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商議
“老祖宗,堤壩不能修,”成池說道,“僅四村之力會出人命的?!?/br> “縣令勢在必行,已經收了縣里商戶銀子,家里也出了的?!崩献孀诨氐?。 “城中商戶舍得?” “呲——”老祖宗一聲輕笑,很是輕蔑。 “贖了個青樓女子,改籍了做賣身戲碼。有要買的膏粱子弟起了爭執,吵嚷中動了手,引來官兵,帶回衙門審問。女子只說做工,絲毫不提賣身,只說沒有的事。強搶民女,聚眾斗毆,摻合的各個沾了罪行?!崩献孀谝皇帜弥K,眼露不屑,不知是看不起新縣令手段,還是看不起縣城大戶家的膏粱子弟,“設個套子,先潑臟水,拿捏住子嗣,再叫拿錢贖罪。誰家沒有不肖子孫?” “咳咳”成池不知覺咳了兩聲,印象中在常寧府城似乎碰見過一回。那時賣身女子要找個好下家,不跟成池高惠走,紈绔“英雄救美”。 后頭是怎么著?反正是沒動手的。 現在想想,要是人多,雙方都多幾個簇擁。對方趁亂動了手,成池高惠肯定得還回去,再是君子動口不動手,也得打起來。那要是圈套,估計也得栽。 夷縣這一回吵嚷中最先動手的肯定找不到了,成池腹誹,說不得也是縣令安排的。 成池癟嘴,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外來的縣令?以后日子有的熱鬧了! 老祖宗喝過一口茶,接著說道,“縣令手下師爺暗示拿錢贖人,等商家拿銀子,卻捉個正著——行賄。這不,官聲也有了,夷縣百姓當這位是青天大老爺呢?!?/br> 暗示了就拿銀子?這么配合?縣令磨刀霍霍,商家大戶就直接從了?又不是三瓜兩棗能打發的,實打實家底子刮得rou疼。何況不是大罪,強搶民女這是沒成的,單以此立案是不能夠的。聚眾斗毆就關個十來天。十來天等不了?估計拿入大牢受了些零碎的罪,拿捏住子嗣,叫商家大戶拿銀子。 “我們家呢?”成池有些好奇,“父親和幾個叔叔不會攪進這樣少年意氣的風月爭斗里的?!?/br> “你三叔和縣丞相交,想攀知府路子?!?/br> 這么一說成池就明白了??h丞是縣令佐官、副手,可以負責一縣事物,文書、倉庫、征稅……厲害的縣丞架空縣令都成。 縣丞管轄的事物其中一項就是水利!水利縣令能不能管?當然也能??h丞和縣令爭權,就有了夷縣修堤壩的徭役。 前期應該縣令贏了,有了好官聲,可也把縣里大戶商家推到縣丞一邊??h丞在其中也沒做好事,不然老祖宗前面不會說“贖了個青樓女子”,這樣的細節顯然不會是老祖宗特意調查的。 現在是縣令要修堤壩,縣丞反對。 不對。 縣丞應該態度曖昧,甚至偏向縣令。三叔和縣丞相交,卻支持縣令送了銀子,所以縣丞該是不反對的。要是明確反對,那日來村里的衙役領頭的就不會張口閉口公差。領頭衙役清點人時同意李老爹留下,應該也不止說怕四方臉衙役被扣留,更多的是縣令“愛民如子”的態度。 上頭一個聲音去,下面才好做事,不然會瞻前顧后、鼠首兩端。在修堤壩一事上,縣丞該是沒發聲才對。 這縣丞背靠知府,想和新縣令掰掰腕子。三叔靠過去,說是靠向縣丞,不如說是靠向知府大人。 原來如此——成池有幾分了猜測。舉人是可以做官的,多為縣令、縣丞、教諭等職位,不過好地方的縣令任職估計就是個候補,教諭就是在縣學教導生員。三叔向知府大人靠攏估計是想要個縣丞缺,不做科舉打算了。 也是,三叔是隆德五年的舉人,現在隆德十一年。隆德六年、九年兩次正考,還有去年的恩科,三叔考了三回了。 三戰三敗。明年春闈應該沒什么把握。 三叔中舉時多么意氣風發,成池記得那滿天撒的銅錢,點燃的一串串鞭炮,周圍人的聲聲賀喜……三次春闈下來,三叔到有些滄桑了。 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三叔不老,或許是有了兒子,不能全心投入科舉研究圣人文章,或許成池的童子科中選也添上了一絲壓力,誰知道呢? 眉眼染了清愁。 現在要取消掉修堤壩的事項,就不是單單修堤壩本身,而是縣里政務權利的博弈。要么縣丞反對并且贏了縣令,要么縣令自己放棄。剩下或許有引入外援什么的,不做他想。內部斗爭對上外部壓力,就會一致對外。這樣,修堤壩一事就定的死死的,沒更改可能了。 第一條,下克上,倒行逆施,成了后患大。第二條到可以打主意。 可縣令怎么會反悔自己的決定呢? 當官的不容易反口,不管是為了自身威嚴,還是為了政令統一,朝令夕改都是大忌。 所以要另辟蹊徑,比如……讓縣令覺得自己想做的其實是別人安排的?或者有歹人會敗壞他名聲? 前者會惱羞成怒,到是肯定會反口,不修堤壩了,誰也不想當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更不用說愛名聲、好面子的縣令,但縣丞要背黑鍋,說不得要斗爭升級。后者是否修堤壩都不重要,反正還得較量,輸一子贏一子的,cao作難度在恰好是不修堤壩。 想過這些,成池開口說道,“老祖宗,我打算去趟縣里?!?/br> “可有安排?”老祖宗說道,看著成池眼中不無擔心。 “先去探聽消息,再見一見縣令,看他是不是欺世盜名之輩。其余的回頭打算?!背沙叵肓讼?,又說,“縣令好名,該是會見我這個‘周國第一神童’的,至于怎么叫縣令反口,也許他會喜歡微服私訪為民申冤的好戲呢?也許途中就發現個自覺被愚弄呢?” “不可輕看?!崩献孀诟嬲]成池一聲,就由他去了。 老祖宗臨窗站著,負手遠望天際,沉思追憶。 少年郎的天真意氣,總是跌跌撞撞的往前跑,都要撞了南墻才會知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