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裴欽墨卻是微勾嘴角,輕輕地笑了一下。 不用容漾開口,裴欽墨便已知道了他的選擇。 和殲滅匈奴這樣的奇功相比,他這個弟弟、這個曾經的好友與知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裴欽墨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容漾不是會感情用事的一個人。 明明容漾對令儀那樣好,看起來溫柔又多情。明明裴欽墨看起來總是冷著一張臉,不會給予任何人一點溫柔的樣子。 可是事實上就是,容漾的心,要比裴欽墨冷得多,硬得多。 裴欽墨都明白,可他并不怪容漾。 他只怪自己,當年沒有足夠堅定地選擇放棄皇位,沒有足夠堅定地違背母親的意思,堅持迎娶左逍為妻。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的錯。 既然如此,就讓他來承擔這一切過錯的后果!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裴欽墨突然用力掙扎起來。 不過他掙扎的目的,不是為了逃跑,而是利用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呼韓邪和左逍距離裴欽墨都很近,可是在呼韓邪察覺到他的意圖時,已經來不及了。 鮮血染紅了左逍的裙擺,和她的紅裙幾乎融為一體。 左逍白皙的臉頰上,也濺上了幾滴殷紅的鮮血。 在呼韓邪的大聲咒罵中,左逍吃驚地看著裴欽墨,渾身顫抖著。 裴欽墨用盡渾身力氣,朝她微微笑了一下,斷斷續續地說道:“逍兒,對不起……這一世,我對不起的人太多,可是已經來不及補償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br> 左逍搖頭道:“不,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只要你好起來,我只求你活著!等你好了,你才有機會補償我??!” “別、別哭……”裴欽墨想抬起手去替左逍擦一擦眼淚,可是他現在根本就沒有那個力氣?!板袃?,沒時間了,你聽我說。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不管經歷了什么,都要為了自己,為了安兒,活下去!” 看到裴欽墨這個樣子時,左逍的確有過一瞬間想要輕生的念頭。 可是在聽裴欽墨提起敬安的時候,左逍心中一痛,輕生的想法頓時消散了許多。 是啊,他們還有敬安,還有那個苦命的孩子…… 如果他的親生父母雙雙死去,對他來說,該是怎樣致命的打擊? “先前你我……雖是演戲……可我也明白,過去的那一段情,你早已決心舍棄?!迸釟J墨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對宋池,終究是上了心的。所以……若有來世,我不會再糾纏你了……可我依然會愛你,永遠,永遠……” 左逍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搖頭。豆大的淚珠從她臉上悄然滑落,如同裴欽墨漸漸消逝的生命一般,無聲又無息。 第136章 裴欽墨咽氣之后沒多久,呼韓邪便讓人抓起了還在流淚的左逍, 朝著與容漾相反的方向拼命逃竄而去。 他知道容漾連裴欽墨的性命都沒有救, 更何況是一個和他毫不相干的左逍?所以對他來說, 拉著左逍逃跑其實是沒什么太大用處的。 但要讓他就這樣放了左逍, 呼韓邪是絕對不甘心的。 所以他讓人帶上了左逍,哪怕是死,也可以多拉一個墊背的。 呼韓邪逃跑之后沒多久,容漾便趕來了他們剛剛所在的地方,也就是裴欽墨的尸體所在之處。 近距離看去,裴欽墨渾身是血,死態頗有幾分可怖。 容漾心中絞痛, 只能握緊雙拳, 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翻身下馬的時候才勉強維持住了平衡,沒有摔倒。 “清墨……”容漾沒忍住,喚了一聲裴欽墨的本名。 他沖撞了皇帝的名諱,本是大不敬, 可在場之人知道他心里難受, 都默契地裝作沒有聽到。 容漾拿起帕子,親手幫裴欽墨擦干了濺到臉上的血污。 在這之后,他便沒有更多的時間停留在此處了。 他站起身來,對身邊副將吩咐道:“將安王爺帶回去,好生……安置。他是大齊的英雄,我要帶他回長安去見皇上?!?/br> “是!”副將連忙應下。 交代完這件事之后, 容漾便重新上馬,目視前方,堅定道:“追!” …… 呼韓邪十分狡猾,為了逃避追兵,他不僅讓士兵換上了自己的將袍,還兵分三路,朝不同的方向逃去。 這種做法,是寧可全軍覆沒,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容漾得知此消息之后并不慌亂。先不說大齊現在占據了絕對的人數優勢,就算是雙方實力旗鼓相當,只要呼韓邪沒有離開大齊的國土,容漾就有足夠的自信能夠抓到他。 根據信兵來報,北夏殘軍逃跑的三個方向分別是西北、正北和東北。 三個方向當中,從正北方向回到北夏是最近的。不過恰恰是因為這條路最近,反而是最危險的。因為按照常理來說,容漾會派最多的兵力沿著這個方向追擊。 其次是東北方向。只要遼國肯借路,呼韓邪就能在進入遼國的國土之后,安全回到北夏。 不過,現在的遼國皇后是從大齊嫁出去的襄儀公主。如今的遼國,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和北夏交好的遼國了。 呼韓邪把自己的性命看得這么重,不會冒這么大的風險,去投奔一個已經和大齊聯姻、結盟的國家。 這樣看來,呼韓邪往西北方向逃竄是最有可能的。 現在駐守在西北方向的是左逍的父親左寧。根據呼韓邪對左寧的了解,他是個極其護短的人。當年左逍和四皇子在京中鬧出了那么大的丑聞,差點被淮陽大長公主殺死。是左寧拉下老臉,拼命阻攔,才將女兒帶回家中。 如果利用左逍威脅左寧的話,以左寧對嫡長女的疼愛,他未必不會放呼韓邪一馬。 等過了左寧這一關之后,呼韓邪就可以進入北夏的盟國大宛。 等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基本安全了。 不過,這些都是按照最尋常的道理來推測的。 像是出于一種直覺,又像是一種詭異的同理心,容漾就是覺得,呼韓邪不會按照套路出牌。 所以在短暫的思索之后,他決定讓手下副將分別前往東北、西北兩個方向追擊。他自己則是帶了大齊的主力軍隊,沿著正北方向的那條線一路追擊。 沿著敵軍逃跑的方向追了一天一夜之后,容漾來到了一座地勢復雜的深山之前。 “看來呼韓邪這幾年不光是在想方設法地搜集情報,就連大齊的地形,他也都有所了解,連自己逃跑的后路都想好了?!?/br> 容漾冷笑一聲,不無諷刺地說道:“進山。呼韓邪八成就躲在這里面?!?/br> 副將勸道:“將軍,此處山路險峻,又多有林木遮蔽,恐怕很容易中敵人的埋伏??!” “小心行事便是?!毙倥勘嘁则T兵為主,根本不擅長在這樣的地形條件下做陷阱。 在容漾看來,呼韓邪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他逃到這里,不過是臨死之前的最后掙扎罷了。 容漾帶人在山上搜了幾個時辰之后,呼韓邪雖然還沒有找到,不過也算是有一點意外的“收獲”。 夜幕時分,他的手下在一處山洞里發現了兩名女子。 準確的說,是一個女子和一具女尸。 容漾走近的時候,就見左逍正呆呆地坐在洞口,懷里還躺著一個滿身是傷的女人。 他隱隱辨認出來,那是呼韓邪在大齊為官時娶的妻子謝氏。 “發生什么事了?” 左家的大少爺,也就是左逍的長兄,娶了容家的大小姐、容漾的親jiejie,所以兩家人是正經親戚。 容漾和左逍的接觸雖然并不多,但也是認識的。 左逍聞言抬起頭,像是大夢初醒一般,驚慌道:“謝琬、謝琬她死了!她是為了我才死的!她……她那么討厭我,怎么可能為我而死?!” 容漾和聲勸道:“你先冷靜下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么事?!?/br> 先前左逍和謝琬一直都緊緊地跟著呼韓邪,現在找到了左逍,或許她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線索也不一定。 聽左逍講了容漾才知道,原來呼韓邪的確是帶著她們往正北方向逃了過來。 因為女子體弱,腳程太慢,山上路線又太過復雜,呼韓邪臨時決定舍棄她們兩個,并且還讓一小隊匈奴士兵帶著她們往與他不同的方向行去,以混淆追兵的視聽。 左逍和謝琬兩個都是大齊最頂級世家的貴女,不管是長相還是氣質皆是上乘。 現在她們落到了匈奴人的手里,那些憋了許久的匈奴士兵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碰她們? 尤其是左逍。 這些匈奴士兵雖然都不是什么高級將領,但他們也都聽說過,謝琬是呼韓邪在大齊潛伏時玩過的女人,后來還轉手送給了其他的將領陪夜,是個不知道被多少男人騎過的婊子,上了她只是早晚的事情。 不過左逍就不一樣了。 雖說左逍和謝琬相比年紀稍微大了一些,不過歲月幾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過多少痕跡。而且左逍身上,有一股與謝琬不同的高貴氣質,十分令人著迷。 誰知就在他們打算強要左逍的時候,謝琬突然站了出來,一臉風sao地開始脫起了衣服,求他們幾個一起要她。 是男人哪里經得住這等誘惑?他們很快就圍了上來,對謝琬上下其手。 趁此機會,謝琬給左逍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趕緊趁此時間逃跑。 左逍與謝琬并沒有什么交情,甚至在此之前,謝琬還一直表現得很討厭左逍。 左逍是真的沒想到,謝琬竟然會幫她到如此地步。 出于人性的本能,左逍不想就這么撇下謝琬一個人離開。 可是理智告訴她,她和謝琬兩個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算她留下,她也不可能幫謝琬逃脫魔爪,只會讓自己和謝琬一起沉入深淵。 所以,為了不辜負謝琬的心意,還有裴欽墨的生死之托,左逍咬著牙,趁著那幾個匈奴士兵正玩得興起的時候悄悄地溜走了。 直到兩個時辰之后,左逍才悄悄地溜了回來,想要看看謝琬怎么樣了。 那個時候,謝琬已經倒在了地上,渾身上下狼狽不堪。 或許是因為謝琬已經進氣多出氣少的緣故,那些匈奴人盡了興之后,便把謝琬一個人丟在這里,自顧離開了。 左逍慌亂地扶起謝琬,想要幫她緩解一些痛苦,卻是完全無能為力。 謝琬見到她時,竟然還咧嘴笑了一下:“你沒事……真好?!?/br> 左逍以為裴欽墨死時,自己的淚就已經流干了。誰知在聽到謝琬這句話時,左逍竟忍不住再次淚崩。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