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在回到屋子之后,我情不自禁地又坐在了畫卷旁邊,看著依舊沒有變化的畫面,和題在卷首的行詩,才發現在當中她用了一個醒字。 只恨我醒君已老,吳山斷崖憶故人。 我盯著這行字看了半天,腦袋里逐漸出現了一副畫面,一盞燭燈,一張伏案,衛君瑤青絲拂面,手中握著毛筆時而垂頭沉思,時而嘴角抹出淡淡微笑,然后提筆輕輕在紙上勾勒…… “小乙,小乙?” 一聲聲熟悉的呼喚將我從睡夢中驚醒,當我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趴在畫軸上睡著了,抬起頭正看見玉姐搖著頭看向我說:“怎么,昨天晚上思春了?” 我老臉一紅,趕緊合上畫軸站起身看著玉姐已經穿戴整齊的打扮,撓了撓頭說:“你現在就要出去???” 玉姐點點頭說:“晚上就回,你白天沒事的時候把這些東西都搬到庫房里去,免得放在這被外人看見惦記?!?/br> 然后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畫軸上,神情復雜地看了我一眼說:“困了就去樓上睡吧,這趟回來我會再清一個房間出來,總讓你打地鋪也不好?!?/br> 我搖搖頭說沒事,早去早回。 在玉姐走了之后,我洗了把臉然后將整個店鋪收拾一空,唯獨留下那張畫卷擺在桌子上,想了想,掏出手機,給龍老大打了過去。 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龍老大的語氣有些意外,說:“一開始看到是你打來的我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呢,啥事啊兄弟啊,是不是馮夷墳的事情考慮清楚了?” 我嗯了一聲,說:“在去那之前我可能要出去一趟,不過有些話還是想要跟你問清楚?!?/br>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龍老大低聲說道:“你是不是想問吳山的事情?” 我沒有作聲,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半響之后,才聽到龍老大重重嘆了口氣,說“其實我當時也沒有能進入到主墓室,那里太邪性,我這輩子加起來遇到的東西都沒有那一晚上多,要不是當時替我頂命的人多,恐怕連我都不能活著出來?!?/br> “里面的情況一點都不清楚么?”我問道。 “倒也不是?!饼埨洗蟪烈鞯溃骸皬囊婚_始洛陽龍頭那邊傳來的消息來看,本以為是座漢墓,可是漢從秦制,多是覆斗式的墓葬,只有到唐朝開始才出現了這種開山為陵的大型工程,并且墓中的構造以及陪葬更是聞所未聞,既不像漢,也不像唐,倒是有點墓壓墓,棺翻棺的意思?!?/br> “什么墓壓墓,棺翻棺,你說清楚點?!蔽壹鼻械?。 龍老大說:“所謂的墓壓墓,棺翻棺,就是說后人在發現一座龍xue寶地之后,在不破壞舊xue的基礎上,改動風水之后,將自己的墓陵建在上面,這樣不單單可以汲取風水大運,更是可以偷氣,將下邊墓xue里的氣運轉嫁到自己身上,算得上是一舉兩得?!?/br> 不知道為什么,在聽到有人在衛君瑤的墓上還建有墓時,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說:“哪個王八蛋這么缺德,有這么大本事自己找個風水寶地不就行了,還他娘的偷別人的氣運,也不怕后代生孩子沒放氣的地方?!?/br> 龍老大在電話那頭干笑了兩聲,可隨即壓低了聲音說:“其實事情怪就怪在這了?!?/br> “怎么了?” “從我當時深入的情況來看,這個墓壓的墓的格局,仿佛是下面的那為主才是后來奪人氣運的,可是從陪葬品來看,下面那為主的年代又要比上面那位久遠一些,也就是說,一個漢朝人,掀了唐朝墓,將自己的陵墓建在了下面,這他娘的太奇怪了,別說見了,我這輩子聽都沒聽說過,就跟那具漢朝尸自己從墳里爬出來,看看墳不行,然后又找了個不錯的唐朝墓,帶著自己所有的棺材和陪葬品挖進去躺那,簡直就是活見鬼了?!?/br> 以龍老大鏟子行掌舵的見識,能說出這種話,看來那個地方的詭異還不是一點半點,可是如果下面的那位主就是衛君瑤的話,這一切也不是不能理解的通,但是她這么大費周章的又是為了什么呢,難不成她跟那墓里面本來的主人有仇? 就算是有仇也用不著糟蹋自己來報復別人啊,而且即便如此,單純的一個墓壓墓的格局,這么會將他弄的如此狼狽,里面肯定還有別的門道。 在聽了我的疑惑之后,龍老大沉默了片刻,才沉聲說道:“這就是它怪的第二個地方,也是最令人不能理解的地方,你能想象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漢朝墓xue里,發現了數量不亞于驪山兵馬俑坑的殉葬士兵,是什么感受么?” “殉葬士兵?”我詫異道。 龍老大應了一聲,接著壓低了聲音說:“而且從殉葬坑的布局來看,我感覺這些殉葬士兵,是在那里守護著什么東西!” 第一百零四章 偏門 我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問道:“守護什么東西?” 龍老大在電話那頭呲著牙說:“我哪知道是什么東西,能走到那里已經是上輩子積了八輩子德了,再往前跨一步,估計我連渣都不剩了?!?/br> “你到底在里面都經歷了什么?”我忍不住問道。 龍老大重重地嘆了口氣,有些悵然地說道:“老弟,從那出來以后,我發誓這輩子都不再回想里面的任何經歷,一想起來就是連續好幾晚的噩夢,我這年紀大了,經不起這么折騰,我勸你也別打那的注意,要是這個世上有神仙的話,估計只有哪位神仙才能倒得了那個斗,凡人沒戲?!?/br> 見龍老大也沒有別的信息可以透露,我應付了兩聲正準備掛掉電話,就聽他在那邊急忙說道:“你這次出去打算去哪?”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差點把地方說出來,可是轉念一想,上一次去洛陽的事情自己什么都沒說,就已經搞的人盡皆知,這一次連龍老大都不知道,看來不管是玉姐,霍老太還是姚二爺,都嚴把嘴關,想必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次的行程。 我想了想,就敷衍道:“也沒什么,可能要回家一趟隨便看看,要不了幾天就回來了?!?/br> 龍老大在那邊沉默了半響之后,語氣似乎有些猶豫地說道:“以后和姚二爺的人在一起的時候多留個心眼,他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br> 他? 在我一愣神的功夫龍老大已經掛斷了電話,我不禁有些迷惑,哪個他,姚二爺還是紅鯉? 龍老大這句不明不白的話讓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太舒服,感覺那個他指的是姚二爺的可能性比較大一點,畢竟連玉姐都讓我提防過姚二爺,對于這種活成了人精的人來說,多留個心眼總歸是沒錯的。 一整天都坐在鋪子里沒什么事,這么多天東奔西走就沒有停過,一閑下來還真有不習慣,屁股上跟長了釘子似的,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等玉姐回來,就見她笑著看著我說:“咋啦?閑不住了?” 我點了點頭說:“我是不是犯賤?” 玉姐笑了笑,將手包放在桌子上倒了杯茶說:“既然如此那正好給你找了個事做,后天跟我出去一趟,也算帶你見見世面?!?/br> 我好奇地看著她說:“啥事???” 玉姐微微一笑,“拍賣會?!?/br> 我一聽就癱在椅子上說:“拍賣會有啥好去的,拿個錘子敲來敲去,為個破東西爭得頭破血流,還不如在家斗斗老黑呢,再說我也沒錢?!?/br> “你沒錢?” 玉姐白了我一眼說:“堂堂筢子行少東家說自己沒錢,你這不是在打我們的臉面么,再說就算是不動用門里那份兒,你自己這幾天掙得,子子孫孫幾輩子榮華富貴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br> 我知道她又在提聘禮的事,撇了撇嘴說:“那是不是其他三門的掌舵也都會去?” 玉姐點點頭說:“除了四門掌舵之外,其他的一些綠林名門包括外八門的五行三家都會參與其中,正好也借這個機會,把你筢子行掌舵的身份公之于眾?!?/br> “這么多人?”我皺了皺眉頭說:“什么拍賣會,居然這么隆重?” “由隆安拍賣行每三年推出一次的子母蚨拍賣會是在外八門乃至整個偏門的一大盛事,當中的拍賣品不僅有價值連城的古董玉器,還包括咱們筢子行委托在那里拍賣的天材地寶,以及拐子行還有千門甚至是蘭花門提供的一些偏器,可以說是風云際會,群龍匯聚了?!?/br>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念說道:“可是在這種場合宣布我掌舵的身份不太合適吧,別人一看我這副模樣,萬一不能服眾,再有像老索頭兒那種出來挑事兒的怎么辦?” “不會,咱們筢子行和外八門中的古彩師以及機關門素來交往匪淺,再說這里是姚二爺的地盤,這么多年來還沒有聽說誰敢在母蚨拍賣會上鬧事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br> 玉姐說到這里頓了頓說:“而且聽說這次拍賣會的長龍是一件跟咱們憋寶一門有著密切關聯的寶貝,無論它是什么,咱都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br> 我見玉姐說的煞有其事,慌忙點點頭,玉姐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好好休息吧,一切有我呢?!?/br> 晚上睡覺時,我又把那幅花卷解開看了半天,發現依舊沒有變化,而老黑也開始對我保持著敬而遠之的狀態,我看著不可一世的老黑也有怕的時候,不由得有些暗爽,這下總算是有對付老黑的手段了。 第二天依然沒什么事,玉姐也沒有出去,倒是接了幾個電話,都是她口中的古彩師和機關門打來的,說是已經到了成都,將會不余遺力地推我上位,并幫筢子行拿下這次拍賣會的長龍。 到了子母蚨拍賣會開始的那天晚上,玉姐換上了一身鑲著碎鉆的黑色晚禮服,一頭烏黑的秀發高高挽起,插了一根貴婦簪,極為高挑,氣質高傲冰冷的讓人有些無法直視。 然后看著我身上穿著的那身唐裝,笑著說:“看來你很喜歡這身衣服,等回來了再給你買幾套,總穿一身不太像話?!?/br> 我嘿嘿地撓了撓頭沒有多說,跟著玉姐上了車,直奔在城中的隆安拍賣行而去。 坐在車上,玉姐一邊開車一邊伸手遞了張卡給我說:“這里面的錢應該足夠拍下那件東西,要是不夠的話,吳老大和雷揚他們也在,還會繼續加碼,到時你來喊價,可千萬不要輸了咱們筢子行的氣勢?!?/br> 我手里接過那張卡,有些好奇道:“這里面有多少錢啊,最少得幾百萬吧?” 玉姐聽了噗嗤一樂,說:“夠買下半個城?!?/br> “半個城?”我渾身一個機靈,頓時感覺手里的卡直燙手,急忙塞給玉姐說:“什么東西這么值錢啊,再說那些人有這么錢跟咱們叫板么?” 玉姐白了我一眼說:“這天底下什么最賺錢?” 我想了想說:“網絡?房地產?餐飲?” 玉姐搖著頭說:“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真正賺錢的行當永遠處于灰色地帶,是見不得光的?!?/br> 我聽了心中一驚,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一個世人皆知,卻始終無法了解其內幕的行業:撈偏門。 其中更是以外八門中的千門為盛,歷史上不少出身神秘,像流星般崛起的風云人物都是出自千門隱士精心培養和訓練的一代千雄。比如蘇秦、張儀出自鬼谷子門下,張良則師從黃石公。千門之人一出,天下大勢勢必為之改變。 而千門的創始人,正是傳說中的上古圣人—夏禹,這個以千術竊得天下,卻仍贏得萬世敬仰的人將千術運用的登峰造極,使江山社稷,便成為一家一姓之私物,人人共謀之鹿鼎。 時至今日,雖然此法歷經歲月長河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可是現存的千術門人,卻無一不是名羅四海,精通千術,壟斷著各個地方賭業的一代梟雄,要是真的把他們的家產公布于世,恐怕勢必會將各大富豪排行榜的榜單,重新洗牌。 玉姐將卡重新推回到我手中說:“有光亮的地方必有黑暗,這是世間千百年來亙古不變的真理,這一次帶你去除了要拿下長龍之外,主要是給你介紹幾位偏門中的大佬,對他們不用太過熱情,也不要裝作清高,保持不卑不亢的態度就行,今天姚二爺和我以及另外兩門大掌舵會捧著你,安心上位,不要過于多慮?!?/br> 就在說話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跑車呼嘯而過,然后一個急剎甩尾橫在路前,玉姐一腳剎車踩到底,正欲發難,臉色詭異地看著我說:“找你的?!?/br> 第一百零五章 子母蚨拍賣會 攔路的跑車停穩之后,一身席地白色晚禮裙的紅鯉撩著裙擺就從車內走了下來。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紅鯉紅光煥發的面容,又看向玉姐說:“血佛手也太神奇了吧,才兩天的時間就恢復這么好了么?” 玉姐沒有回答我,反倒是說:“下去吧,肯定是找你的?!?/br> 我哦了一聲趕緊打開下車走到紅鯉跟前,就見她抱著肩膀依靠在車門上,眉梢眼角不經意間溢散而出的那種淡淡孤傲,很冷,很艷,再配上白色長裙在車燈的照耀下宛如冰山雪蓮花,生人勿進,明明就站你面前,可是卻總是讓你感受到無比遙遠的距離。 一股莫名地自慚形穢在心頭油然而生,想問的話一下子也卡在喉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然后就聽見紅鯉抱著肩膀淡淡地說:“二爺讓我來保護你們,跟著我的車走吧?!?/br> 轉身回到車之后,玉姐笑著說:“二爺為了迎合你也是下了血本,竟然讓紅鯉當你的貼身保鏢,真不是你上輩子哪修來的福氣?!?/br> 每當玉姐將話題扯到這方面的時候我都選擇回避,看著亮在前面的車尾燈,想著姚二爺說的話,默默地嘆了口氣。 隆安拍賣行位處城中心地帶,四周皆是高聳林立的現代化高樓,只有隆安拍賣行還保留著老建筑的風格,安隅一角,顯得既突兀,又獨特。 下車后我看著停在四周各種掛著外地車牌號的豪車,還有站在拍賣行正門口的一排排黑衣壯漢,一時間有點忐忑,忽然就感覺到胳膊被人輕輕挽住,下意識地回頭一看,竟然是紅鯉。 當時就感覺臉上臊的不行,正欲把手掙脫,就見紅鯉臉上毫無表情地淡淡說道:“二爺讓我對你貼身保護,并給足你面子,難不成你想把這工作交給玉姐不成?” 我看著紅鯉臉上不盡人間煙火的氣息,和在一旁莞爾的玉姐,尷尬了咳了聲說:“那,那也行?!?/br> 玉姐來過這里,熟門熟路,將我們帶到大門口,伸手招來一位伙計說:“筢子行少東家白爺?!?/br> 那名伙計聞言轉過臉在我身上自習打量了一下,然后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二樓雅間,地字閣?!?/br> 在進入到一樓大廳的時候,才發現這里面已經站滿了人,大家都手中都端著酒杯,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像極了在電視里才能見到的那種上層社會才能參加的高端酒會。 而且我還發現,這里面男的無論老少丑俊,身邊都會站著一個貌美如花的二八少女,也不說話,只是在一旁微笑地看著眾人閑聊,倒是有點紅花襯綠葉的意思,而我似乎也有些明白過來姚二爺所說的給足面子是什么用意了。 而圍在這群人中間的,則是一個讓我既熟悉又惡心的面孔,金大發。 金大發作為岔子行的掌舵,各行各業做事都少不了他的影子,顯然對這種場合諳熟于心,整個人也是八面玲瓏,就好像這里的人就沒有他不認識的,端著酒杯從頭碰到尾,當注視到我的目光時,臉上一愣,接著撥開人群走到面前,先是掃過站在我身邊的玉姐跟紅鯉,然后皮笑rou不笑地說:“白少東家?!?/br> 一看到他我就忍住想起那日在掌舵大會上他那副不可一世,恨不得將我剝皮抽筋的樣子,本想轉身就走,可是再看到他端著酒杯手上的那根斷指,終究是點了點頭:“金掌舵?!?/br> 然后二人對視了片刻,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就見金大發臉上的橫rou抖了抖說:“聽說今天筢子行在這里有大動作,是不是真的?” 我止住了腳步,抬眼看著他沒有說話,金大發猶豫了片刻,沉吟道;“今晚有人會對你們下狠手,多留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