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聶清嬰心頭輕顫,仰目,與他俯下來的目光對上。他看著她的眼睛,眼眸幽邃神情靜沉,專注地凝視她,像是用目光在戀愛。聶清嬰輕輕偏過頭,思緒空了一瞬,才回答老公: “就是全世界的人,只有不超過十個手指的熟人能認出,其他所有人都是似曾相識,到底相識不相識,我無法確定。經常會認錯人,換個發型、換身衣服就不認識了。記人只能記有鮮明特色的,比如嘴角有顆痣什么的,如果這個人長得很帥很漂亮,但是特色不明顯,我就認不出了?!?/br> 周明:“我這樣的?” 聶清嬰:“嗯……但是現在我們在一起時間長了,我基本不會再認錯你了?!?/br> 聶清嬰繼續回想自己的世界:“就是誰都不認識,時間長了,我就不想認了,不想說話了。但是又怕讓別人傷心,所以誰和我說話,我都會努力接話。即便說完話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時間長了,別人對我的印象,不是高冷,就是不會說話了?!?/br> 周明抱她的手臂用力,聽她講述時,他又忍不住莞爾。 他解決了很多未解之謎。 例如他高中時無數次從她面前路過,她都無動于衷;他在發愁要不要為她整容的時候,她可能在煩惱剛才那個路過的人我到底認不認識;他為她不理他而失魂落魄,她可能根本就沒發現他和她已經見過了那么多次面。 人海茫茫中,他和她少年時就相遇,卻一直要時隔十年,才有緣分走到一起。而那漫長的時光,曾經覺得苦澀的時光,事后回想起來,都成為了初戀的甜蜜和酸澀。 周明低頭,與她輕蹭面孔。聶清嬰眼睫飛顫,聽周明在她耳邊鼓勵她:“那你去和我mama聊天吧。不要害怕,我mama愛開玩笑,人很隨和,你說錯話她也不會跟你生氣的。只要你勇敢說?!?/br> 他揉了揉聶清嬰的發,忽然笑:“而且我家嬰嬰這么乖,我mama一定會疼愛你的?!?/br> 聶清嬰耳根略微發紅,仍然低著眼睛:“嗯?!?/br> 然后她說:“那你的筆電密碼是多少?” “?”周明沒反應過來。 聶清嬰:“發照片、聊天,不應該用你的筆記本么?你不是把照片都存在你那里么?可是我不知道你筆記本的密碼啊?!?/br> 周明瞇了眼:“……” 他和聶清嬰可不一樣,聶清嬰非常好糊弄,周三少卻非常敏銳。即便聶清嬰說得輕描淡寫,周明卻仍然捕捉到她說話時的幾分刻意的不自在。周三少忽然悶笑,低頭調侃自己老婆:“嬰嬰,說實話,是不是想用我電腦調查我行蹤,卻發現開不了機了?天啊,你也太能忍了,什么時候動過的我電腦?” 他伸指掐一掐她的臉,眼中盛滿了笑意:“小可憐兒,是不是心里亂七八糟的猜了很多?怎么就能忍到這會兒才問我呢?老公真是、真是心疼你啊?!?/br> 聶清嬰:“……” 她被老公調侃,又因為確實心虛,臉開始一點點發紅了。她以前明明能用周明的筆記本,后來卻發現他設了密碼自己用不了。他的密碼自己還試不出來。聶清嬰真是疑惑又沮喪。她并不是非要調查老公的行蹤,她不太有那種意識,她只是心里梗了個刺,想起來就不舒服。 和路溪說過后,兩人對那密碼都有些猜測。路溪建議她不要藏著掖著,讓婚姻中出現信任危機,不如直接問她老公。只是路溪情商高,建議聶清嬰問得委婉點,不要一上來就問周明,像審問犯人一樣……這種程度,已經是聶清嬰想到的最盡力的委婉了。 聶清嬰心里有點亂。 周明忽然轉過來,走到她面前,擋住她的視線,與她面對面。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兩手交握,兩人的手都有點涼,但很快熱了起來。聶清嬰被周明的氣勢牽引,沒有動沒有躲,就站在原地,身形筆直,仰頭看他。 而他牽著她的手,在她手上寫了一串數字。 聶清嬰念出來:“180521……什么意思?” “2018年5月21日,我和你重逢、我的心死灰復燃的那天?!?/br> 聶清嬰怔忡,與他握著的手重重一抖,被他緊握住。兩人執手相望,背后身前是漫山谷迎著朝陽飛起的熱氣球。峽谷峰巖,地貌多變,置身此地,聽到漫山遍野陌生人群的歡呼,一對情人,時間卻像在彼此之間凝滯。 周明對她咧嘴,露出燦爛又招搖的笑容,然后摟著她肩,與她一起看空中的美景—— 2018年5月21日,時隔十年,周明和聶清嬰在舞會上重逢。自此以后,他們兩人之間已經停了很久的齒輪,才重新轉動。 這是他對她的心死灰復燃的那天。 在他想來,這才是開始,比領證、婚禮,都更值得作為密碼留念。 …… 在周明的幫助下,聶清嬰磕磕絆絆的,成功和周明的mama對上話。兒媳婦不擅長聊天,容易把天聊死,但又非常認真地研究她的愛好,重新尷尬地聊……林君燕覺得這個兒媳很好玩,她有個惡趣味,周明和她mama一脈相承,這個惡趣味,便是看到可愛的人兒,就想逗一逗。 聶清嬰便領略到林君燕和周明如出一轍的說話方式。 但再逗兒媳婦,林君燕還是接受聶清嬰的示好了。聶清嬰給她傳照片的時候,夾帶私貨地把周明的照片一起發過去;晚上和mama聊天時,周三少故作不經意地路過老婆身后,和自己的mama打個招呼……林君燕都默認了。 林君燕了然于胸,當然知道是誰教兒媳婦這么做的。她對周明心懷歉意,默認兒子這種想和自己親近的方式。 她和周建國已經離婚這么多年,該放下的慢慢都放下了,自己在國外也過得不錯,也終于有了精力和心情回顧曾經,想起周明。當年對周建國恨之入骨,恨他欺騙自己十幾年。連帶的,她也恨周明,恨這個身上流淌著周建國血液的兒子。她恨不得自己的十幾年婚姻生活,從來沒有過。她希望自己每天睜眼,被醫生告知她還是二十幾歲的小姑娘,她沒有被人騙婚,沒有十幾年后丈夫冒出來個沒有領證的原妻和兩個女兒。 因為恨,所以不見周明,放棄周明,毅然決然地出了國,兒子找上門也不見。 她固執地要把這些年的記憶全都忘掉…… 然而現在,林君燕才漸漸地回想,那些年,她痛苦的時候,一直試圖和她聯系的周明,過的是什么日子。不去周明的婚禮,一方面是不愿面對曾經的自己,一方面是她覺得太陌生,太羞愧。 她對兒子很抱歉……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重新和兒子相處。只能開著玩笑,像和陌生人說話一樣隨便聊兩句。聶清嬰的出現,這個過得很簡單、沒什么復雜想法的小姑娘,大約正好是其中的轉機吧。 …… 恬靜溫柔、氣質獨好的姑娘總是惹人喜歡。不管是周首富,還是林君燕,都對聶清嬰表現出了極大的好感,讓周明非常自得。周三少不再愁眉苦臉,每天吃著老婆的“黑暗料理”,也甘之如飴。 兩個人蜜月旅行一個月,十一月中回國,回到a市?;氐阶×撕芏嗄甑牡胤?,來不及處理之前沒有完成的工作,聶清嬰就驚訝地發現,她老公被她喂的,胖了一圈,回國后的周三少,都有小肚子了。 所有國內親友盯著兩人,多希望兩人回國后,聶清嬰能懷個孕什么的。但是現在一臉孕相的,反而是周三少。 聶小姐依然苗條纖瘦。 聶清嬰陷入了對老公的愧疚和苦惱中,于是當機立斷,給老公買了個健身手環,監督老公鍛煉。手段到家,聶清嬰非常積極地給老公試戴,同時在看說明書:“這上面說運動量大了,心跳過速的話會有警報,老公我會監督你的……” 聶清嬰還沒說完,剛戴上手環的周明甩了下手,手環就開始警報震動了。 聶清嬰:“……” 周明:“……” 從說明書里抬起頭、一臉茫然的聶清嬰:“……?手環這就壞了?” “沒有沒有,”周三少嬉皮笑臉,抓著老婆的手讓她摸自己的心臟,咳嗽一聲,“是這樣的,我一見你就心跳加速,控制不了。這手環,要不還是算了吧?畢竟我運動的時候,也要見到你啊。這時時刻刻地震動,誰受得了???” 聶清嬰瞪他一眼,然后笑了。 她陷入甜蜜的煩惱中,開始措辭怎么把剛買的手環退貨…… 第57章 周三少優秀的讓人側目。 稍微有點胖,老婆剛指出他有小肚子了,他就緊張兮兮,唯恐聶小姐嫌棄他。畢竟聶小姐自己,是每天腿上綁著兩個沙袋跳舞的運動量。周明希望別人說自己和聶小姐是郎才女貌,而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所以周明積極地健身鍛煉,恢復自己婚前的身材。 胖點帶給他的唯一好處,大約就是聶清嬰反省了一下后,覺得是自己的“美食”讓周明流連忘返。為了幫老公控制體重,回到a市的聶小姐再不肯動手做飯了,她溫聲細語地勸老公過午不食。沒有了老婆的“黑暗料理”,周明心花怒放,面上卻還委婉推辭了好久。 不過一個人健身有些無聊。 周明倒是想嘗試進練習室,陪老婆一起練舞。他設想中的練習室生活應該是自己和聶清嬰打打鬧鬧、說說笑笑,運動量就達到了。但等他真的踏進聶小姐的練習室,發現不是那回事。 聶清嬰腿上綁著沙袋,不上班的時候就在自己家的練習室練空翻,大跳。她古典舞水平是國內青年舞者中數一數二的水平,這和她平時的刻苦訓練分不開。周明推開練習室門的時候,聶清嬰正手扶著欄桿,全身幾乎都貼在了扶攔上,正在耗腰。作為舞蹈基本功,聶清嬰每次耗腰,輕輕松松都會三十分鐘以上。 周明看她如此輕松的樣子,額上連汗都沒有,心里一動,委婉地向老婆表示自己想跟著她學舞的決心。 聶清嬰放下腿,打量他:“你確定?” 周明以為她又嫌棄自己拉她后退,就解釋:“減肥嘛,我仔細研究過,像這種全身都要動的跳舞,減肥效果是最好的了。而且我老婆就是專業舞者,有你在旁邊指導我,豈不是既不怕我受傷,又會事半功倍?不瞞嬰嬰你說,我覺得我是有舞蹈天賦的,要不是我高中時被我爸打斷腿,現在說不定我們還是同門師兄妹,在同一個劇院上班呢?!?/br> 周三少侃侃而談,露出自信的笑容。 聶清嬰:“師姐弟吧?你不可能比我入門早?!?/br> 周明滯了一下,然后不高興道:“那個不重要,我的重點是我想跟著你學跳舞啊?!?/br> 聶清嬰:“你確定么?我是一個非常沒有情趣、格外嚴格的老師?!?/br> 周三少不以為然,他含笑地、深情地望著他老婆點頭,心中已經回憶起當初兩人在婚禮上合作跳舞的那段?;氐絿鴥?,周明才知道原來當時他們的婚禮被錄了下來,國內外的網上都廣為流傳,觀眾紛紛羨慕新郎新娘的才藝。在周明的幻想中,多希望和自己老婆多撒幾次這種高水平的狗糧…… 他鼓勵地看著聶清嬰,聶清嬰再三確認他不是開玩笑后,就過來,從后扶住他的肩。 周明回頭溫柔:“老婆,我早就想過這個場景了。你從后摟著我教我跳舞,指導我的每個動作,我回頭看你……嗷嗷嗷——” 他發出凄慘的慘叫,因為被老婆的手向下當機立斷地狠壓,完成了一個實打實不摻水份的橫劈腿……坐下去的一刻,周明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聶清嬰也被他的慘叫嚇了一跳:“你曾想過這個場景?” 周明坐在地上,兩腿筆直成一條線,他痛得動都不敢動,渾身僵硬,全靠老婆的手按在肩上扶著。老婆和他說話,他靈魂飄到了虛空,聲音帶著顫音:“我設想的場景……和現在這個可能不太一樣……” 聶清嬰看到他唇色發白,她輕輕俯身過來,臉頰清涼,鼻尖與他稍微蹭了下。就這么溫情一順,撫慰了周明的心靈。 聶清嬰遲疑:“老公,你還能繼續么?” 周明:“當然?!?/br> 聶清嬰擔心地蹲在他身邊,她當然看得懂他臉色的不自然:“要不算了吧?你年紀這么大了,本來就不是最好的練舞時期。筋骨啊腰腿啊都老化僵化,身體要過去最巔峰的條件了。這么大年紀,不要折騰了?!?/br> 周明:“……” 這么大年紀??? 這么大年紀?。?! 他才二十五吧?! 周三少一凜然,抬頭輕笑,對老婆作出非常輕松的樣子。他挑起老婆下巴:“瞎說什么?我這就讓你看看我的身體條件。你老公可是逆生長的哦!” 緊接著:“嗷嗷嗷——” “啊啊啊啊救命啊——” “老婆老婆救命啊,不要碰我啊——” “我不要學舞了,我不要了!我錯了嬰嬰,你放過我吧——” “咔擦——”骨頭脆響聲后,聶清嬰兩手抬高不敢碰他,都不敢動了。 周三少慘叫連連,被老婆攙扶著出了練習室的時候,虛弱得如同剛生產過的婦女。他坐到沙發上,連喝三杯水,都不能緩過來。恰時閨蜜路溪打電話過來,和聶清嬰聊天。聶清嬰先手忙腳亂地扶老公休息,才去接了電話。 路溪在電話那頭聽到了周三少的凄厲慘叫,嚇了一跳,路溪對聶清嬰肅然起敬:“清嬰,你對你老公做什么了?你老公怎么叫得這么慘?” 聶清嬰心里還在關心老公。她隔著窗子,一邊回頭看窩在沙發上一臉滄桑的周明,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路溪:“跳了個舞?!?/br> 路溪略懵,心想跳個舞叫這么慘做什么?然后她一頓,想起她的好閨蜜已經是已婚少婦,于是靈機一動,路溪想歪了。 她咳嗽一聲,臉紅著委婉建議:“這個,也不能太為難人吧?你這學舞這么多年,欺負一個普通人不好吧?有些床上的……極限運動,對普通人來說還是挺困難的。你,悠著點啊?!?/br> 聶清嬰當然沒聽懂了,只“嗯”一聲:“不是在床上,是在練習室?!?/br> 路溪:“……口味太重了吧?你老公老胳膊老腿的,受得了?不怕骨折了?這男人去看這種病,說出來也挺不好意思對不對?” 聶清嬰仍然關心地看著她老公,她老公聽到了她打電話,一邊嗷嗷慘叫,一邊向她這邊看來。聶清嬰對老公露出一個鼓勵的目光,嚇得周明立刻移開視線,聶清嬰心里失落一下,才對閨蜜回答:“可能受不了吧。但是這種病有什么不好意思看醫生的?我看周明叫得再厲害,我就陪他去一趟醫院吧?!?/br> 路溪:“……嗯,可能你們這種人,就是不在乎世俗目光吧,是我狹隘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