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工作? 徐迦寧抿了口茶,不由皺眉。 徐鳳舉舉著報紙:“女教師,女編輯,女明星,女……” 他每念出一個職業,徐迦寧的眉頭就多低一些,她不適合做那些事,思來想去,她就適合做貴妃,還是宮里適合她。 想起英租界那個鋪子,其實她還是有點想法的:“那鋪子還有幾個月到期,我想用那個鋪子做點事?!?/br> 徐鳳舉當然支持了,他翻看著報紙,有點心不在焉地:“隨你,反正是你的,我掛個名而已?!?/br> 話音落了,報紙又放下了:“不過,你真的想要離婚了嗎?你想要做什么事,掙了錢想干什么?” 時代真的不同了,今日看著蘇婷,只覺她說的話都特別有道理,這位蘇小姐自信自強自立,站在人群當中,就是耀眼的存在。如果她真能推動男女平等,這看起來做不到的事,那么自己也想幫她。 徐迦寧想了下,微傾了傾身,定定道:“女人也要有事做才行,我要給蘇婷買選票?!?/br> 蘇婷? 那個女明星? 徐鳳舉頓時大笑起來:“那你得上點心了,但凡能與她沾上邊的,都是能人?!?/br> 徐迦寧不置可否,只是喝茶。 片刻之后,顧君行準備妥當,過來了,徐鳳舉連忙起身,兄妹兩個還是有些默契的,關于離婚的事只字未提,既然顧君行沒有說出口,那么先把英租界的鋪子換到手再說。 眼看著他們兩個出了門,徐迦寧品了會茶,在窗口站了站,窗外的天空很美,時代變遷,唯有風云不變,她突然想知道在歷史當中,自己那個朝代是什么樣的結果了。 自己生活過的京都,如今又在什么地方呢, 那么明日去了圖書館,看看國史就知道了吧,迷茫不過是片刻的事,徐迦寧抱臂靠了窗邊。微風拂過她的劉海,她揚眉看著空中的云朵,想起蘇婷說的話,輕勾了唇。 女人可以為自己發聲,為自己的女兒發聲,這個時代,好像比她們那個時候,更好了呢,那么她穿越時空而來,或許也會過上更好的生活。 是了,一定是那樣。 徐迦寧站了一站,回屋休息。 看看書,看看報,看看連環畫,黑天之后早早睡下了,早睡早起是她的習慣,第二天一早起來,精神煥發又迎來新的一天。 梳頭,正裝,曬太陽。 徐鳳舉果然沒有讓她久等,八點鐘準時來接了。 一早起來就沒見到顧君行,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徐迦寧讓紅玉在家里打探他的消息,自己則跟著哥哥上了他叫的黃包車,兄妹兩個先奔的瑪利亞醫院輸液。 在車上,徐鳳舉就把地契給了她,現在已經更名了,如今英租界那鋪子,就是她們徐家的了。 徐迦寧今日出門的時候,為了討個洪運彩頭,特意穿了件桃紅素緞旗袍,她膚色白皙,這顏色真是將她襯得膚白如雪,多了幾分柔美之色。 到了醫院,徐迦寧一人坐了病床上面,不叫她哥上前。 這個世界,要克服的事情還很多,不對自己心狠點,怎么能做好這個世界上的人呢!她自己伸了手出來,雖然閉著眼,能感受到自己心慌慌的,但還是堅持著讓護士把針扎上了。 徐鳳舉老遠站著,等護士走了才過來直夸著她,今天輸液也很順利,上午十點半就結束了,出了醫院,先說去上海圖書館看看,可巧的是正好路過她照相的那家照相館。 取照片的那天,老板說了,他保留了底片,如果想沖洗照片的話,還可以再去。到了門前,徐迦寧就讓車夫停了車,她獨自下車,讓徐鳳舉在車上等著。 徐鳳舉百般無聊,剛好有路過的孩子賣報吆喝著,什么離婚離婚的,每日都有離婚登報,所以他沒太在意順手買了一份抖開了看。 民生照相館的門前,徐迦寧上了石階,走得不快,上海老街邊的鋪子,還有點晚清的舊門樓,照相館門開著,簾子上掛了個鈴鐺,徐迦寧一掀簾子,鈴鐺就響了起來。 才走進,迎客的伙計就出來了:“小姐里面請,稍等片刻,我們老板在給別人照相?!?/br> 徐迦寧忙叫住他了:“不用等他,我原先來照過相的,還想再洗兩張照片,看看還能不能洗了?” 正說著話,照相館里面的男人從照相室走了出來,見是她,還愣了下:“徐小姐,可是巧了,今個還有人拿著你的照片到我這來問你呢!” 拿著她的照片來問她什么? 有人撿到了她的包,要還給她嗎? 徐迦寧向來謹慎,忙問了一問,原來早上有人來過,根本沒提包的事,但是一直打聽她的消息,因為照相館這老板只知道她姓徐,不知道她家住哪里,所以沒提供什么消息給他們。 再問是什么樣的人打聽,他形容了下裝扮,都是黑衣黑褲戴著黑帽子,一起來了好幾個人。 在這大上海,這樣的人都有來頭的,不知道他們找她干什么,這件事總讓她感覺不安,她趕緊叮囑了聲,讓他就當沒見過她,也沒心思洗照片了,趕緊退了出來。 外面日頭都漸毒了,徐迦寧下了石階,才要上車跟徐鳳舉說這件事,他卻先驚叫了起來。 “天哪!迦寧你快過來看,皇妃要和皇帝離婚了!” 第14章 貴妃走鴻運 碧情園位于上海寧安街后,它是明朝時候遺留下來的老園子了,當初蘇家搬到上海之后,趕上原主人要賣,這就花了相當一大筆錢搬了進去,幾次翻修,原先叫碧落園,老先生還在世的時候,說碧落不吉,所以改名叫碧情園,如今可稱上海的四園之首,占地廣大。 蘇家原是醫學世家,在這個園子生活了近百年,幾代同堂。 園中分祥云軒,留情院,碧水樓等小院,大園套著小院,園林設計精巧,一路走來,能領略到山水園林的自然風景,也有假山石景,池塘泉水,全然是個小蘇州景致。 蘇家正門朝南,人能進門,車不能進,院中都是蔓藤植物,青磚鋪路,兩邊別致的小花,叫不出名字,卻在風中搖擺,別有一番鮮美。 自住宅大廳一直往東,經小院二重和小客廳,即達東園。東園名喚蓬萊仙居,占地面積最大,其中水景最雅,夏日時候,賞景最好,水面荷花,花鳥蟲兒,住在這園子里可謂目清神明,怎一個美字了得。 平日一早起來,東園最先開門,蘇家最早出晚歸的人會早早離去。 今日東園門開了,人卻未走。 機靈的下人們大氣都不敢出,悄然觀察著樓上動靜,二樓上最大的一間客廳當中,桌椅都是梨花木的,男人坐在餐桌邊上,正在看報紙。 他一身剪裁合體的灰色西裝,兩手拿著報紙,手腕上露著手表的一個邊。 少時,樓下有人上來,快步到他面前,將一張照片放了桌邊,低下頭來:“大少爺,我親自去了照相館,可只知道這位小姐姓徐,附近也打聽了,沒有查到別的?!?/br> 照片當中的女子一身旗袍,眉眼精致,淺淺笑意,看著十分的溫婉可人。 聽著說沒有查到,報紙隨手放了一邊,男人這才抬眼。 他伸手將眼鏡摘了下來,鳳目微挑:“繼續查,上海有頭有臉的人能開汽車的人里,徐姓少之又少,民生照相館門前不通電車,只有黃包車才能到,問問那些車夫,可有見過此女坐車,都去過哪里,什么線索都不要錯過?!?/br> 來人連忙點頭:“是?!?/br> 男人一抬手將照片拿了眼前細看,照片上的人似對著他笑,他隨手放下,看向了廳堂當中的擺著的那副畫,畫中亦有一女子,雖然衣著打扮不同,但是樣貌同照片上的人卻是像極了。 他別開目光,眸色漸沉:“老太太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還有兩天就是她的壽宴,在那之前,務必找到她?!?/br> 來人有些不解:“找到她之后呢?” 男人靠坐椅背,伸手又將報紙拿了起來:“找到人,立即帶她過來見我?!?/br> 說著又似嘆息:“常福,老太太時日不多了,那孩子是她的心病,拐子說捂死了,我們送一個活的過去,假的也叫她變成真的,此事不得聲張,你悄悄地辦?!?/br> 被他稱作常福的人當即應下,拿著照片悄然離去。 他人才走,樓下一個女人旋風一樣沖了上來,她一手拿著報紙,穿著一件西式背帶褲,條紋襯衫,走起路來腳下生風,蹬蹬蹬就上了樓來。 樓上悄然無聲,她一上來,屋里像多了幾個人,一口氣沖到男人面前,已是氣喘吁吁地了:“哥,看見了嗎?文繡登報要和溥儀離婚了!今日報紙頭條新聞,天哪,這簡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男人自報紙后面抬起頭了,臉色不虞:“她離不離婚和你有什么關系?我倒是看見你上報紙了,當明星還不夠,還要滿街游1行?”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蘇家那個叛逆之女蘇婷,她見他不快,當即把報紙拍了桌上:“蘇謹言!你是我堂哥,怎么像我爸似地,思想能不能進步點?這是女性平等意識的覺醒,是我們國家未來的標榜!” 二人是堂兄妹,蘇謹言等她把話說完,這才開口:“你最好先醒醒,老太太壽宴之前,別胡鬧?!?/br> 跟他永遠不在一條線上,不過,提及老太太了,蘇婷還是收斂一些了:“知道了,我這兩日沒什么事,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正說著話呢,樓下的傭人上來了:“大少爺,大小姐,陸律師來了?!?/br> 蘇謹言自然是讓請人進來,不過傭人口中的陸律師,還能是哪個,當然是蘇婷的丈夫哦不,是前夫了,嚇得她拿報紙遮臉,趕緊朝著長廊跑了:“千萬別說我來過,我走了??!” 她腳步也快,順著長廊向西側走去,那邊還有一個側樓梯,等到陸修遠上了樓,也只瞥見她背影匆匆而過,他目光稍沉,站了一站,才走上前去。 蘇謹言見他目光所及,將報紙放了一邊:“從小到大,你就是太由著她了?!?/br> 陸修遠不置可否:“習慣了?!?/br> 隨后坐下,二人談起了公事,報紙被擱置一旁,那上面的頭版頭條,赫然用醒目的大字寫著:昔日皇妃,正式遞交律師函,訴求離婚。 這條新聞已經發出,真是人盡皆知。 徐迦寧也看到了,驚得她都忘了跟徐鳳舉提及那些尋找她下落的黑衣人,在黃包車上匆匆看了報紙,又到圖書館買了幾本書,趕緊先回了顧家。 整個一下午,她都沒有再出去過,也不許別人打擾,一直在屋里看書來著。 幾千年的歷史,一目十行,徐迦寧在史書當中看見了自己的朝代,那時皇帝勤政愛民,可惜也只寥寥幾筆,至于她們后宮的人,更是一點筆墨都沒有。 再往后來,時代變遷,歷經幾朝幾代國家統一,止步于清。 如今皇帝變成了特別的人,但他連最后的遮羞布都被一紙離婚律師函扯掉了,可見皇權已經不復存在。民主民生,后來某人也曾想恢復帝制,但激起了民眾的民憤,當然以失敗告終。 幾經周折,為數不多的人還在這條路上奔波,然而后來南京的國會議員紛紛離京,到最后形成統一,一共沒有幾年時間,現在的時代,已經不允許有皇帝的存在了。 她的貴妃夢,碎了。 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書,天快黑了也沒出屋,紅玉在院子當中來回地轉,可她不敢上前去問,偏這時候顧君行回來了,到跟前問起徐迦寧,只得說了。 顧君行才在英租界回來,他一身青衫,上了石階輕輕敲門。 屋里很快傳來輕輕一聲:“誰呀?” 他聲音也不由柔了許多:“是我?!?/br> 很快,房門在他面前被人打開了來,徐迦寧一身桃紅旗袍,映得人面桃花,嬌艷溫婉。兩個人一個在門里,一個在門外,都看著彼此。 好似沒有想讓他進門的意思,顧君行便站了一站:“今天去英租界做事了,有些事想跟你說?!?/br> 徐迦寧側身相讓,讓他進門。 她轉身就走,腰肢纖細,背影極美。 顧君行不由跟著她走進門去,她先一步坐了桌邊,兩手自然搭在了一起,就連坐姿也帶著股說不出來的雅致,一時間竟讓他入了神去。 徐迦寧此時已經平靜許多:“要同我說什么事,說吧?!?/br> 顧君行似在夢中驚醒,不由別開了眼去:“母親讓我和你一起去蘇家送壽禮,你準備一下,離婚的事等回來再行商議?!?/br> 他今日去英租界做事,不知怎的,總想起徐迦寧來。后來跟著那英國人做翻譯的時候,遇見了一位留洋回來的女翻譯,她一身洋裝,卷卷的頭發,站在那些洋人當中侃侃而談,幾乎是一見傾心。 那樣的人,才是心中向往,壓下心頭的那點亂緒,直想著快刀斬亂麻。 畢竟在顧家住了這么一段日子,幫他個忙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