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德對王國祿說：“老二仔，這回看你回來話不多，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

    “哎，本來大家都開心的在一起，我倒是忘記了廠里那些不開心呢，但是阿爹你這么一問，我還真是有些煩??！”王國祿想起最近廠里那些煩人的事情。

    “有煩心事啊，我看你那個廠里就別去工作了吧，你找個在鎮上的工作，這樣回家也方便！”王祖德看著王國祿。

    “我也正有這個想法呢，你不曉得，現在廠里天天在查資料呢，說什么貧下中農，資產派的。亂得都不能正常干活了，我和克福也不想呆在那里了?！蓖踝娴掠魫灥恼f。

    “好啊，我也希望國祿來近點！”葉明芝看著王國祿。

    “什么貧下中農，資產派啊，我們這里沒聽說過??！”王祖德疑惑的看著王國祿。

    “這個我倒是聽向榮說過，他也是前兩天剛從場壩回家，說了現在場壩那些地方也在查呢！”老鹽妹接過王祖德的話。

    “大姐夫也碰到這樣的事情了？那還是讓他早點回家吧，我看這就是亂套的社會??！”王國祿看著老鹽妹囑咐到。

    “嗯，他這次回來就準備在家里不出去了，他說現在場壩的工地也停工了！”老鹽妹說。

    “哎，都一樣啊，看來我們那個鞋廠也快停工了！”王國祿說。

    “那到底什么是貧下中農，資產派??？”王祖德看著王國祿和老鹽妹問。

    “就是現在國家有點亂了，聽廣播里說是要搞文化改革呢，還好我們家幾代都是貧農，要不我可能也被點名改造了?！蓖鯂摻K于把憋在心里的話說出來了。

    “我們隊上倒是沒有這些事情啊，只是聽說我們要去西北修鐵路，以后我回家可能沒這么方便了！”王國福想到要離開家很遠，也有些舍不得。

    “哎，你是正式的鐵路工人，要聽從上級的安排，只要你過得好，在遠我和你爹也能安心的！”祖德嫂雖然有不舍，但還是安慰著王國福。

    “有阿媽這句話，我就安心多了，以后家里就全靠你了二弟?！蓖鯂？粗荒槼钊莸耐鯂?。

    “大哥，你放心吧，只有你們隊上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改造，就好好干吧，我就呆在家里了！”王國祿看著自己的大哥。

    “改造？怎么改造？誰來改造??？”王祖德把心里的疑問都說了出來。

    “就是最近廠里剛剛多了一隊戴著紅袖章的小將，到處都貼滿了主席的像，我們每個人都發到了徽章和小紅本本，每天都要背誦呢！”王國祿說，他想起前兩天自己因為背錯了幾句就被打了，心里就不痛快。

    所以說起這些的時候他是厭惡的，王祖德似乎感覺到了這種厭惡。

    “那你們還勞作嗎都去背書了？”

    “所以說都亂了，只要戴紅袖章的小將一來就必須停下手里的活背書，哪里還勞作啊，都沒有正常的生產了?！蓖鯂摽粗踝娴?。

    “背的什么書啊，聽你講這樣子，這廠里不就亂套了，做鞋子的還要背書?！蓖踝娴孪氩幻靼资窃趺椿厥?。

    “是啊，亂套了，背不好還要挨打呢！”王國祿自己都不明白呢。

    “那沒有人提意見嗎？”王祖德問。

    “還敢提意見啊，那些兵橫沖直撞的，兇得很啊，多說幾句話就要被打的，誰還敢提意見啊。還好我們寨子里沒有這些東西?！蓖鯂摽墒怯H眼見過那些兵的兇殘的。

    “這就是改造??？”王祖德問。

    “還不是呢，嚴重的是把人拉到廣場上，說他犯了什么罪，然后讓在場的人都去打罵他，我們廠里就批斗了一個，我和克福不想去都不行，被逼著去了?！蓖鯂撓肫鹆饲皫滋旃S里改造的事情。

    “有這樣的事情??？你們廠里這么嚴重啊，那還是不要干了吧，我看這回你就別回去了，如果真的要改革，那不是要掉腦袋的事情嗎？”王祖德擔心的說。

    “是啊，那個人就被打得頭破血流的，不知道后來怎么樣了，我們又被逼回廠里去了?！蓖鯂撜f。

    “你們沒有事情吧？”王祖德關切的問。

    “我們沒有事情，倒是那些主任啊，廠長啊要吃苦頭了，那我和克福說我們就不去了，正好這回也剛領了工錢?！蓖鯂摽粗蠹?。

    “嗯，既然世道又亂了，那你還是在家里呆一段時間吧，至少現在我們寨子上還是穩定的?！蓖踝娴滤闪丝跉庹f。

    “是啊二弟，不要去了，就呆在家里吧！”老鹽妹看著王國祿，他從向榮那里聽到的可沒有國祿說的嚴重，她都不讓向榮去場壩干活了。

    “好啊，正好明芝也懷仔仔了，我就在家里陪著她吧！”王國祿看著葉明芝，葉明芝笑著回看他。

    “好啊，這樣家里也多個勞力了，我們再到山上去開些荒，年成好了是餓不死的?！蓖踝娴驴粗鯂撜f。

    “是的，當初災荒餓飯我們都挺過來了，不能再被這改革打倒了，一家人在一起總是好過些。萍妹，你們寨子上還好吧？”祖德嫂聽了半天有點明白他們將要面臨危險了。

    “我們那里還好啊，沒聽說改革的事情??！”盼萍他們寨子更靠近山里，所以消息傳遞都比較慢。

    “那就好，沒事情就好！”祖德嫂松了口氣。本來一家人都在高高興興的祝賀，但是一講到改革,大家的神色都凝重起來，好像巨大的危險正朝他們壓過來。

    聊了一陣子，大家都有了困意，于是各自洗臉洗腳上了床。第二天回娘家的姑娘們趕回了自己的寨子，王國福也帶著自己的媳婦去了鐵路。

    只有王國祿和羅克福為了躲避改革的運動，再也沒到縣里的鞋廠去工作了，他們就留在擺咔寨里作農業生產，但是，誰想到，這個運動還是波及到了山寨。

    那是67年的春天，王國祿的第一個孩子剛出生不久。寨子上來了一隊穿著黃色軍裝的少年，他們大都十七、八歲，還是稚氣的臉龐，胳膊上都戴著紅袖章。

    “隊長，趕緊著急全寨的人來開會學習！”帶頭的少年用命令的口吻跟王祖德說。王祖德看他們那樣，想到了國祿說的紅袖章小兵，他心里打了顫，“主席萬歲！”他趕緊說。

    這是國祿跟他講過的，見到這些兵先說這句話，他們就認為你是崇拜主席的，這樣就不會太為難你了。

    “主席萬歲，看來王隊長是知道國家政策的，這就好辦了。把這些徽章都發給寨民，這些‘紅本本’，海報，也要發到每一家?！毙”犻L指著桌子上的一堆文件資料。

    “是，我馬上召集人來開會?！闭f完王祖德從村公所拿起電池的大喇叭開始喊：“全寨的男女老少都到‘公地壩’來，上面來人開會了！”

    “不管在干什么的，都趕緊過來開會！”小兵隊長接過王祖德的喇叭就大聲的喊到。不多時，全寨的人都聚到了‘公地壩’。

    “我們代表主席到你們寨子上來給你們做思想的武裝，讓大家學習‘紅本本’，把封建的思想甩掉?！毙”犻L站在前面看著全寨的寨民。

    全寨的人都懵懂的看著他，接受他發下來的每一樣東西，聽他不停的崇拜主席的言論。

    忽然六十多歲的老陳公說了句：“我們曉得毛主席好，但是我們這也不認字啊，怎么背？”

    “誰在那說，站出來，你是不想背偉大的‘紅本本’嗎？”那隊長變得暴躁起來，他走到老陳公身邊，把他拉了起來，拎到人群的前面。

    “你們說，像這種不愿意背‘紅本本’的落后分子怎么辦？”隊長指著老陳公問一起來的紅袖章小兵，只見那幾個人圍著老陳公，一人給了他一巴掌，就打在臉上。

    看得全寨的人都揪著心，等十二個人打完，老陳公滿臉通紅的暈坐在了地上，而那隊長絲毫沒有可憐的心：“這就是落后、對抗分子的下場，誰要是可憐他就跟他一樣！”

    聽了他的話，人們只好默默的看著老陳公，等所有資料都發完了，那隊長耀武揚威的說：“這些都是要讀要背的，我們會定期過來檢查的?！闭f完一隊人又揚長而去了。

    全寨的人看到他們那樣，都被嚇住了。

    從那以后王祖德必須每天晚上召集全寨的人到倉庫里點燈學習‘紅本本’，王國祿成了教大家學習的老師。

    “我們只要按照他們的要求做，他們不會為難我們的！”

    “國祿，你是不是碰見過這些人啊，他們都是誰??？”王大成問，他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只是他還沒了解這改革。

    “我之前和克福做工的廠里也有他們，他們是來搞改革的小將，就是要崇拜主席，反對資本主義?！蓖鯂摵唵握f了自己對于這場改革的理解。

    “那你說我們這個小山寨哪里來的資本派啊，白天要干一天活，這晚上都累死了還要來背‘紅本本’?！蓖醮蟪杀г沟恼f。

    “你可別這么說啊，你忘記老陳公的下場了，千萬別讓那些兵聽見了，否則你就成了落后分子。挺一挺就過去了，我想不會一直這樣吧！”王國祿想總有一天這‘改革’總會結束的。

    “挺一挺就過去了，我們也只有認命了?！蓖踝娴乱不仡^看著王大成，這個和王粉桃好的小后生，他不希望這個后生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