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其實我到現在都沒弄清楚如果心魔真的出現,我到底會變成什么樣子。 可衛君瑤卻告訴我說,如果心魔萌發,徹底占據殘魂,那么我便不再是我,甚至連黃河鬼嬰都不如,只是一個行走的殺人機器。 在三岔灣的日子里過的很寧靜,可能是鬧鬼的傳聞已經徹底被外人皆知,當中除了一支由幾個大學模樣組成,像是靈異探險隊進來,但被我嚇走之外,基本上沒有受到外人打擾。 日子一直到了十天以后,眼瞅著和陸無雙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我開始有些心急,衛君瑤雖然沒說,可從她不時地往門外張望的眼神來看,怕是此時的心情和我一樣,畢竟以衛道者的身份來說向來行事嚴謹,說到便會做到,即便有什么事情耽誤,也應該知會一聲才是。 時間就在焦急的等待中又過去了三天,那天是夜里,我剛從木棺中起來走向門外,就見衛君瑤站在院子里,秀眉微蹙,見我出來也沒有反應,半晌的功夫才說:“感覺像是衛道者的氣息?!?/br> “陸無雙來了?” 我聞言也跟著她的目光向外望,遠遠地,就見在夜幕下的村子上空,像是有一只黑色的鳥兒正在急速靠攏,口中不時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嘶啞聲鳴,趕等落在院子的圍墻上才發現,竟是一只烏鴉。 這烏鴉的個頭不是一般大,就跟野雞似的,漆黑的羽毛在月光下反射著陣陣亮光,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院中二人,也不動,可看著看著,就感覺背后直冒涼氣,余光中卻見衛君瑤的面色突然冷了下來,盯著烏鴉道:“可是衛道者?” 衛道者? 我聞言一愣,盯著黑烏鴉下意識地就想從地上cao個什么東西握在手里,可是衛君瑤卻對我擺擺手,冷聲說:“不知道衛道者大人深夜造訪,有何賜教?” 黑烏鴉立在墻頭始終盯著我們兩個沒有動靜,這讓我一度懷疑衛君瑤是不是看錯了,可是就這么一錯神兒的功夫,就見那烏鴉撲騰了下翅膀從墻頭落向地面,卻在雙爪落地的一瞬間,眼睜睜地看著它身體如隨風便長,最終形成了一個全身上下被黑色斗篷籠罩的陌生中年人,壓低了嗓音說道:“踩界了,吳山公主?!?/br> 眼前的一幕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和衛君瑤并肩站在一起,警惕地盯著面前的黑袍人。 “烏鴉道人?” 許久過后,衛君瑤淡淡開口說道。 黑袍人立在面前,整張臉被黑暗吞噬,看不見一絲相貌,聲音卻真如烏鴉般嘶啞,陰鶩地笑道:“吳山公主,怎么,黃河古道混不下去,又來我人間想要分一杯羹了?” “暫且棲身,可有違反條約?”衛君瑤低聲道。 黑袍人低頭笑了笑,“從現在開始,對你們這些妖魔邪祟來說,踏入此界半步,即為違反條約,半柱香之內若不自行離開,我可就要親自動手了?!?/br> 黑袍人衛道者的身份,和不善的語氣讓我心頭一沉,可他這么會知道我們在這里,陸無雙為什么會沒來,這普天之下除了她,還真有其他的衛道者么?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下來,我緊張地盯著面前的黑袍人,萬沒想到剛剛擺脫一個黃河膽,此刻又落在衛道者的手里,緊張地看向衛君瑤,卻發現她突然笑了笑說:“如果我說不呢?” 說罷也未見她身形有所動作,可是一直垂下的右手不知何時抬起,雪白的長劍在月光下閃著熠熠光輝,正扎在黑袍人的胸口位置。 緊接手腕一抖,長劍在黑袍人的胸口赫然挽出一道劍花來,隨后一收,目光陡然抬起凝視夜空,說了聲“站著等我”,輕輕一跺腳,持著長劍便朝著黑夜中飛身而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直到衛君瑤離去我才緩過神來,看著面前的黑袍人散落成幾根黑色羽毛,緩緩飄落在地,再轉過頭看向在夜幕下衛君瑤絕塵的身影,暗道一聲不好,便急忙追了出去。 皓月當空,繁星左右,兩道人影在銀盤上縱身交錯,每一次交手都伴隨著驚雷滾滾,閃電破空。 可是時值朗夜,又怎么會有閃電和雷鳴? 這些動靜,不過是衛君瑤手中的長劍一次次出手又收回,衣炔飄飄,宛如九天劍仙,一招一式帶動著聲雷異動,只是看了兩眼,便不禁有些呆住了。 可跟她交手的烏鴉道人實力絲毫不逞多讓,黑色的斗篷四周飛滿了黑色烏鴉,將衛君瑤堪稱絕技的劍式悉數化解于無形,雖然不曾占據優勢,卻能打的難解難分。 在驚嘆衛君瑤真正實力的同時,卻暗自著急,因為我深知她此時尚未將體內的九世心魔徹底融合,如此僵持下去定會出現異變產生破綻,可奈何自己試了半天勁兒,連個墻頭都跳不上去,正急的滿頭大汗,突然就聽見身后有人說:“高手之間的試探而已,別著急,估計馬上就會下來了?!?/br> “誰!” 我猛然轉過頭,只見在身后的陰暗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身材佝僂的老者,一張臉枯瘦的只剩下皮囊包裹著頭骨,抬頭看著上方的戰斗,淡淡道:“世道變了,連衛道者都開始變得不安分想找隊站,亂世將臨,還能相信誰呢?” 我看著老者張大了嘴,半晌才從嗓子眼里擠出:“姚,姚半仙?” 姚半仙雙手負于后背,沒有理我,目光一直注視著衛君瑤和烏鴉道人,沉吟了片刻說:“勝負已分,那丫頭心魔開始不安分,不能再打了?!?/br> 可我看著衛君瑤卻在此時愈戰愈猛,隱隱有著將烏鴉道人逼退的趨勢,忍不住道:“你是說君瑤勝?” “她不能勝,她若想勝,就必須依賴心魔的力量,可一旦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給烏鴉道人,也就相當于讓全世界的敵人都知道,寧可此時一敗,也不可日后處處認輸啊?!?/br> 姚半仙說著就伸出一只手在袖子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一支藍色的小旗,沖著空中抖了抖,接著再朝銀月處交戰的二人伸手一抓,就見正在酣戰的二人身形陡然一滯,就跟被人牢牢攥住一般,沉寂了片刻,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急速朝地面墜落。 我見狀大驚,也顧不得問姚半仙手中藍旗的來歷,沖著衛君瑤下落的方向拔腿就跑。 一把將她攬在懷中,身邊烏鴉道人也重重落地,濺起漫天塵土,我來不及思考,見衛君瑤沒事,干凈將她放在一邊,一把撿起地上的劍,便朝著烏鴉道人脖頸上刺。 可是隨著“當”地一聲震響,劍鋒重重著地,洞穿一片黑色的羽毛,天空中同時響起一聲鴉鳴,驀然抬起頭,卻見黑烏鴉在夜幕中輕抖著翅膀,瞬間消失在視線當中。 “以烏鴉道人瑕疵必報的性格,你們以后的日子可不好過嘍?!?/br> 姚半仙此時也踱步來到切近,目光掃視二人,看著衛君瑤道:“好好的,怎么招惹上他了?!?/br> 衛君瑤拂了拂衣袖,臉上也是不解,秀眉微蹙道:“不知道,我本已經和陸無雙約好這段時間相見,可她遲遲未到不說,卻引來這個地痞無賴,真是晦氣?!?/br> 我聽他倆說話,一個腦袋兩個大,絲毫聽不出頭緒,沒敢作聲,接著就見姚半仙緩緩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沉吟了片刻道:“小乙,你跟我來一下,有些話我要單獨跟你說?!?/br> 第三百二十五章 劣根 看了眼身旁正要回避的衛君瑤,我搖搖頭說:“不用了,就在這說吧?!?/br> 衛君瑤也有些目光不善地盯著姚半仙,卻見他呵呵笑了笑,擺擺手,“我跟吳山公主雖然是頭一次見,但在小乙爺爺那里也算是久聞大名,既然都不是外人,我那就不拐彎抹角,實話實說了?!?/br> 姚半仙說著微微吐了口氣,將手中的藍旗遞到我面前,正色道:“這是你爺爺讓我轉交給你的?!?/br> 將藍旗接到手中,心中暗自對比招魂幡,發現制式和大小都幾乎一樣,只是顏色不大不同,可再想到剛才姚半仙揮過旗后的虛空一抓,頓時一個激靈。 “這旗是什么?”按下心頭的震驚,低聲問道。 姚半仙搖了搖頭:“你爺爺沒說具體,但告訴我讓你好生保管,不到萬不得已莫要示于人前,而且使用方法我剛才也給你演示過了,比葫蘆畫瓢總會吧,像方才那般用就行?!?/br> 說的時候眼睛還瞟了衛君瑤一眼,衛君瑤撇了撇嘴,將身子轉了過去。 點點頭,將藍旗收入囊中,隨后看著姚半仙說:“不止這些吧?” 說完之后卻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一把抓住姚半仙的胳膊,“你見過我爺爺了?” 姚半仙不為所動,只是點點頭說:“嗯,見過了?!?/br> “什么時候?”我激動道。 “前幾天吧?!币Π胂沙烈鞯溃骸熬驮谀阋龟J三岔灣的第二天夜里,你爺爺找到我讓把這個旗子交給你,而且囑咐我說,不管你最終要去哪,到什么地方,上面的東西永遠也不能丟,那是老祖宗留下來的立足之本,一個人若是連根基和祖宗都扔了,可就真的成了無根浮萍,腿再長,眼光再高,也是走不遠的?!?/br> 根基…… 立足之本…… 我攥著手中的藍旗,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很多人的面孔。 姚二爺,金大發,龍老大,索隆,錦月姑姑,東方徹,盜門,古彩門,機關門,乃至外八行,整個偏門…… 深深吸了口氣,看向姚半仙說:“他有說要怎么做么?” “沒有?!?/br> 姚半仙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說道:“還有就是,有關于你的身世,你爺爺說,到此為止,不要再追查下去,否則后果沒人能承擔的起?!?/br> “為什么?” 我猛然問道:“他到底瞞著我什么,為什么不讓我查下去?” 姚半仙嘆了口氣,“我只是給你爺爺帶話,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br> “那我爺爺呢,他現在在哪?” “不知道……” “關在老屋子里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是水淹三岔灣的黃河娘娘?” “他沒說,我也不清楚……” 看著姚半仙開始一問三不知,緘口不言,我止住了話題,從口中長長地吐了口氣,盯著他道:“那你告訴我,我娘,是不是被我爺爺殺死的?!” 姚半仙的瞳孔一陣劇烈收縮,驀地抬起頭,眼睛都紅了,四目相對,抬起手就耳聽得“啪”的一聲脆響,臉上火辣辣的疼! “在這個世上你可以懷疑任何人,甚至包括你那爹和娘,卻唯獨不能質疑你爺爺,知道嗎!” 姚半仙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顫抖著雙手,看著我半晌,卻終究沒有開口,一字一句說道:“你爺爺白老鬼一生,不弱于任何人,可偏偏有了你這么個軟肋,你要好好活著,去完成他沒有完成的事,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毫無價值,沒有意義,你的一舉一動白老鬼一直都在看著,莫要使他流血,再流淚!” 說罷拂袖而去。 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姚半仙消失的身影,許久才轉過頭看向衛君瑤,呢喃道:“我錯了么、?” 衛君抿了抿嘴,搖搖頭說:“錯不在你,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吧,天地眾生無以計數,可卻唯獨選擇了你……” 沉吟片刻后又突然莞爾一笑:“其實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br> “高興?為什么?”我喃喃道。 “因為……”衛君瑤眼睛一眨,“因為你生而不凡,注定不會平庸,所以才會被上蒼選中?!?/br> 可接著沉吟道:“其實剛才你問的那件事,我心里一直有所思量,既然黃河娘娘本身并不是你的生母,你只是借她的身體偷天換日,將黃河鬼嬰的氣息轉嫁到自己身上,這就證明,你這一世的輪回后所占據的身體本就不是凡物,對某些人來說,其意義和價值或許遠在鬼嬰之上,但你爺爺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應該是趕在你出生前就策劃好了這一切,黃河娘娘出世絕不是巧合,這一定也是你爺爺布下大棋的其中一個很關鍵的步驟,或許就連黃河娘娘能從分水劍下逃脫,也都是你爺爺一手策劃好的,目的,就是為了遮人耳目,讓世人都以為,你才是真正的黃河鬼嬰,而不是別的什么東西?!?/br> 我聽了半晌沒有緩過神,卻在背后一個勁兒地突突冒冷汗,半晌才盯著她,不可思議道:“只是推測?” 衛君瑤搖搖頭:“是因為那首歌謠?!?/br> “歌謠里被你爺爺砍掉腦袋的娘,其實現在看來就是指黃河娘娘,這說明了什么?” 衛君瑤眨著眼睛看向我道。 我渾身一顫,“黃河娘娘,是我被爺爺殺的?” “分水劍只斬惡妖,不會傷及凡人,這一點你爺爺應該十分清楚,或許他真的能及常人所不能及,做到一般人無法想象的事情吧?!?/br>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衛君瑤,輕輕吸了口氣,說:“你相信自己的推測么?” 衛君瑤看著我沒有說話,一雙眼睛清澈無比,仿佛能映照出夜空中的皓月星辰,就那么一直盯著我,能感覺到心中的淤塞和煩悶隨著注視逐漸緩解,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會查清楚真相的?!?/br> 二人回到老宅,沒有休息,而是從堂屋搬出爺爺生前最喜歡的涼席攤在院子里,躺在上面,聞著從鼻尖處傳來的陣陣清香,張了張口,余光里卻突然瞟到了還留在地上的黑色鴉毛,轉過頭問衛君瑤道:“那個烏鴉道人是怎么回事,既然是衛道者,可我為什么覺得你好像根本不怕他?” 衛君瑤抿嘴笑了笑,“人分善惡,衛道者中自然也就有好壞之分,像陸無雙的那種能在現如今這個社會依舊鐵面無私,秉公執法的已是少數,可類似于烏鴉道人這種衛道者中的敗類,卻是越來越多了?!?/br> “敗類?”我不解地看著衛君瑤,“什么意思?” “那你知道他今天來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么?”衛君瑤不答反問道。 我想了想,本來想說是因為衛君瑤踩界,前來執行條約驅趕我倆出去,可聽她剛才話里的意思應該沒有這么簡單,猶豫了下,“不知道?!?/br> “如果我今天敗在他的手上,要么就此離開三岔灣,從此不得踏足半步,要么從今天開始,便沒有自己的姓氏,鞍前馬后,唯烏鴉道人是從?!?/br> 我一皺眉,沒有繼續開口,隱隱明白了烏鴉道人此行前來寓意何為,心道無論是人還是天靈,一旦開了靈智,那便會生出劣根,只不過或大或小、或顯或隱,特別是在一些手握權錢之人的身上,就顯得更為明顯。 衛道者替天行道,對天下大勢的感知和了解要遠勝過常人,相信有此舉動和想法的定不會只有烏鴉道人一人,這群人的異動直接征兆著天下大勢的下一步走向,看來黃河水清,圣人出世,并不是沒有預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