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蘇謹言在旁也看了兩眼:“這是年前照的,你記住他們兩個,穿軍裝的是二叔家的瑾霖,戴眼鏡的是三叔家的瑾生,他們一旦知道你就是妮兒,定會同你親厚一些,不管是誰,說了什么話,都不要輕易相信?!?/br> 說著,他又在照片當中,拿出一張女子合影,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其中一女身穿條紋襯衫背帶褲,一手輕撫短發,十分的英姿颯爽,正是蘇婷。而另外一個長裙飄飄,長發披肩帶著發帶的,正是蘇婉。 “這兩個我認識,蘇婷和蘇婉?!?/br> 蘇謹言嗯了聲,將照片遞給了她:“蘇婷是三叔家長女,從小放肆得很,現在不顧家人反對拍電影,當了電影明星,蘇婉是二叔家的,才留洋回來,她們兩個你也記住了,千萬不要因為是姐妹,就透露任何訊息給她們?!?/br> 他說這些話,真是懷疑她的人品。 徐迦寧將手中的照片都放了茶幾上面:“放心,即便不是她們,我也不會透露半分,從今天開始,我便是蘇家走失的那孩子?!?/br> 蘇謹言點頭,又拿出幾張照片,簡單讓她認一認人。 認了一通,他又叮囑了兩句:“蘇瑾霖最近在家,他頗受姑娘們的追捧,你見了他,千萬別聽信他的話,他從來花花公子,沒一句真話?!?/br> 這句話,是話中有話。 這是她像那些姑娘們一樣,看上他? 徐迦寧還真不懂情滋味,誰要能把她勾得失了魂,只怕她還要謝謝他。 流連花叢的花花公子,她沒有興趣。 她不以為意,蘇謹言回眸瞥了她一眼:“瑾生心思最沉,看似文雅,實則有些手段,其他人也就罷了,他們兩個,不要獨處?!?/br> 怪不得拿出來特意叮囑了,想必是需要注意的人。 不過,光是讓她小心別泄露身份,說不通。 徐迦寧點頭應下,試探著看向他:“一旦宣布了我的回歸,蘇家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我,我不知道您要我來的真正目的,但是一定會有不少人往我身邊來,這幾個人,分別是你二叔三叔家的孩子,你再三讓我提防著她們,這其中不知多少事,要不要我……” 她故意拉長了音調,眼見著他眉峰微動,故意給了他一種其實她可以幫他的錯覺之后,又輕聲接了下去:“要不要我見到他們就躲開?” 蘇謹言:“……” 四目相對,徐迦寧輕撫著胸口,表示好怕怕。 他別開眼去,心底之事滴水不露:“你且回去休息一會兒,今天壽宴上,我鄭重向大家介紹你的?!?/br> 既然不說,她也不問,應下了:“好?!?/br> 說話的聲音也軟軟的,蘇謹言想起那孩子,眼簾微動:“蘇唯,我meimei的名字,現在你就是她了?!?/br> 說著,他以指代筆,在桌上寫了下這個名字。 之后才將照片都收了起來,按了鈴叫了人上來,說是為了晚上壽宴做準備,要給小姐好好打扮一下。 徐迦寧將名字記下站起身來,往客房走了過去。 進了客房,才一伸手,紅玉就迎上來將她扶住了,徐迦寧走到床邊,側身躺下,登時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背后跟了幾個傭人,都是蘇謹言安排來伺候她的。 他說了,讓給她好好打扮一下,這幾個過來時候多看了她好幾眼呢,徐迦寧呼吸淺淺,枕著軟枕,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 片刻,其中一人上前道:“小姐,大少爺讓我們來伺候您,起來換上衣服吧,還得梳妝打扮?!?/br> 說得很是生硬,徐迦寧眼都未抬:“距離壽宴還早,既然來伺候我的,當以我為先,你家小姐我現在又累又餓,需要休息和進……飯,還不去準備?” 差點說成進膳,她現在的背后就是蘇謹言,這幾個傭人,借她們幾個膽子,怕也不敢慢待。 從古至今,下人也會看眼色的,你若軟了,人也欺你,她才到蘇家,如果連蘇謹言叫過來的幾個傭人,都指使不動,那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果然,有人應了聲,立即出去準備了。 徐迦寧可真的是打了個盹,休息片刻,精神不少,她起來吃了點東西,拿出懷表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中午了。并不急著梳妝打扮,走了窗前去望著園中其他景致。 有兩個跟了她身后的丫頭,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多嘴,心中自然擔憂她要多問蘇家的事,可惜徐迦寧只不過是問了些無關緊要的,比如樓下的花兒平時都誰打理的,花圃旁邊那棵樹是棵什么樹諸如此類的。 這兩個丫頭可是松了口氣,自然是盡心解答,放低不少心防。 徐迦寧回眸,見她們神色,微勾著唇。 下午壽宴會來很多人,她主動走了屋里的梳妝臺前坐下了:“該拾掇拾掇了,過來吧?!?/br> 幾個丫頭在一起,拿了好幾套衣服,有洋裙也有旗袍,她挨個看了看,搖頭。蘇家老太太壽宴,不知要來多少人,到時宴上多少小姐夫人的,多半就是各種裙子和各種旗袍,她得叫他們記住自己,不能同她們一樣。 想了下,親自在自己的箱子里翻了翻,拿出了一條褲子來。 這是她前幾天看電影回來路上買的,只不過一直沒有穿過,特意配了件白襯衫,穿在身上了,兩手插在口袋當中,擰著身子在鏡子前面轉了一轉,徐迦寧扯了扯褲袋,腰部好像有點松。 先不管了,她轉過身來,將長發放開。 早起來得匆忙,沒有編發,剛好這會讓人分成兩邊各自編結成辮,在耳后窩了一窩,對著鏡子一看,果然青春年少。 重活一回,年少的感覺還真不錯。 紅玉拿了胭脂等物過來,她擺手拒絕,先是粉黛未施,后來對著鏡子畫眉,她底子好,兩分打扮,便見英氣。解開襯衫上面的兩顆扣子,鎖骨若隱若現,再起身時眉眼漸冷,就那么回眸一瞥,叫了聲紅玉。 紅玉像是才緩過神來一樣,差點撲到她身上:“天哪小姐,簡直變了一個人似地……” 徐迦寧滿意地點頭,不過,手在褲腰上點了點,總覺得還缺點什么,她仔細思索一番,猛然想起來,她沒有能扎起來的皮帶。 想了下,讓其中一個丫頭去尋蘇謹言借一條,這點小事,想也不費力的。 小丫頭連忙出去了,不多一會兒就拿一條帶著銅扣的皮帶回來了,說是大少爺忙著同才來的客人寒暄,讓小姐穿戴整齊去外面廳里等著他,她也不敢上前問借皮帶,還是娟姐做主給拿了一條。 徐迦寧立即將皮帶扎了腰上,這一次兩手插了口袋里,再一轉身,腰身纖細。 她拿了最喜歡的懷表,放了褲袋里,這才算是準備妥當,走出客房,外面果然有男人的交談聲,身后跟著幾個丫頭都悄然無息的,徐迦寧腳步也輕。 兩個男人都站在窗邊,都背對著她。 蘇謹言手里拿著一記事本,正是在侃侃而談:“……現在醫院都人滿為患,這批藥品才入上海,立即被瑪利亞醫院留下了,聽說你前兩日倉庫也出事了……” 另外一人同樣站在他的身邊毫不遜色,他兩手插在褲袋里,筆直的西褲裹在那雙長腿上面,上面襯衫有白如雪,米色的馬甲隨著他的傾身動作,勾勒出一個筆直的背脊。 走過來時候,剛好他偏了些臉過來,徐迦寧頓時站住了。 蘇謹言察覺到腳步聲,也轉過身來,他面前的人哪里還像之前見過的那樣,若說徐迦寧模樣長得像畫像上面的人,之前看她,只覺得皮像骨不像,這時看著她,竟覺得是這個meimei真個活了過來。 更似少女,就連他也怔了一怔。 身邊人似察覺到他的失神,腳步一動,蘇謹言頓時回眸:“瀾庭,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便是我對你提起的那個,失而復得的meimei,蘇唯?!?/br> 這個時候,那人已經轉過身來了。 他淺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由不經意的瞥過,定住了。 徐迦寧:“……” 竟然真的是霍瀾庭,這是,冤家路窄嗎? 第21章 貴妃的二更 蘇婉滿世界追著霍瀾庭跑,蘇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這個時候,她初到蘇家,蘇謹言單單要把她先介紹給他,這其中若說沒有任何心思,只怕只有年少無知的小孩子才相信。 徐家才搬上海沒兩年,徐迦寧平時不怎么走動,認識的人真不多。她沒想到世界這么小,出師不利,沒等下樓就先被霍瀾庭撞上了。 四目相對,他錯愕一閃即過,隨后長腿一動,向前兩步,就像是從未見過那樣,對著她伸出了手來:“蘇小姐,幸會?!?/br> 她也同樣伸手,與之交握:“霍少,幸會?!?/br> 本來是想輕輕一握,立即抽手的,不想霍瀾庭卻是并未放手,他甚至還用了點力氣,讓她抽兩下都沒能抽出手去,徐迦寧頓時抬眼,定定地看著他。 他目光當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隨即放開她手,兩手又插了褲袋里,轉過了身去。 蘇謹言已經將藥單合上了:“瀾庭,藥品的事我暗地里會幫你盯著點,今日既然來了,那就一起下樓吧,壽宴也快開始了?!?/br> 霍瀾庭點頭,似未在意背后的徐迦寧:“嗯,看來我來的剛好,能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真是不易,恭喜你了,蘇大哥?!?/br> 蘇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回頭看了徐迦寧一眼:“走吧,咱們下樓去吧?!?/br> 她當然點頭,又瞥了霍瀾庭一眼。 他在的時候,不大好發揮呀! 低著眉眼,跟了他身側,想伺機同他說兩句話打探打探怎么個情況,可才走兩步,蘇謹言目光已到:“妮兒,來我這邊?!?/br> 如今他是雇主,徐迦寧當即快走兩步,繞到他的左側來。 蘇謹言眸色微沉,抓了她手放了自己臂彎上,示意她勾著他的手臂,對于這件事徐迦寧是在電影當中學到的,好像屬于禮貌的一種,伸手就勾住了了。 三人一起下樓,到了一樓,兩個人影從長廊跑了過來,眼看著是伺候蘇夫人的下人,急匆匆地叫著夫人夫人的,蘇謹言一下掙脫了徐迦寧的手,大步追了過去。 “怎么了?我媽呢?” “……” 兩個下人齊齊往門口指了指,已是變了臉色:“一轉眼夫人就跑出來了……” 追出門去,蘇夫人果然就在前面,她懷里還抱著一個人偶,左右看看似在辨認著路,青色的旗袍勾勒著她纖瘦的身形,不等身后人追上來,直直奔著西邊跑了過去。 蘇謹言已是沖了上去:“媽!” 徐迦寧和霍瀾庭落后兩步,眼看著他和那兩個下人都追過去了,心有靈犀一般齊齊站住了。 她余光當中還瞥著那幾人動靜,輕聲道:“上次別過,還未謝過霍少,多謝您送我去醫院,您上衣還在我那,找機會我會還給你的?!?/br> 霍瀾庭似是不懂,只看著園中的梧桐樹:“蘇小姐說什么,我聽不懂,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今天是我第一次見蘇小姐,不是么?” 他這是故意裝作不認識她? 她有點吃不準他的脾氣秉性,還不敢多言,目光當中,蘇夫人才跑到園門口直直撞了一人身上,眼見著他們前后圍堵直接給人攔了回來,更覺得機會難得。 “好吧,既然是第一次見,那請霍少千萬記住了,我們從前不識?!?/br> “……” 她的確跟從前大不一樣了,霍瀾庭聞言回眸,眸光漆黑,不過他什么都沒有說。 不過片刻,幾個人已到了面前,幾個人擁簇著蘇夫人,她一手抱著人偶,一手直扯著身邊男人的胳膊,笑的眉眼彎彎:“守信你看,妮兒會笑了呢,笑得多好看!我才要給你看,你就來了,你是不是先知道了?” 她身邊擁著她的男人,戴著眼鏡,似已過不惑之年,不過眉眼間,還能看出當年風采。他嗯了聲,眼底都是笑意,伸手撩過女人耳邊的碎發,目光溫柔:“昨天晚上不是都笑過了嗎?我們都看見了的……” 那便是登上報紙的蘇家人,蘇守信。 他與報紙上的影像不同,說話也是輕言輕語的,此時擁著妻子,一臉柔色。 比起那個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蘇夫人,清醒著的人,心底不知是怎樣的心情,旁觀者親眼看著,分明是那樣溫柔的一句話,那樣普通的一句話,只叫人鼻尖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