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平安的mama李娟也抱住女兒:“沒事了,mama并沒有生氣,事過了就好了,以后早點回家,別讓mama擔心?!?/br> “對不起,對不起?!逼桨仓皇潜ё∧赣H不肯撒手。 對不起當年沒照顧好她,對不起嫁人后再也沒有回來清明掃墓,任她墳頭長滿荒草…… 平安姑媽平常在見此情景,忙過來拉扯開侄女:“平安你媽現在身子弱,你不能刺激她,真心疼你媽,趕緊給你媽換到市二院去,你姑父在那里有認識的醫生,上次麗麗奶奶摔了下腰,貼幾幅藥就好了,雖然貴點,但是對你媽的病來說,絕對值得?!?/br> 明知為了給母親治病,她家已負債累累。 要擱平時,面對平常在這番半是體己半是炫耀的話,平安只做耳邊風,可今天,她早已認清這些人的真面目,穿越不易,她只想痛快地活一次。 于是平安也裝作愁眉苦臉:“姑媽說的很對,要不你讓姑父跟那位醫生打個招呼如何,現在床位這么緊張,沒有熟人根本住進不去;還有姑姑,上次找你借醫藥費你說這個月家里有比進賬會寬裕點,要不姑姑你借點錢給我?你放心,等我以后工作了一定加倍償還?!?/br> 平常在一聽這話,頓時吱唔。她沒想到一向唯唯諾諾、面子比天大的侄女,怎么突然能說出這種順著桿兒爬的話,一時間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怔怔地怵在那里:“這個,那個,可是……“ 平安心里冷笑,臉上已有了逐客之意:“姑姑,麗麗,要不你們先回去跟姑父商量下,我過兩天去看看宋家婆婆,畢竟老人家摔傷了腰我們還沒去瞧瞧,親戚間也說不過去?!?/br> “不用不用?!皳钠桨采祥T借債,平常在忙不迭地制止:“麗麗奶奶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平安你還是專心照顧你mama吧,心意領了,領了。麗麗,你作業不是還沒做完嗎,不如早點回家寫作業?” 麗麗自然給母親臺階,巧笑道:“可不是,我不比平安姐能干,我除了讀書,好像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出路。不過我這次測驗語文135,數學145,英語148,平安姐你呢?” 平常在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后:“嫂子你不知道麗麗班主任怎么跟我說的,說麗麗是北大清華的苗子,說我們這父母的,可不能拖她后腿,這營養啊,家庭環境啊,一定得跟上?!?/br> 李娟尷尬笑笑,她不知該如何應答,因為平安的成績一向都是下下水平。 而平安,只做耳邊風。 待呱噪的母女及她們身上廉價的香水味一起散去,屋子里終于清靜下來,平安看著母親微微垂淚的面容,不禁又是難過:“媽,不是我不想好好學習,也不是我不給你找好點的醫院,更不是我不孝——” 李娟輕輕搖頭,氣若游絲似不勝沉重:“傻瓜,你不怪mama連累你就好了,mama又怎會不知道家里情況。外人說三道四左右不過客套,媽怎會把她們的話撿起來放在心上?!?/br> 前世的母親也是如此,雖然和婆婆、小姑子處不來,但從不在平安面前說對方壞話,倒是姑姑喜歡背地里嚼舌根:“我嫂子那病沒嫁我哥之前就有了,她娘家隱瞞,我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她李家的接盤俠?!?/br> 那時平安還小,又好勝,強烈的自尊必然帶來強烈的自卑;見那么多人說自己母親,她心里對母親不禁也有了怨言;尤其是李娟的病,幾度讓這個家捉襟見肘,也讓平安從不敢把同學往家里領。 直至母親離世后,平安才明白,再卑微再無能為力的母親也是母親,是唯一的母親,是這個世上最愛她的人。 這一世,平安想彌補。 她去廚房熱水,想給母親擦身;去拿浴巾的時候,意外見到鏡子里的自己:齊耳短發,一字形的劉海,雙眸如星,皮膚細膩地沒有任何毛孔——儼然是高二時候,為了會考,她把長發一剪子絞掉。 難怪剛才那個男人說自己不像25歲。 看看日歷,確實是99年,3月19日。 可總感覺有不對的地方,如果現在是99年,為何她是如今清湯掛面的少女模樣?她不應該只有6歲嗎?而且看到她這世的她,母親和姑姑她們均不覺有任何不妥。 帶著疑問,平安邊擦拭母親身子,邊小心試探:“媽,澳門是不是今年要回歸?” 母親有些茫然:“是嗎?你問問老師,估計你明年高考會考吧?!?/br> 病成這樣,還擔心她的學習,如果按照前世記憶,mama正是高考前夕離開了她。 平安忍住內心酸痛,給母親做完晚飯并照顧她吃下后,她拿著包去了街上,這個包是她從前世唯一帶回來的東西,平安祈求里面的銀行卡依然能用。 005、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盡管她知道這很渺茫,因為她現在還欠著五毛錢車費。 果然—— 99年的銀行atm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反應很滯后的窗口,看著上面冰冷的“您的卡片存在異樣,請聯系發卡行”。 平安垂頭喪氣走回家,她的存款三萬雖不多,但對此時的平家來說無疑是筆巨款。前世她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憑手藝活創下兩家美容院,但兩家美容院都開在小區里,一年的營業額并不算太多,且賺的每一分錢不是供養了趙家和平家,就是被趙權搜刮過去,美其名曰幫她理財。 結果直接理到了她親表妹的床上。 憶及前世,平安心有余悸。不過沒關系,她帶不來錢,但她有活了二十五年的智慧,以及涅槃后重生的火眼金睛,足夠她識別人心及險惡。 何況她還是個有執照的營養師及美容師,養活這個家和自己,完全不在話下。 何況離那個也許能改變她今生命運的日子,還有兩個月。 她不急。 唯一感到吃力的,可能是……學習。 此時此刻,平安就坐在書桌前,面前攤開的就是作業,可看著面前三角函數,她有些……找不著北。 她前世學習成績一直很差。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只要打開書本她就覺得頭疼,完全看不下去;上課也總是走神,天生就跟學習不對付。比如她可以聽見窗外小鳥的鳴叫,卻聽不見教室里生物老師的講解:始祖鳥不是鳥,而是侏羅紀晚期的一種小型恐龍…… 比如大家看完《泰坦尼克號》后哭得死去活來,買來大量杰克和露絲的貼畫掛在床頭;平安疑惑的卻是另一件事:那艘沉船里明明有更珍貴的東西,為何導演偏偏要挖掘一個如此俗氣的愛情故事。 宋麗麗總嘲笑平安的大腦是一條直線。相比平安的木納,宋麗麗不僅成績出眾,性格也很是活潑,唱歌跳舞演講,事事出盡風頭。 在這么一個光芒萬丈的表妹的襯托下,平安像裹起來的一粒粗沙。不,一坨鏟不掉的狗屎——這是平安爸爸平常春親口對女兒說的,在平安第一次捧回59分回家的時候。 平安嘆口氣,也不知是母親的病情,還是自己的不中用,總之,父親與這個三口之家,漸漸脫節,并越走越遠…… 依照前世記憶,父親早在前幾年就和對面鄰居蔣艷艷攪合在一起。蔣艷艷是個離婚帶著女兒過的單身女人,總是穿著黑絲襪,涂抹著厚厚的口紅;每次看到平安就張開那張血盆大嘴看著平安笑,像貪婪的欲望之門——那是平安看過的最做作的、最可怕的笑容。 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頭,說的就是蔣艷艷這種人。 母親死后,蔣艷艷鳩占鵲巢,正式取代李娟登堂入室;并借口家里小,堂而皇之地把平安趕走,讓她的女兒蔣依依住進了平安的房間;所以現在平安坐的椅子,還有她身后的床,一年之后,便會變成另一個女孩所有。 前世她憐惜父親,害怕母親去世后父親會孤獨終老,所以她逆來順受,帶著幾身換洗衣服就灰溜溜地去了奶奶家;但有后娘就有后爹,多年以后終于看清父親平常春身上的自私及冷血親情,這輩子她豈能再去成全。 對敵人的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