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幸存者,他采訪時,不會觸及他不愿面對的現實。 他要讓那些存活下來的人們,看到希望,看到未來。 如他一般,在經歷大災大難后,在世人的寬容關愛下,堅強地活了下來。 六年前,他的家鄉也因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毀了。 那一年,他沒了家。 可是,他活了下來。 看到陸嘉清被救援人員從廢墟堆下艱難地挖出來后,他沒認出來,只是在醫護人員對昏昏沉沉的人進行施救時,他總是聽到他嘴里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嘉兒……” 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他不會聽錯。 陸嘉清失蹤了兩年,大災過后再遇,他不再是大學里意氣風發的佼佼學子。曾經身強體健的陽光少年竟變得瘦骨嶙峋,即便是昏睡著,也透著消沉。 護士為陸嘉清輸液時,池勉寸步不離,想要將這一喜訊迅速告訴趙嘉兒。 他拿出手機還未撥出號碼,醫治陸嘉清的護士便問道:“他是你朋友么?” 池勉連忙點頭:“是!” 護士皺眉,憂心忡忡地道:“剛才對他的血液做了檢測,這邊檢測到,他體內被注射了多種有毒成分,我懷疑他有毒癮,而且對那些毒品有很大的依賴性。先生若是受難者朋友,這邊建議您帶他去市醫院做檢查?!?/br> “毒品?”池勉震驚不已,“確定?” 護士篤定地點頭,囑咐了池勉幾句話,又忙著為其他幸存者治療。 池勉坐在一旁守著漸漸安睡的陸嘉清,懊惱地抱頭:“嘉清,這兩年你到底經歷了什么?” 原本要撥給趙嘉兒的電話,池勉卻有些猶豫,該怎么跟她說明陸嘉清的情況。 趙嘉兒翻過一座座廢墟,終于見到了池勉電話里提到的3號臨時醫療站。在一片閃爍的探照燈下,她迫不及待地沖向了站在醫療站外的池勉身邊,喘著氣問道:“嘉清呢?” 池勉見她白色運動鞋上沾滿了泥土,向她身后看了看:“一個人過來的?” 趙嘉兒點頭:“前半夜本來是我守夜,廖老師替我守著了?!?/br> 在電話里,池勉并沒有將陸嘉清的情況細說,趙嘉兒也沒有細問,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她一見陸嘉清瘦骨嶙峋的樣子,忍了一路的淚水終于決堤而下。 這里多是幸存下來的災民,哭聲、哀嚎聲此起彼伏,醫護人員耐心溫柔地勸慰著。因此,趙嘉兒這一哭,眾人也不以為意,池勉并未上前安慰。 趙嘉兒找了陸嘉清兩年,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她需要哭出來。 即便是他,看到陸嘉清這個樣子,心里也難受,眼眶已經泛紅。 趙嘉兒慢慢止住哭聲,伸手去摸陸嘉清沒有輸液的左手,銜著淚笑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br> 護士過來給陸嘉清換輸液瓶時,趙嘉兒禮貌地問了一句:“護士jiejie,他什么時候能醒?” 護士道:“他身體很虛弱,全靠一股求生意識撐到了現在,過了今晚再看看。這邊醫療條件有限,你們最好還是送他去市醫院。決定了的話,這邊安排醫療隊的車送他回市區?!?/br> 趙嘉兒一聽,臉色便黯淡了下來;池勉在一旁答道:“我們決定了,送他回市區治療?!?/br> “池小勉,你不是得趕稿子么?嘉清有我守著就行了?!?/br> 池勉瞧趙嘉兒情緒不高,細聲安慰道:“好歹是撿回了一條命,你開心些!等他醒了,你再好好審問審問他。不過,這小子昏迷前嘴里還念著你呢!” 趙嘉兒聽他打趣自己,瞋他一眼:“你呀!趕緊回去趕稿子吧!” “那好!我就不當電燈泡了!” 趙嘉兒在陸嘉清身邊守到下半夜,想到明早要陪同著他去往市區,便回到了志愿者的救濟棚。 她本以為這個時候是蘇杭在守夜,可近了跟前,救濟棚前坐著的人依舊是廖書言。 廖書言正抱著畫板細細勾勒著夜空下的災區,并未留意到趙嘉兒的靠近,直到眼前落下一重陰影,他才抬起了頭。 趙嘉兒撓撓頭:“廖老師,您還沒睡???” “睡不著,”廖書言收起畫板,從塑膠凳上起身,一雙眼又黑又沉,“嘉清怎么樣?” 不知為何,在見過陸嘉清后,再面對廖書言,她有些手足無措,雙眼只能死死地盯著他手中的畫板。她雙手交握藏于身后,右腳腳尖輕輕點著地面,垂著腦袋道:“還昏睡著。醫生說要送他回市區治療,我……我回來拿行李,也跟蘇隊長說明一下情況?!?/br> “是回昆明?”廖書言瞅著她,輕聲問。 趙嘉兒點頭,似乎料到廖書言會說什么,她抬頭急急地道:“是跟著醫療隊的車回昆明,廖老師不用擔心!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廖書言心中一涼,卻還是保持著微笑:“明天家姐會過來云南,我正好要回一趟昆明去接她。我跟你們一塊兒回去,之后便不會打擾你了?!?/br> 趙嘉兒心口一堵,眼眶有些熱,悶悶地應了一聲:“哦?!?/br> “我想去看看嘉清,可以么?”廖書言看著趙嘉兒悶著腦袋向救濟棚走去,在她身后詢問了一句。 趙嘉兒頓住腳步,回身笑道:“當然可以!” 趙嘉兒向蘇杭說明了自己的打算,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可蘇杭只是冷冷地嘲笑了一聲,便對她不理不睬了。 整理好行李離開救濟棚時,她聽到蘇杭在她身后半是嘲諷半是無奈地感嘆著:“城里來的姑娘喲,早點回家吧!” 趙嘉兒縱然心里有些委屈,也無言為自己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