腔,倒是一邊戴眼鏡的男人看了過來:“老七,聽說你不顧我們反對,到底是把醫院開起來了?” 問話的男人也四十歲左右,金絲邊的眼鏡,樣貌堂堂,是他的二哥霍原庭,他不問婚事,單問醫院,可霍瀾庭伸手抹著唇角,依舊不語。 這種沉默,更令霍老爺惱怒:“霍瀾庭!你到底想干什么!” 背后的霍老三當即推了他一把,霍瀾庭嘆了口氣,這才抬眸:“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嗎?問了有什么用呢?” 一說話,唇角嘶嘶地疼。 一邊還坐著兩個幸災樂禍的,是老五霍新庭和老六霍云庭,二人都是四姨娘所出,平時散漫慣了,見他被眾人盤問,光在一邊吃著瓜子看戲。 大哥霍至庭還一肚子氣:“自從老四沒了之后,我們和蘇家有段時間不走動了,現在剛緩和緩和,爹您說說,現在蘇家正在風頭上,眼下這形勢吧,原庭政務院那都不知穩當不穩當,當然是要互助互利才好,咱們家我和老二都結婚了,老三是個離婚的,老四就不說他了,老五房里有人了,就一個老六一個老七,一個不爭氣,一個不上道,您說說,這老七從回來那天,怎么就不能安生安生呢!” 霍老爺拐杖往前一揮,差點打到人了,兩個姨娘趕緊來勸:“老爺消消氣消消氣,老七還小呢,有什么話好好教他就是了……” 老爺子惱怒不已:“你大哥說的話,你往心里去去,蘇家那姑娘我見過,挺好一孩子,你怎么就那么混!” 不知道他們又都抽了什么風,一起來聲討他,霍瀾庭兩手交握,放了膝上,看向霍老大:“霍老板,聽說您這生意最近做得不錯,我在外面打聽了一下,可都說您太精了,光知道占便宜的主,蘇霍兩家不是第一次聯姻了,四哥為什么死的,你們不是不知道,何必再來逼我呢!” 霍至庭聞言更怒:“老四是他自己糊涂!誰逼死他的么?” 霍瀾庭卻是風淡云輕地:“難道,不是么?” 話音才落,霍老爺騰地站了起來,他一臉怒色,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一般,舉起拐杖就奔著霍瀾庭來了:“孽子!你也要像那糊涂鬼似地,要氣死我么,不用你氣死我,老子先打死你,省的你走我前頭!” 說歸說,罵歸罵,哥幾個一時間都站了起來,拽著霍瀾庭的拽著他躲著,前面攔著霍老爺的,也是盡心盡力?;衾洗笸饶_不方便,可是擋了親爹面前,這會兒氣都順了過來:“爹消消氣,可消消氣,老七一時間沒轉過這道彎來,我慢慢跟他講,年輕人想法多……” 廳堂當中一時間附和聲無數,霍瀾庭被老三拽著,直讓他上前給賠禮道歉,他的確不該提起過世的四哥,不過人生都被cao縱,心中實在不快。 霍家,就像一個牢籠。 甩開三哥的鉗制,轉身就走,很快背后又傳來了叫罵聲,霍老三和霍老大在后面叫著他,他也沒有回頭。 出了前院,外面鳥語花香,傭人們見了他紛紛低頭。 霍瀾庭雙手插兜,轉身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