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第14章 名字 三月初,倒春寒。 老街,矮矮的二層半木質小樓,砌墻的灰磚已磨損風化,四方的兩扇式玻璃窗紅漆掉了皮,房間黑洞洞,沒聲音,也沒開燈。 禿皮瘦貓兒跳上窗臺,靈活地轉著腦袋盯街上偶過的行人,倏爾,屋里一聲男人的重重呼吸,驚得它一哆嗦,盯向聲音源頭。 顧星沉從床上坐起來,手指插在短發里摁了摁疼痛的腦袋,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 他又做了那個夢,這一兩年來,那夢境總時不時出現。 南方的梅雨,潮濕的屋子,滿地的鮮血與死去的女人。 夢里,沒有歇斯底里的痛楚,只有讓人窒息的死寂。 喘了口灼熱的呼吸,少年揉了揉額頭。窗口飄進來的冷空氣,讓顧星沉發著高燒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只覺周遭似夢似幻,難辨現實與夢境。 書桌上的手機又震動起來,他朝那邊掀眼皮看了一眼,有些無力,又倒回床上,昏昏沉沉睡過去。 夢境又接上了上一個噩夢,幸而,那個噩夢到最后,總有美好的畫面。 他夢見了許罌,豆蔻少女的許罌。 烈烈的夏日,她總是穿得比一般女孩子都少,因為她說熱。 不經意的時候,他會不小心把目光落在她的紅唇上,鎖骨窩里,從領口,看見她雪白肌膚。 在夢里,與她極盡力氣地擁抱。 少女身子很香,很軟,好似有用不完的熱情與活力。抱著她,像抱著全世界的暖。 “星沉?!?/br> “星沉?!?/br> “星沉?!?/br> 對,就是這樣,他喜歡聽自己的名字從許罌唇瓣里吐出,他癡狂地想,她喊他的時候,一定有吻,烙在他的名字上。 ——是她愛他的證明。 “星沉,你醒醒??炱饋戆阉幊粤嗽偎??!?/br> 顧星沉迷迷蒙蒙睜開眼,竟看見許罌在床前,擔憂地看著他、替他掖被角。 又合了眼,顧星沉朦朧地想,一定是自己太貪婪的渴望,所以才出現幻覺。 “別睡啊顧星沉,顧星沉?” “喂!” “你當我說話耳邊風嗎?” “我命令你快起來!” “醒醒再睡啦,大學霸~你怎么這么愛睡?!?/br> 許罌苦口婆心勸了半天讓少年起來吃藥,結果少年愛答不理,顧星沉那天生冷感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合上了,可把高高在上的許大小姐氣得不輕,把水杯和藥片重重往床頭一放。 “顧星沉,你再不理我我可生氣了!” “顧星沉?!?/br> “顧星沉?” 少年沒有反應,許罌摸摸他額頭——有些燙。 這時候,陳星凡打來了電話,問許罌進展。 許罌接著陳星凡電話,隨意靠坐在少年床上,一點兒也不在乎坐在男人床邊是不是不夠矜持。 “找到了找到了,挨家挨戶問了一天,可沒把我給累死!” 顧星沉沒有填門牌號,就只到街道而已。許罌挨家挨戶的找啊、打聽啊,真是好不容易找過來。 電話里陳星凡問:“那你怎么進去的?翻窗戶?” 許罌抱著胳膊從床邊起來,打算去逗書桌上盯著她的那只禿皮貓兒,結果貓兒怕生,不要命地逃了,許罌撇撇嘴有些嫌棄,身子一斜,靠在窗欞。 “五十塊錢,找了個路邊開鎖的老頭兒。別說,技術還挺好,幾分鐘就開了?!?/br> “哈哈,你可真賊啊小罌~” “沒點智商膽量能跟你們一起揮霍青春?” “那倒是?!?/br> 顧星沉迷迷蒙蒙看見昏暗的屋子,少女窈窕的背影落在窗戶泄入的光里,被暈上一層暖光。 美麗,耀眼。 許罌還在跟陳星凡講電話,求著對方為自己今晚不回家打掩護。 陳星凡家有紅色背景,家風正,她家沒文化的暴發戶父母跟陳家長輩有些粗淺的朋友關系,一直特欣賞這種軍風家庭,巴不得許罌跟陳家多走動走動。 許罌打算今晚留下,照顧顧星沉,所以耐著性子跟陳星凡磨。 “星凡君,我的至交好朋友~你幫幫我啦好不好?幫我應付下爸媽,嗯?只要你說我今晚住在你家,他們就肯定不會生疑!” “好啦好啦,什么我都答應你,只別讓我跟你百合什么都行?!?/br> “哈?川崎z1000?那得二十多萬吧,你覺得我那么有錢?” “艸,我這一夜也太貴了吧!你當我睡總統套房?” 那邊,陳星凡正跟江寰、金宇在打牌,一邊碼牌一邊肩膀夾著電話。 “哈,不貴點兒對得起您八中白富美?;ǖ纳矸輪??” “川崎花不了二十多萬,十八萬就全款提了。我沒讓你送杜卡迪、哈雷已經是友情價了寶貝兒?!?/br> “你過年壓歲錢連號的人民幣,別以為我不知道,還差這點兒?” “跟心上人在一起,睡哪兒不是總統套房?” “矯情?!薄鞍ヅ雠雠?!江寰你給老娘把牌放下?!?/br> 許罌磨著牙,真想揍陳星凡,然而余光一瞟高燒不退的顧星沉,心頭就軟了一下。 一看那樣的顧星沉,許罌就覺得自己腦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發熱了,什么代價都不愿意去多想,回頭對電話里咬牙說: “行行行,川崎z1000就川崎z1000!你趕緊麻利兒地把電話給我打了,事給我辦妥!” 牌桌邊兒,陳星凡一聽,把江寰遞過來的牌都給撂下了,專心拿電話聽。 許罌靠著窗欞,盯著那只害怕她、縮在桌角炸毛的貓兒笑了一下: “不過陳狗友,我可告訴你,車我可以咬牙送你,但咱們把話說前頭,這可不是一錘子買賣??!”“以后我需要用你的時候,你可得給我盡心打掩護!” 陳星凡掛了電話,整個兒人都愣掉了,江寰戳她腦袋問她咋了,陳星凡也沒顧上懟他,就說:“完了完了,小狐貍精好像真動了心。連川崎z1000都答應搞!” 江寰:“臥槽,那可不便宜。為誰???”“辛辰?” 陳星凡白一眼后知后覺的江寰:“屁的辛辰!那是我們跟許罌打賭鬧著玩兒的?!?/br> 金宇垂著單眼皮,平靜無波地說:“顧星沉。新來的轉校生,721,新任年級學霸?!?/br> 在江寰還在消化721的時候,金宇推到自己的牌:“自摸,三家?!?/br> 許罌第一次來這種老民房。 黑漆漆的,她也找不到燈在哪兒,全靠手機電筒,摸摸索索在屋里穿梭,不時磕到腿、摔個跤,好不容易摸到廚房,找到了拉線電燈。 “啪?!?/br> 頭頂掛著的黃燈泡終于亮起來。 許罌擦擦額頭的汗松了口氣——總算能看見了。 破天荒,她真是第一次下廚,按照網上搜到的教程煮了個粥,卻因為摸上二樓偷看顧星沉睡覺而忘了鍋里,嗅到了糊味才沖下樓,關了火。 可惜了,好好的粥熬成了糊糊,底下還貼著鍋焦了一層碳。 ——這真不怪她,只怪顧星沉睡覺的樣子真是好看。 把粥碗放在床頭亮著,許罌捧著腮,打量顧星沉的睡顏。 少年安安靜靜地平躺著,他比初中的時候長高了好大一截,腳都到床尾齊了。 顧星沉眉眼白凈清秀,有種很極致的寧靜,真是英俊得不得了。 許罌小心翼翼地撫摸顧星沉淡紅色、有些冷感的唇,少年牙齒整齊,白得像雪。 “難怪顧星沉身上總有種干凈的氣質,除了毛發和眼珠很黑,他整個人都好干凈白皙啊……” “投錯胎吧,這么干凈,是個女孩兒多好看……” 許罌嘀嘀咕咕地想,第一次這么專注的看顧星沉。 其實他們之間真不能算陌生,可是,許罌這一刻才發現:顧星沉,好像是一道被她長久以來忽略掉的風景。 許罌正在床邊出神,就聽少年一聲隱忍的咳嗽,許罌一喜,忙抬眼。 “醒了?” “快,起來喝點東西,吃了藥再睡?!?/br> “這藥寫的飯后吃,我還專門給你熬了粥呢。這可是我第一次給人做飯!” 意思你可榮幸了。 顧星沉昏昏沉沉坐起來,許罌趕緊學著自己生病時家人照顧自己的樣子,把枕頭立起來塞在他背后。 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的顧星沉,這才發覺,這雙女孩子的手,嬌嫩細膩,太真實。 他望著眼前與夢里重疊的臉,沙啞的聲音試探地輕聲喊,生怕大一些,會把夢驚碎:“……許罌?” 許罌正勺子攪著白粥,嘟著紅唇吹起一陣雪白熱氣,聞言睫毛纖長的眼皮一掀:“嗯?” “……” 顧星沉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許罌是真的,不是夢里的影子! “怎么了,頭還暈么?”顧星沉盯著她一語不發,許罌心說是不是還在糊涂,伸手去摸顧星沉的腦袋,確實還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