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只怕也是如此，他們提前預測到人類會有一劫，但并不確定到底是何等災難，想來他們誰也沒料到，局面竟是如此慘烈，否則，政府早就提前做好準備，絕不會這么狼狽。

    要知道市政府領導還在堅守崗位，只不知過了剛剛那場進化蟲獸初次獵食后，還有多少幸存。

    說句不好聽的，平常千嫌萬嘈，真正遇事，人們第一個想到的還是政府，特別是在人類遭遇前所未有威脅之際，軍警被呼喚頻率達到新高。

    露天發生不測的人最多，但這并不意味著躲在屋內就一切安全。

    東海市還好，在市政府通過各種途徑強烈呼吁下，市民基本上都消毒殺蟲很勤，兼之除卻公園之類，人均綠化不高，藏身樓房等待進化的蛇蟲鼠蟻不多，在家中遇害比例自然不大，農村可就慘了，不說別的，光老鼠就夠他們受，再加上蚊蠅飛蟲，境況相當糟糕。

    這些消息自然來自電視和網絡，剛開始電力、通信一切正常，等進化蟲獸襲擊過后，部分網站再無法刷新，隨著時間推移，癱瘓的網站越來越多，等到后來，湖景小區全線停電，手機信號也開始減弱，估計附近部分通訊基站已經損毀，唯有供水還算正常。

    米修陽盯著沒有網絡的筆記本電腦兀自出神，半晌，眼眸動了動，干脆利落合上筆記本，和向從景一起將電線線路切換成太陽能供電，自打買了后就從未派上過用場的腳踏式發電機也被翻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忙完這一切，向從景面色略微蒼白地靠在沙發上，由衷贊道：“修陽，還是你有先見之明，想得真周到?！?/br>
    米修陽笑而不語，往好聽了講是未雨綢繆，說難聽點，那就是杞人憂天，準備這么周全，固然有他分析到位，思慮周詳之故，卻也離不開兩人身上種種異樣。

    要是沒有木靈出現，他和從景還跟以前一樣都是正常人，別的不好說，起碼他不會請完年假，還請事假，一直拖到進化蟲獸災難爆發，固守家中，同時還捎帶上向從景，不然誰知道如今是什么場面？

    “修陽，接下來怎么辦？療養院那邊……”說到這，向從景剛有些血色的臉滿是憂心。

    “一會出門看看?！泵仔揸柹裆幻C，站起身走進陽臺，滿目綠色令他心曠神怡，翻騰的胃部得到很好安撫。他撥開幾乎遮天蔽日的枝葉，往窗外打量，心中疑惑漸顯。

    九號單元樓周邊二十米開外格外干凈，似乎沒有任何尖叫聲從這個范圍傳出，安靜得過分，就顯得異常。

    米修陽貼近陽臺邊沿，往下直視，入目一片綠意，不知哪戶人家種植的爬山虎占了整幢九號單元樓半壁江山，剩余被他家各色藤蔓類植物占據，郁郁蔥蔥，顯然長勢非常良好。

    一陣風拂過，枝葉隨風搖曳，風景怡然。

    看似非常無害，實則不然。

    一只有蜜蜂大的蚊子飛過，原本藏在舒展葉片下的卷須瞬間彈出，將其俘獲，送入跟它同枝相連的葉片，隨后葉片呈卷曲狀，將不斷掙扎的進化蚊子緊緊包裹住。沒一會，葉片靜止不動，顯然進化蚊子已經失去行動力，再之后，葉片重新展開，上面光潔一片，什么都沒留下。

    將這一幕全看在眼中的米修陽并未感到絲毫害怕，他能感知到這些進化植物對他沒有丁點威脅，甚至還感應到它模糊的愉悅情緒。

    米修陽閉上眼睛，仔細體會，精神力發散出去，方圓二三十米范圍內草木盡在掌控中，其中木靈安睡之地尤為醒目，當即了然。

    這一切都是木靈所做，米修陽跟木靈雖聯系緊密，終究有著各自獨立意識，木靈不會違背他的意愿，怎么做卻全看它自己。九號單元樓藤蔓類植物將整幢樓墻面覆蓋住，便是他陷入沉睡等待最后進化時，木靈下的命令，同時還清理了附近不受控和威脅大的草木，九號單元樓如此安靜，便是木靈杰作。

    只是不知這么明顯的異常，到底是好是壞。

    但不管結果如何，米修陽都不會興起任何負面情緒，木靈做得已經夠好，沒有它這番舉動，九號單元樓怕是也會出現人員傷亡。

    將眼下狀況全部縷清后，米修陽摘下一串木靈葡萄和幾顆其他木靈小果子，返回客廳。木靈的能力跟他息息相關，就好比控制范圍，一人一靈近乎重合，他得想辦法盡快提升能力。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去療養院把三位老人家接過來。

    還不等他有所行動，米修陽和向從景手機鈴聲同一時間響起，兩人對看一眼，相互遠離對方，找了個不會互相干擾的位置站定。

    “喂，是爺爺啊，您那邊……”

    米爺爺笑著打斷，喜悅之情簡直溢于言表，經過滿是雜音的信號轉換，都無法遮蓋?。骸靶￡?，政府派了軍隊過來，療養院已被收復，我們這邊安全著，你和小景老實在家待著，不要過來，等軍隊騰出手再說……”

    “好的，爺爺，我跟從景好著呢，你們別擔心。記得跟軍人打好關系，必要之時，送些東西也無妨，相信用不了多久，道路就會打通?！泵仔揸柛黄鸶吲d，原先不定的心瞬間被撫平。他能感覺出來，爺爺是真的開心，并非如之前那樣只是為了安撫他們。

    一老一少斷斷續續聊了好一會才散。

    向從景那邊也是如此。

    老人家愛嘮叨，特別是面對平均兩星期就會抽空去看望他們一趟的孫輩時，更是有說不完的話，若非信號不好，只怕還會一直聊下去。

    第15章

    沒了后顧之憂，米修陽和向從景便安心宅在家中。以他們家庫存，足夠兩人一狗消耗很長一段時間，頂多就是缺rou少菜，最麻煩的反倒是水，別看現在供水正常，誰知道什么時候會停？

    讓人始料未及的是，水的問題還沒爆發，其他事情便接踵而來。

    湖景小區是老小區，不光它，周邊小區全都如此，雖說城市居民感情相對淡漠，很多年限不長的小區哪怕對門住了好幾年，都未必認識，最多見到時覺得有些眼熟。

    湖景小區這樣的老小區不同，這里老人所占比重很高，新住戶有，但基本都是中老年，小年輕只有往外跑的，很少愿意在這樣一眼掃去全是中老年的小區居住。

    木靈所做惠及的可不止九號單元樓，旁邊幾幢樓也有部分受益，雖說不明原委，但家里很安全這點，老人心里門清，能不叫在外的兒女回來？

    縱使外面不安全，總有人拖家帶口，成群結隊往家趕。這還只是外來人員，街坊鄰居求上門，你管不管？人一多，紛爭自然不斷，吵吵鬧鬧的，連米修陽和向從景都不得安生。

    “明濤，小寶吃不下飯?！睆堁嘤檬种馀隽讼抡煞?，看著哭鬧不休的兒子心疼得不行。接連兩天都是清粥白飯，別說rou，連菜葉子都難見一根，只能就著咸菜佐飯，大人都吃不消，更不要說從小寵著長大的孩子。

    劉明濤也同樣油水不足，以前不稀罕rou，現在卻是想吃都沒。停電后，鮮rou時蔬一天之內全都腐敗，又不敢用儲備不多的鹽來腌制，少少抹了點，當天就吃光，后面飯菜質量自然可想而知。

    聽到老婆的話，劉明濤沒出聲。他們一家五口須尾俱全就已經相當走運，別的他不敢奢求。

    “明濤，跟你說話呢，怎么連個聲響都沒？”張燕怒意橫生，直沖腦門，音高提升了一個八度都不止。她怎么就嫁了個如此窩囊的老公？以前看著還好，現在這種世道，還真不如嫁給當初混社會的王金寶。瞧人家混得多好，手底下一幫子小弟，將對面五號單元樓沒人的房子全給占了，吃喝不愁，再看看她，過的都是什么日子……

    越想，張燕心越不平，一股沖動從腳底開始向上蔓延。

    “砰！”王嬸看不過眼，將碗重重墩在桌上，發出很大一聲響。

    “也不瞅瞅現在什么世道，吃我的用我的，還敢嫌棄飯菜不好，你生的哪門子氣？你是給家里帶了一粒米，還是一棵菜？都是明濤給你慣的，不想吃就別吃?！?/br>
    張燕被嚇了一跳，一臉不可置信瞪著給她甩臉色瞧的婆婆，眼淚掛在眼角要落不落，末了使勁推了一把身旁丈夫：“劉明濤，你就這么看著你媽欺負我？既然那么討厭，我走便是……”

    劉明濤滿面糾結，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妻子，他夾在中間簡直兩頭受氣。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王嬸早就看不慣這個嬌滴滴的媳婦，她本不是好性子之人，只因娶個本地媳婦不容易，先前一直忍著，這回她決定不忍了。開弓沒有回頭箭，罵戰開始后，便停不下來，鬧到興起時，聲音大到連隔了兩層樓的米修陽都能聽到，期間還夾雜小兒哭嚎，真正是讓人一個頭兩個大。

    或許也只有九號單元樓附近住戶才敢如此，別的地方，誰敢這么大喊大叫，不怕招來進化蟲獸？

    隨著時日推移，類似劉家這樣的爭吵，越來越多，而且摩擦不再限于雞毛蒜皮的小事，政府無能，軍隊罔顧百姓，指天罵地，想到什么就能罵上一場，端的是活力十足。

    米修陽算是長了見識，以前哪個不是衣冠楚楚，矜持驕傲？再瞧瞧現在，不過短短幾天工夫，表面那層光鮮亮麗就盡數剝落，為了吃口好的，甚至不惜臉面，換著花樣索要，哭窮扮可憐裝柔弱，真是丑態紛呈。

    世道如此，米修陽不會因此就看不起誰，但把主意打到他跟向從景身上，恕他無法容忍。

    “砰砰！”

    位于四樓跟五樓之間的樓道鐵柵門被敲得山響，向從景打開房門，看著抱著孩子上門的張燕，面露不耐。

    “小景，小寶中暑了，家里藿香正氣丸已經用完，你家有沒有？”張燕一臉焦急，幾乎語帶懇求上門求藥。

    向從景再不喜，總不能遷怒無辜的孩子：“你等著，我去找找看還有沒有?！?/br>
    他沒把話說死，現在各種物資都相當緊張，倒不是真的緊缺至此，主要是不到萬不得已，沒幾個有膽子出門，全部仿若鴕鳥一樣，戰戰兢兢窩在家中，除非彈盡糧絕，否則不肯踏出一步。

    向從景一回身，正好和米修陽四目相對，對方手上拿著的藿香正氣丸不期然躍入眼簾。他順勢接過，下到鐵柵門那將藥遞給張燕。

    “小景，兩粒怕是不夠，能不能再給點？”張燕滿目凄然，語調哀婉。

    “……”向從景一陣無語。裝什么小白花，騙騙進化程度不高的普通人還可以，像他這樣耳聰目明的進化者就算了。

    誰不知道劉家上演的爭吵戲碼，她的功勞最大？一個巴掌拍不響，王嬸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喜歡唱獨角戲，沒她挑撥離間，煽風點火，怎么可能整天吵個沒完？多少年老鄰居了，王嬸性子他還不清楚？要不是看在小寶才幾歲大份上，哪個愿意跟她打交道。

    向從景直接拒絕道：“我家也沒備多少，兩粒夠小寶用了?！?/br>
    張燕心里氣悶，這人也太不解風情，面上卻半點不顯，很誠懇地謝過，拿上藥，抱著小寶離開。

    向從景沒注意，米修陽卻看到張燕離去時那若有所思的一瞥。

    事情果然沒完，臨近傍晚時分，張燕再次抱著孩子趕著飯點上門。

    這回是米修陽出面應對，他倒要瞧瞧這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米修陽給人很好說話的感覺，見是他，張燕心寬了幾分。向從景心腸更軟，很多時候卻是個二愣子，話不投機，便可能激怒他，直接就給你甩臉子，米修陽不同，溫溫和和的，鮮少發火，至少張燕嫁給劉明濤這幾年，從來沒見他發過脾氣，不由對這次行動多了幾分信心。

    “小寶，來，跟修陽叔叔打個招呼?！睆堁嘌普T。

    “修陽叔叔好?！毙毢芄缘睾傲艘宦?，隨后將臉埋在張燕懷中，不時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偷偷打量。

    “小寶好?！鄙焓植淮蛐δ樔?，米修陽笑著招呼，就是不問張燕來意，搞得張燕很被動，一時竟不知該怎么開口。

    第16章

    兩人東拉西扯一番，見米修陽連開門的意思都沒有，張燕心中嗤笑不已，什么溫文爾雅，都是裝的，就是不知這么不懂禮數之人，怎么會傳出那么好的名聲？

    “小寶?！睆堁喔拐u間，樓下傳來王嬸呼喚聲。

    “奶奶，小寶在修陽叔叔這?！?/br>
    隨著小寶話落，鞋蹬地的咚咚聲越來越大，沒一會，王嬸便端著一碗白粥上來，碗里臥了半個咸鴨蛋。

    “張燕，都飯點了，你怎么抱著小寶出來，餓著我的乖孫你負責？”王嬸這陣子火氣很大，逮著機會就訓上幾句，完全不給張燕留面子。

    張燕委屈得泫然欲泣，卻硬是忍著沒掉淚珠子，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媽，小寶沒胃口?！?/br>
    “我知道，這不將最后一個咸鴨蛋都給切了?！蓖鯆鸢琢藘合眿D一眼，對著孫子哄道，“小寶，乖，張嘴，奶奶喂你吃好吃的咸鴨蛋?！?/br>
    似乎聞到咸鴨蛋特有的香味，小寶還真乖乖張開嘴巴，嗷唔一口將蛋黃合著白粥一起吞下，只是好景不長，吃了幾調羹便再也不肯吃，明顯胃口不開。

    看著僅僅幾天，就瘦了一截的寶貝金孫，王嬸心一陣陣抽痛。都是他們這些當大人的沒本事，同樣是人，為何有人日子過得不比末世前差，他們卻要吃這樣的苦？心理瞬間失衡。

    似是想起什么，王嬸放下粥碗，猛撲到鐵柵門上，眼中滿是期冀：“小陽，我記得你家有幾棵金桔和番茄，嬸子拿米和咸菜跟你換幾個?！?/br>
    米修陽心道不好，不給卻也不行。王嬸為人潑辣，愛占小便宜，當初他跟向從景父母雙雙遇難時，卻也出過力，幫過忙，之后兩人生活上遇到麻煩時，偶爾也搭把手，這份人情不能不還。

    但開了這個先例，以后只怕會沒完沒了，眼前這一幕不就是最好的佐證？中午那會剛借了張燕兩粒藿香正氣丸，傍晚他們就把目標瞄準他家水果。

    這還是時間短，相信經了這一場，鄰居們要是短了什么，第一個想到的恐怕會是他跟向從景。

    況且他能換的普通水果不多，木靈果米修陽可舍不得當普通水果用來還人情。為了殺住這股借東西的風潮，米修陽直接無視往日交情，同意王嬸提議，以物換物。

    當王嬸拿著用米和咸菜換到的兩個小孩拳頭大番茄和三顆金桔回去時，眼神那叫一個復雜。她心里清楚，米糧雖珍貴，跟鮮蔬水果比起來，卻是差了一大截，用那點量換到這些，未嘗沒有人情在里面，心里卻頗不是滋味。

    兩家多年交情，難道還不值幾枚水果？

    張燕看著婆婆手中鮮艷欲滴的番茄和金桔，兩眼直冒綠光，滲人得很，只是有小寶擋著，誰也沒瞧見。

    等人一走，米修陽立刻關上門，心念電轉。

    這樣下去不行，現在大家日子還能過得去，老小區就是這點好，大多數人家都會囤糧囤菜，王嬸用來換水果的咸菜就是自家腌制。

    等各家下飯菜全告罄時，自然會打其他家主意，米修陽家便是首當其沖。別的不說，米修陽種了兩陽臺綠植可是有目共睹，還有不少人知曉他種有果蔬，哪怕量不大，上門討要的也只會越來越多。

    倒也不是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直接放人進門，讓他們看過，確定一無所剩，事情自然圓滿解決。

    問題就出在這，米修陽不敢敞開大門，任由人觀瞻。他家秘密太多了，不說鄰居街坊所知的寥寥幾樣蔬果，光被木靈催生的木靈果，就讓他果斷打消這個念頭，再加上501室全面改建，一部分用來種果蔬，一部分做室內養殖用，整整一屋子魚蝦蟹……

    但凡容易養殖的水產，他都試著養了一些，目前還都是幼苗，只是搭上進化狂潮，多半體型都比以往來得大，那些不利于養殖，或者無法食用的，全被木靈清除，雖然數量少了一多半，水箱瞧著卻沒比之前空曠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