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我這人有些怯生,見人不太會說話,尤其是漂亮女人,雖然確定這個長生當就是季宗卜讓我來的地方,可是還是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不敢進去,直到那女人看到了我,眼神微微詫異,從屋內裊裊婷婷地走了出來。 “你是來找人的嗎?” 女人看著我,我臉紅的有些不知所措地說:“請,請問玉姐在這嗎?” “你找她有什么事?”女人問道。 我說:“是我師父讓我來的?!?/br> 女人聞言先是一愣,緊接著咯咯咯地吃笑,“你就是八爺收的徒弟二娃子?” 我尷尬地點點頭,她笑著把我領進屋,然后坐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我。 我被看地左右不是,手都沒地方放,就聽她說:“二娃子是你的大名嗎?” “不是啊,我叫白小乙,二娃子是我乳名?!蔽胰鐚嵒卮鸬?。 “白小乙?” 玉姐微微蹙眉,“那為什么叫你二娃子呢,也不挨著啊?!?/br> “因為我有個哥哥剛出生就死了,他叫大娃子,所以我叫二娃子?!蔽艺f道。 玉姐點點頭,說:“行了,以后你就叫大名吧,二娃子怪不好聽的,八爺有說過讓你來干嘛嗎?” 我說沒有,就是讓我來找你,別的沒說。 玉姐聽了沉吟片刻,“你就先住這吧,樓上有房間,東西都是新的,你盡管用,有什么需要跟我說,我白天的時候會在這?!?/br> 說著掏出一串鑰匙告訴我哪個是開哪扇門的,又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天快黑的時候就走了,在臨走之際,玉姐鄭重地看著我說:“十二點之后,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開門,更不能應,知道嗎?” 我聽了心頭微顫,這句話十分耳熟,隱隱覺得三岔灣的事情可能并沒有就這么過去。 樓上就是個小房間,雖然不大但是生活用品應有盡有,我躺在床上忽然覺得很累,這些日子積累的疲倦一下子涌了上來,強打個瞌睡給爹娘打電話報了個平安,然后洗了個澡昏昏沉沉睡去。接下來的日子里季宗卜都再也沒有露過面,玉姐每天早上不到8點準時來開門,守在店里一個生意都沒有,我不禁有些懷疑這個店到底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些天里玉姐跟我說了不少有關憋寶人的話題,也讓我對這一行有了初步的了解。 憋寶一門說起來也是大有來頭,屬于舊社會的外八門,不在三百六十行之列,專門為尋找天靈地寶而生。 凡是風清水秀,風水上佳的地方,大多都有“天靈地寶”所藏。 天靈地寶,自然都是奪天地造化的奇珍異寶,相傳暗中受鬼神所護,倘若隨便觸動,肯定要招來滅頂之災,而必須用一種特殊的方法,才可以接近取之。 行行有道,憋寶一行有四絕,那就是觀天、相地、踩龍、盤口。 “觀天”指的是夜觀天象,看吉星方位及星芒黯淡,就可辨天地間吉氣旺方,生氣流向; “相地”則是尋山看水,看風水知龍脈格局,就可知xue口生氣流轉,知砂水之貴賤; “踩龍”則是說這行人奇藝精絕,本領高超,即可上山捉虎,又可下海擒龍。 “盤口”是說見多識廣,山、醫、相、命、卜,無有不精,察言觀色,相面知心,這是入門的基本功。 我當時正處在熱血沸騰的年紀,聽了這些只感覺一股熱血沖腦,恨不得馬上學會這些手段回去替爺爺報仇。 玉姐察覺到了我的變化,告訴我說,入得此行之后,的確有可能大富大貴,異于凡人,但是有句話說的好,富貴險中求,有多大的貴,就有多大的險,這行里拎著腦袋過日子,說不定哪天小命就得扔里面,為什么這行人才凋零,連知道的人都少之又少,就是因為很多人憋寶不成,最后把命都搭了進去。 而且這一行還有很多禁忌,例如季宗卜曾經說過的憋寶不倒斗,雞鳴不露頭,這倒斗既是指盜墓,也是指那些有主的寶貝,像什么墳里埋的,別人家擺的,東西再好也是不能動的,否則一定會死于非命。 聽到這里我沉思了下來,如果按照這個說法,季宗卜在收我為徒之前是怕壞了這個禁忌才不敢出手,那么鬼婆婆和英子是屬于有主之人? 可是他們有沒有主和我又有什么關系,而且他說過英子的主人是河底的那個東西,難道說那東西和我有什么聯系? 只可惜季宗卜到現在都沒個蹤影,等他出現我一定要問個清楚。 玉姐還告訴我,這天靈地寶其實是兩種東西,一種是天靈,一種是地寶。 天靈一般都是活物,是些有靈性,有道行的畜生,一般吸收日月山澤之氣,在體內慢慢的演變,使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異,從而生“寶”,這種機率比萬分之一還要小,可遇而不可求。 成了精的蜈蚣身上有“定風珠”,成了氣候的狐貍身上有“火云丹”,這些都是世間難得一遇的寶貝,也是無價之寶,稱為“上靈”;而相比之下,雖然罕有,但是按照自然規律,一甲子以上才能形成的寶貝可以稱得上是“中靈”;至于那些“牛黃”或是“馬寶”,雖然也是價值不扉,世間難求,但是從相靈上來看,也只能算為“下靈”。 而地寶一般都是死物,不會動的東西,什么金銀珠寶,奇花異草,這類的東西也是靈氣充沛,獨得天地之華。金銀珠寶埋在地下,時間一久,就會靈氣凝聚成人形,不同的寶貝幻化的人形也不一樣,有句口決概括為:金銀童子玉嬌娘,珍珠小妹,奇器丑郎。 民間傳說最廣的就是成了精的人參,會變成人參娃娃,蹦蹦跳跳出來玩耍,只要用根系了紅線的針別在他的身上,天亮后就可以找到千年人參。 能幻化成人形的寶物都稱得上是“上寶”,千里難尋,世間少有。而那些奇花異草,雖得日月之精,有起死回生,起死人,rou白骨之能,但是也只能稱得上為“中寶”;至于地下埋著的寶貝或是什么珍稀草藥,就算是價值萬金,也只能稱為“下寶”。 那天玉姐在店里跟我聊到很晚才回去,臨走之前特意交代我關好門窗,我一個人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靜,甚至開始懷疑三岔灣子的事情,是有天靈地寶在作怪。 季宗卜曾說英子是地寶,能幻化成人形的地寶是上寶,難不成是英子在黃河里溺死之后被某個東西奪了舍,既是地寶那就肯定是死物,總不會是埋在黃河里的什么物件吧。 想著想著眼皮子發沉就睡了過去,在夢中我又看到了爺爺,爺爺佝僂又孤寂的身影出現在黃河岸邊,朝我一邊揮手一邊呼喊著什么,我朝他跑了過去,可是無論怎么跑都不能縮短距離,就在我著急的時候,在爺爺身后的黃河水里忽然冒出來一群人,死死抱住爺爺的身體將他拽入到水中。 我從床上上一驚而起,還沒來及回想夢里的內容,就聽到樓下的大門傳來一陣急促的拍打聲。 第十二章 二指羊倌 中國人敲門是有講究的,正常敲門應該是一頓兩叩,第一下是說有人來了,中間停頓是留給主人反應的時間,而后兩下則是催促主人開門。 像這種不間歇的拍打,只有奔喪才會如此。 特別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聲音異常刺耳。 我記得玉姐的囑咐,沒有搭理它,可是那聲音卻十分執著,一直拍個不停,而且伴隨著拍門的聲音,隱隱約約就聽到有人就在叫我的名字。 “快開門,二娃子!” “二娃子,是我,快開門!” “二娃子快出來!” …… 我聽的滿頭大汗,這些聲音我都熟悉,全都是三岔灣的村民! 洪水淹沒村莊的場景歷歷在目,村里的人到最后都沒有瞧見蹤影,我曾一度懷疑他們被英子騙到河底的那些水潭里,可是這聲音明明就是他們的,難道說他們還沒死? 我躡手躡腳從床上爬了下來,沒敢開燈,憑借著手機微弱的燈光摸到了樓下,大門被砸的微微晃動,聽聲音像是很多人同時在拍門。 一聲聲帶著老家方言口音的呼喊傳入耳中,我站在屋子里出了神,手不自覺地就朝著門把手伸了過去,就在觸碰到門鎖一剎那,一股金屬的冰涼感順著手指就傳到了腦中,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大腦陡然間清醒。 就算他們沒死,那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成都距離老家足有上千公里,這么多人同時選擇大半夜的過來,這不正常,外面的那些東西不是人! 當初在三岔灣的時候,我就是因為沒有聽爺爺的話半夜開門才遇到了鬼太婆,玉姐也叮囑過我過了十二點不能開門,而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多種,如果我剛才鬼迷心竅地把門打開,我都不敢想象會看到什么東西。 想到這里汗就從腦門子上下來了,我哆哆嗦嗦地看著門鎖,那觸指冰涼的感覺現在還殘留在指尖,想起晚上玉姐臨走時說的話,肯定是她在上面動了手腳。 敲門聲持續到了后半夜才消失,我就一直抱著腿用背抵著門坐在地上,直到窗子外面見了光,聽到門鎖松動,我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玉姐在進屋的一瞬間神情從嚴肅化為輕松,拎著兩碗酸辣粉放在桌子上,我問餓不餓。 我搖搖頭,問玉姐是怎么知道昨天晚上會有情況發生的,玉姐反倒問我,昨天是你離開三岔灣的第幾天? 我算了算,已經是第五天,可是這有什么問題么? 見玉姐不說話,我不禁陷入沉思,五天的時間,三岔灣的村民是在我離開的頭兩天的夜里就已經消失了,如果這兩件事非要扯上關聯的話,那就是…… “頭七!” 我脫口而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玉姐,“他,他們真的都已經死了么?” “你心里肯定比我更清楚?!庇窠阏f。 我感覺嗓子眼發緊,“可是他們為什么要纏上我?” “這我哪知道去,興許你拿了人的東西也未必?!?/br> 我苦笑著說我哪有,我當初和爺爺還幫他們來著,他們總不能這樣恩將仇報吧。 “凡事必有因果,人死之后有三七,昨天只是頭七,還有二七和三七,在此之前如果你了結不掉他們的怨念,接下來的事情怕不是這一扇門能阻攔得了的?!?/br> 玉姐說完稀溜溜地吸著酸辣粉,我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坐在門口愣神,想不通其中的緣由,如果三岔灣的冤魂真的就此纏上我的話,那我和爺爺所作所為無異于和扶老奶奶過馬路反被訛醫藥費是一樣的。 到了中午的時候,玉姐讓我看門去買午飯,剛走沒多久,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臭味兒的乞丐就進了屋。 我正要從兜里摸零錢打發他出去,就聽乞丐說:“玉姐呢?” 一聽這還是個???,就說玉姐不在,掏出一張五塊的遞給他讓他趕緊走。 說實話這五塊錢掏的挺心疼的,在我們老家那邊都是打發一毛兩毛的,五塊錢都夠我在門口買碗小面了,可是兜里只有五塊,玉姐那么愛干凈,如果讓他回來聞到店里這個味道肯定會不開心。 那乞丐手里接過錢直接給愣住了,嘴唇子抽了抽,似乎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樣子,而且我注意到在他手掌上,少了三指。 “你怎么來了?” 玉姐這個時候回到了店里,看向老乞丐的眼神閃過一絲慍色,老乞丐諂諂地說:“牽了頭野紅羊,大瓜無皮,收不收?” “我都說了多少次,你牽的東西不收,以后別再來了?!?/br> 玉姐說著就要轟人,我這才意識到這個這個蓬頭垢面的老人并不是乞丐,而是羊倌。 羊倌也是憋寶一行的分支,本事不如憋寶人大,常年在農村和深山老林里尋找下品的天靈地寶或者大小瓜,有些本事,他們管天靈地寶叫做羊,根據好壞分為紅羊和黑羊,通常都是自牽自銷,遇到解決不了的就會找到憋寶人,賣個信息費。 “天靈地寶”之下的其它東西,都稱之為“瓜”,按其珍稀貴重程度,粗略的分為“大瓜”和“小瓜”,但是也沒有什么具體的界限,就像人參一樣,十年以內的還是小瓜,百年以上的就算是大瓜了。 老羊倌所說的大瓜無皮和野紅羊,意思就是牽了一個介于大瓜和下寶之間的無主紅羊,自己牽不動,想賣給玉姐。 玉姐是季宗卜的風口,專門替他搜集有關天靈地寶的消息,一支百年人參才勉強稱得上是大瓜,價值千金,可是老羊倌那里接近于地寶的東西玉姐居然不要? “這次的風頭千真萬確,我剛從那里回來,沒去二家,對您來說九牛一毛,您就順手給收了唄?” 見老羊倌沒有放棄的意思,我好奇地問:“是個什么東西?” 老羊倌有些戒備地盯著我,“你是哪個哦,我咋沒見過你咧?” “他是八爺的徒弟?!?/br> 玉姐淡淡說著,老羊倌屁股跟裝了彈簧似的“蹭”地從地上一跳而起,撩了撩遮在眼前的頭發,瞪大了眼睛盯著我,“你個是八爺的徒弟?” 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老羊倌跟看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說:“少東家,老倌家里解不開鍋嘍,您就行行好給收了,給點兒嚼頭就行嘍?!?/br> 我被他一口一個少東家叫的很尷尬,見玉姐沒有搭理他的樣子,就說:“我啥也不會,就是對你說的那頭紅羊好奇?!?/br> 老羊倌一聽兩眼直冒光,“是個好東西啊少東家,狗靈哇!” 狗靈? 這個詞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可是又不好意思直接問,這樣豈不是既失了少東家的身份,又掃了季宗卜和玉姐的臉面。 “這狗靈在民間叫做犬神,傳說在一只被綁著餓瘋了的狗的面前放上美味的食物,在它想吃東西的欲望最為強烈的時候,砍下它的頭,狗的靈魂在這一刻脫殼而出,就會產生狗靈?!崩涎蛸奶蛄颂蜃煺f道。 我聽的直皺眉頭,狗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以前在農村的時候家里也沒少養狗,這樣做未免也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