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微微皺眉，“這個世界的官府，是要對付江湖人嗎？畢竟俠以武犯禁?！?/br>
    他們其實并不是很清楚里面發生了什么，但是外邊兒大軍圍住了星月山莊還是知道的。

    江湖人中議論紛紛，其實大部分的傳言都是捕風捉影，并不怎么靠譜。

    作為從現代過來的人，黎微微和言秋意明顯想的更多。如果上了官府的黑名單，即便不至于有性命之憂，但也足夠麻煩的。

    顧程失笑，“你們想太多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朝廷要對付的似乎不是江湖人，而是星月山莊?？上覀兊竭@里的時間太短，也不知道這個地方到底有什么歷史，才會讓朝廷這樣忌憚?！?/br>
    “這個我倒是打聽到了一些，”黎微微笑了笑，“星月山莊在多年前就在江湖中享有極大的聲譽，當時的星月山莊莊主還不姓萬俟，而姓衛。中州大俠衛梓一，這江湖上欠他人情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一生行俠仗義，慷慨疏財，與許多江湖名俠都相交莫逆?！?/br>
    “后來呢？”趙挽之好奇地問。

    “后來，衛大俠只有一個獨女，名叫衛嬛，她雖然武功練得不錯，卻并沒有行走過江湖，后來，衛大俠為她招贅了一個少年英才萬俟博，就是現任莊主萬俟昇的父親?！崩栉⑽⒄f，“聽聞萬俟博的連星貫月決都是衛嬛教的，后來衛嬛早逝，留下一兒一女，萬俟昇萬俟晴姐弟，萬俟博就做了莊主，江湖傳言萬俟博對衛嬛一往情深，她逝去之后，萬俟博一生并未再娶?！?/br>
    言秋意在一旁補充，“有人說，萬俟家其實是前朝皇族之后，所以現在才有傳聞星月山莊有前朝寶藏?！?/br>
    趙衍之輕笑，“這還真有點意思呢，前朝皇族之后？”他看向顧程，“還記得那穿著新郎裝的女死者，新娘衣服的男死者么，我覺得，很可能在暗示入贅?！?/br>
    顧程點點頭，“這樣倒也說得通，新娘割rou喂新郎？難道是講萬俟博忘恩負義，吃了衛嬛的血rou么，這可和所謂的江湖傳言不相符了?！?/br>
    “現在畢竟是猜測，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意思……”趙挽之若有所思，“現在這個兇手是抓了祝蕊——她又和整件事有什么關系啊，要說唐興和萬俟晴還帶還有點意思，一個是萬俟昇的好友一個是萬俟昇的妹子，要對付萬俟家的人，要抓也該抓萬俟寒吧，抓走他的新婚妻子……”

    “唐興可不止是萬俟昇的好友，”黎微微笑容神秘，“我打聽到，那位唐統領的父親和衛梓一本是好友，當初介紹萬俟博給衛家認識的時候，聲稱萬俟博是他舅家侄兒，不過，誰知道是真是假？”

    顧程看向她，“那當初衛嬛之死呢，江湖有沒有什么傳聞？”

    “有，聽說她是急病死的，卻有人傳言她是被殺的——當然，都沒牽扯到萬俟博身上，衛嬛死的時候，他正在八百里外參加武林大會，見證者足有數百人，無論如何也沒法趕回莊中殺妻?！被卮鸬氖茄郧镆?。

    和顧程三人不一樣，他們八人只能與普通的江湖人坐在一塊兒，但要論八卦，還是這些普通江湖人厲害得多。顧程桌上那幾個自持身份，是不會隨便八卦這星月山莊的事兒的，完全不如黎微微他們混在普通江湖人中好打聽事兒。

    “這個祝蕊，和萬俟家也不是完全沒關系?！弊谘郧镆馍磉叺囊粋€短發女孩兒忽然開口，“范心佩出身仙塹堡，仙塹堡堡主北州范氏，曾是前朝侯門世家。對了，上一代的仙塹堡堡主，也是衛梓一的好友?！?/br>
    趙衍之喝了口茶，“這么說來，很可能這個衛家是真的被算計了?！?/br>
    “所以，現在是有人來報仇嗎？”趙挽之想了想，“當時衛梓一就一個獨女衛嬛，她死之后，衛家應該沒人了吧?！?/br>
    “衛家是沒人了，但是整個江湖上受過衛梓一大恩的，卻遍地都是?！鳖櫝梯p輕說。

    因此，誰知道是哪一個呢？

    就在這時，他們隱約聽到從哪里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

    吉祥和富貴還沒有回來，他們不再猶豫，和黎微微他們一塊兒朝著尖叫的地方跑去。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江湖人將那地方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住。

    因為這個地方太接近給一般江湖人安排的客院了，所以這些人來得極快。

    那應該是祝蕊，她仍然穿著鮮紅的嫁衣，在那荷花半開的荷花池里，飄著一個小小的竹筏，竹筏上支起一根尖銳的細竹，可怕的是她整個人已經被這細竹一穿而過，偏偏人還在抽搐掙扎，看著還沒死透。因為被穿在那支起細竹上，她就好像站在竹筏上一樣，細竹的頂端，還掛著一盞大紅的燈籠，將她的臉映照得籠著一層紅光，瞧著詭異又陰森。

    她的眼睛被一層黑布蒙著，卻有兩行血淚流下，兩根竹簽扎在眼眶之中，又有兩根竹簽從雙耳扎入，使得耳下也有兩行鮮血往下蜿蜒。

    那凄厲的尖叫就是她發出的，被折磨成這副模樣，她卻還沒有死。

    祝蕊的武功練得不錯，生命力本來比一般人就要強，可是沒有人能夠在被一根竹子穿過身體之后還活下來，這又不是在醫療發達的現代和平社會。

    她每掙扎一下，那種劇烈的疼痛會讓她生不如死，然而這會兒目盲耳聾的她根本不明白自己是什么狀況，愈加劇烈地掙扎著，于是，更加痛不欲生。

    在眾人的圍觀中，她的掙扎越來越弱，血流如注，染紅了碧綠的荷花池，絞碎了池中倒映的那輪彎月。

    “目盲耳聾，穿心之痛，血流致死?！?/br>
    只看一眼她掙扎的模樣，只聽一聲她尖利的慘叫，就叫人寒毛直豎。

    這殺人者，似乎要所有人都看著，一個人是怎樣活生生被折磨致死。

    以這樣殘忍而可怖的方式。

    第54章 星月山莊（九）

    在場圍著這么多的江湖人，一時間竟鴉雀無聲, 誰也不敢發出丁點兒聲音。

    江湖人多的是刀頭舔血的人物, 可殺人不過頭點地, 這殘忍的殺人方式，便是邪道的看了, 也心中發寒。

    這明顯帶著泄憤復仇式的虐殺也讓顧程三人絲毫沒有去救祝蕊的欲望，這個兇手應當不是隨機殺人，怎么看都在隱喻當年衛家的情況。

    要說無辜, 也許并不無辜。

    顧程眼角看到一抹黃影一閃而過, 他仔細看去, 認出是任卿卿離開的背影。

    他覺得照現在的發展來看，當年衛家父女的事兒肯定不是那么簡單。

    而且, 這個殺人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莊中人這樣多, 星月山莊的下人們都在找祝蕊, 再加上她父母帶來的人, 上上下下都在搜，兇手是怎么將她藏起來, 又將她這樣放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四周到處是眼睛, 哪怕是晚上, 要做到這一點也太難了吧。

    而且在唐統領死后, 桑小喙就在配合陸將軍對莊中的江湖人進行排查, 幾乎每個人都有三個以上的證人表示并未離開過。

    在今天的星月山莊，哪怕山莊再大，除非是別有用心的人, 否則在婚宴之前一般都不會單獨活動，多少會和其他人一起行動的。

    這個兇手就好像是一個幽靈潛伏在莊中，沒有人看到，它卻能夠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顧程想了想，往任卿卿離開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看到她似乎在和什么人說話。

    那人身著黑衣，顧程隱約覺得有點眼熟。

    “在山下的客棧見過?！壁w衍之認出來了，“就是那個住在院子里大家都不敢提的那位人物的手下吧，我記得他守在院子外邊兒，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到院子里的那位?！?/br>
    趙挽之伸頭看了看，“好像是。不知道那里面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和現在星月山莊發生的事有沒有關系?！?/br>
    他們沒有靠得太近免得被他們察覺。

    沒過多久，任卿卿又朝這里走來，遠遠的，顧程看到她的嘴角帶著一絲古怪又詭異的微笑，之前看到祝蕊死得這么慘，怎么都不該是笑的時候吧？

    可她是真的在笑。

    “去和黎微微他們說一下，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之前客棧里住著的到底是誰，或者言秋意有沒有控制住那位萬里同聲閣的閣主？論消息，這位閣主肯定知道得更多?！鳖櫝陶f。

    說實話，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趙挽之左右看了看，“吉祥和富貴怎么還沒回來?！?/br>
    兩只貓到現在都不見蹤影有些不太正常啊。

    他們打開了隊伍頻道，看了一下隊友所在的位置，詫異地發現兩只貓現在還在距離這里挺遠的地方。

    “掬福閣？”顧程詫異，“這不是祝蕊本來在的地方么，它們為什么還在那里?！?/br>
    這會兒人群都圍在客院這里，他們一路返回掬福閣連下仆都沒看到幾個，一路冷冷清清的模樣。明明今日是少莊主大喜，白天的時候一派喜氣洋洋繁榮熱鬧，現在竟是莫名透出幾分蕭瑟來。

    掬福閣只剩下兩個掃撒的丫鬟守著，其實攔不住任何身負武功的江湖人。

    三人悄然從窗戶翻進去的時候，完全沒有驚動她們。

    “看位置就在這里啊?！壁w挽之轉了一圈，沒找見貓。

    趙衍之低頭，看向木板鋪就的地面，到處踩了一圈，果然在角落聽到了里面中空才會發出的聲音。

    顧程笑起來，“不愧是武俠世界，果然有密室?！?/br>
    不過，這個密室做得挺精巧，他們硬是沒找到機關在哪兒。

    趙挽之不耐煩，“直接打壞吧，反正別人也不會知道是誰?！?/br>
    莊里現在人太多了，魚龍混雜都被困在這么一個地方，可不是一個“亂”字可以形容的。

    她甚至沒有用傲霜刀，一拳頭下去，地面馬上破開了一個洞。

    三人跳下去，發現這是一條地道。

    順著地道往下，才發現這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幾乎像是一座地下迷宮，上面的星月山莊占地極大，這地下迷宮的占地可也不小。

    先往兩只貓的方向走，趙衍之哼了一聲，“它們該不會是因為迷路被困在這里了吧?！?/br>
    “貓的方向感應該還好吧？再加上吉祥的靈覺挺強的?！壁w挽之替它們解釋。

    “它們是寵物貓又不是野貓，寵物貓的方向感還是算了吧，多少寵物貓走丟都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壁w衍之絲毫不給面子。

    顧程嘆氣，“這個迷宮……我們如果不看地圖，都容易迷路?！?/br>
    就不要太為難貓了吧。

    “停，有人！”走在最前的趙挽之壓低了聲音停頓了一下。

    三人放輕了腳步，悄悄朝著那個方向靠近。

    然后，他們就看到失蹤的兩只貓，它們趴在地道里兩根支起地道的木柱后面，正探出小腦袋鬼祟地往外偷看，絲毫不像是迷路的模樣。

    他們三人過來的時候，吉祥的耳朵動了一下，回過頭去就看到他們，又扭過頭去看向前方大廳。

    顧程朝著那地道中間一處大廳模樣的空間看過去，有個人正好面對著這邊，顧程一瞧就認了出來。

    這不是在山下客棧時見過的那個似有病容的中年人嗎？當時他們那一桌的四個人十分古怪，這會兒竟然一個不缺的全在這里，那個年輕道姑、彪形大漢、白衣公子，全都站在那中年人的身旁。

    不過，他們四人在這地方好像也不是重要的角色，足有二十來個人圍在中央的，是一個坐著輪椅的清矍老人。

    推著輪椅的黑衣青年顧程也隱約有些印象，和上邊兒同任卿卿見面的那位一起，是給客棧中住在院子里的那位守門的。

    這么看來，這個老人很可能就是當時住在院子里的人。

    不過，他瞧著并不可怕，甚至眉目平和，帶著微笑的時候，很有幾分慈和溫柔的味道。

    顧程和趙衍之對視一眼，忽然就知道了為什么兇手像個幽靈一樣摸不到半點痕跡，因為兇手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不出意外的話，任卿卿應當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那天在山下的客棧里，吵架居然吵得和真的一樣，現在想來，最大的可能不過是他們在演戲而已。

    早在婚宴之前，他們就是一伙兒的。

    “先生，下一個是誰？”那中年漢子咳了兩聲問。

    老人緩緩開口，“既然有了新娘，下一個該是新郎才對?！?/br>
    “萬俟寒？”

    “不，”他露出一絲冷笑，“祝英?！?/br>
    “祝英？他們不是兄妹么！”

    老人笑容古怪，“他們范家人呵呵，當年范老怪和他jiejie在一起的事江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同樣的，范心何同范心佩之間不干不凈，兩個小的又好得到哪里去。在衛大俠還在的時候，范老怪的jiejie愛上了衛大俠，一心想要嫁給衛大俠當續弦，這才惹惱了范老怪，他和毒手唐合謀，將萬俟博這個狼子野心的家伙送到了星月山莊，并為他作保，將嬛兒招贅他為夫郎，可嘆那萬俟博除了一張漂亮的皮相，實在是個人皮包裹的畜生而已，不僅害死了衛大俠，還害得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