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寂靜了一秒，然后掌聲雷動。

    韓程被說得無地自容，謝以風接下來關于他演技的點評他全都聽不見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臺。

    不只是韓程，接下來好幾個選手的點評都由謝以風來完成，他一針見血的評價讓在場的選手心服口服。

    雖然沒想到評委中最年輕的謝以風的加入，并沒有讓整個試鏡的難度降低，反而更加刁鉆。但這人性格卻很好，愛開玩笑又接得住梗，大家想恨他都恨不起來。

    不知不覺，這場試鏡就到了尾聲。

    要招募的角色都已經定的差不多了，唯一比較可惜的是許暢這個角色至今沒有找到特別合適的人選。

    表現最為突出的，是在試鏡中途就上場的曾昂。他把許暢那種壞學生的桀驁不馴，通過眼神和設計的小動作生動地表現了出來，結束后蔡導頗為滿意地朝他點點頭，還特意問了他最近都接拍了哪些劇，有沒有檔期什么的。

    瞧著曾昂一副喜從天降的表情，在場的其他人雖然嫉妒，但也清楚，不出意外的話，男二許暢應該就是由曾昂來出演了。

    曾昂從舞臺上下來，只顧著高興，接受著來自身邊人的祝福，看都沒看徹夜幫他對戲的周玉和一眼。

    當然周玉和也沒在意他，他的視線全部跟隨著評委席上的青年。

    他在看完曾昂的表演之后，并沒有發表意見，只是懶懶地窩進椅子里。避開了頭頂聚光燈的照射，鴨舌帽下的那張臉仿佛陷入了黑夜的淺影，雖然看不清表情，但仍然散發出深沉的氣息。

    周玉和是抽到倒數第三個上場的，剩下兩個都是女孩，也就是說他是這場試鏡會最后一個男性選手。

    試鏡越到后面，對選手來說當然越是不利。且不說審美疲勞，很多導演編劇選角，不光是看實力，還要看眼緣，若是心中有了滿意的人選，那后面出場選同一個角色的選手便不會怎么認真看了。

    這非出銀河系的運氣。

    周玉和嘆了口氣，稍微活動了下筋骨，便拿著自己剩下那半杯冷掉的奶茶上場了。

    嗯？

    看著拿著奶茶踏上臺階的少年，他身上穿著的白t還明顯有一大塊奶漬，所有人都不由一愣。尤其是蔡嶸希導演，眉頭都皺在了一起。

    這……也太不修邊幅了吧？奶茶潑了這么大一塊，還說是i.s的藝人，都沒有助理帶著備用的衣服嗎？

    現場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有時候一個人的態度比演技更重要。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這么冒失又馬虎，能拿出什么好的表演來？

    蔡導抿了抿嘴唇，接過周玉和遞來的報名表，表情冷肅地抬起頭，忽然看見對方春日和煦般得體禮貌的微笑，心里的壞印象不由得稍稍減輕了一些。

    儀態和氣質倒是不錯。

    “你要試的角色是張齊是吧？”蔡導抖了抖手里的報名表道。

    “不，我想臨時修改試鏡的角色，我希望可以試試許暢?！鄙倌晡⑿χY貌地對三位評委說，線條優美流暢的眼眸里面透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定。

    他的聲音不是很大，但足以讓觀眾席前三排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嘩然。

    臨時修改角色，這種事在試鏡過程中并不是沒有，但那都是大牌的特權。在普通的試鏡中，報上去了什么角色就得準備什么角色，換來換去豈不兒戲？而且對其他人也不公平。

    所以整場試鏡下來，除了評委要求選手表演其他的角色，是沒有任何人敢擅自站出來說要換角色試鏡的。

    后排的人在前排選手的口中知道周玉和說的話后，也跟著驚訝起來。

    全場漸漸安靜了下來，看著蔡導臉上越來越陰沉的臉色，所有人都不由為這個大膽的家伙捏了把汗。

    果然——

    “不可以，”蔡導冷冷地拒絕，“你準備了什么就表演什么?！?/br>
    面對如此沉重的氣氛，一般沒有經驗的新人早就被嚇得不知所措了，但周玉和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和忐忑，反倒非常淡定地把手里的奶茶放到了謝以風的桌前，強大的心理素質令人有些刮目相看。

    “可以暫時寄放在這里嗎？”周玉和輕聲問道。

    “當然，”謝以風從椅子上直起身子，漆黑的眸子里翻涌著潮汐，他這么直直地望過來，饒有興趣的嘴角讓周玉和心跳有些快，“好好表現?！?/br>
    同樣是“好好表現”，對周玉和說的四個字卻好像是從微微發脹的胸口發出來的一樣，伴隨著奶茶散發在空氣里的些許甜味，奇異地安撫下了周玉和心里所有的不安和緊張。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走到舞臺的右側，在聚光燈的光影變化中，少年挺拔的身姿漸漸變得有些松弛和……吊兒郎當？

    只是一個側影……這個家伙！

    蔡嶸希心里一驚，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

    一整天累積下來的疲憊，在看見這個側影的瞬間清醒了過來。

    校霸張齊，是跟在許暢身邊的一個小弟，學渣混混，整天沒個正行，在這部劇中主要的作用就是調侃許暢和女主的關系，替他打助攻。這樣的一個角色分量不多，但又是男二和女主之間情感戲的關鍵，演出來并不難，難就難在出彩。

    試鏡的這一場戲，就是女主和張齊結下梁子，繼而與許暢產生交集的場景。

    少年從舞臺的右側走來，一手順著開衫的一角插進兜里，一手隨意地揉著腦袋，把柔順黑亮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嘴唇微張，一個綿長而又緩慢的呵欠沒精神地吐了出來，那雙極漂亮的眼睛此時也毫無生氣地耷拉著，只是通過步履和身形的改變，他的身上就透露出一種nongnong的小市井之氣來。

    那渾身都散發著的大大的“喪”字，非常自然地將少年周身的氣場改變了。

    這樣的改變，看似微小，卻不簡單?？此婆既?，又有種隱隱的“有意為之”——

    一個演員，要在頃刻之間完成狀態的轉換，并且十分自然地體現出來，沒有深厚的功底或驚艷的天賦，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轉變，他身上原本非?？鄯值哪虧n，變得不再突兀，不再一眼就讓人覺得不舒服……而是在這個瞬間，和他整個表現出來的不修邊幅的狀態，非常和諧地融洽在了一起！

    好像他的衣服跟他的氣質一樣，就應該是臟亂而喪氣的。

    張齊往四周看了一會兒，喪氣的眼神之下暗藏著些許陰狠的氣息，他正準備說詞——

    “卡——！”

    仿從夢中驚醒。

    才被周玉和拉入戲中世界的觀眾們被一聲鏗鏘有力的喊聲驚得猛然一震。

    他們看見，今天整場試鏡會只有一次發言沒有使用過話筒的蔡嶸希導演——

    第二次，壓抑著激動的心情，來不及開話筒就迫不及待地向舞臺中央的少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許暢，你來試試許暢?！?/br>
    第5章 分手虐渣

    蔡嶸希畢竟還是老江湖，在短短一瞬的失態之后，又馬上恢復成了淡定的模樣。

    在這個圈子，他見過多少演技絕佳的演員，剛剛只不過是因為和預料中的結果有大大反差，而且這個少年在試鏡中情緒的變化實在是……用吊打全場來形容也不為過。

    但再怎么厲害，也不過是個新人罷了。

    見多識廣的蔡導拿起話筒，聲音平靜，“拿上你準備的道具，以風，你去幫幫他?！?/br>
    就算方才沒有意識到周玉和的表演有多驚艷的選手，這個時候聽見蔡導讓男主角謝以風和他一起試戲，也該知道蔡導對這一場試鏡的重視程度了。

    先是帶著奶茶上場，然后是試鏡換角被拒，再然后是表演才剛開始一段蔡導居然主動要求讓周玉和來演許暢，還讓謝以風幫他配戲——

    接二連三的意外發展，讓現場連空氣都變得非常緊張。

    尤其是坐在臺下的曾昂，他在最開始聽到周玉和說要換角演許暢的時候，手就捏在了一起，好不容易聽見蔡導的拒絕才稍稍松口氣，想不到……！

    這個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剛剛那短短幾秒鐘的表演，就連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周玉和，盡管是喪氣而頹唐的角色，但他身上那股靈動的氣息卻讓人覺得他好像在發光！

    不安，緊張，還有許許多多看好戲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舞臺。

    相對于觀眾們的屏息以待，處于舞臺中心的幾個人卻淡定了許多。

    周玉和在得到指示之后，拿著奶茶和謝以風到一邊的幕布后面商量了一下接下來的戲要怎么演。

    周玉和快速地說了一下自己的構想，謝以風站在陰影里，燈光只能剛好斜照出他優美利落的下巴線條。

    “你看可以嗎？”周玉和有些忐忑地問道。

    “就按你說的來做吧，我覺得可以?！敝苡窈涂床磺逅幱爸械谋砬?，只有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在光與影的交匯處分外清晰。

    幕布一陣輕微的抖動，二人商量好出來，準備開始表演了。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屏息期待。

    許暢和張齊，這兩個角色乍一眼看來沒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同樣是校霸，同樣是學渣，劇本中許暢的人設就比張齊多了一條“雖是富家子弟但因為家庭原因在校園中并不顯露”，好嘛，唯一的區別都不“顯露”了，這還要人怎么演？

    區分這兩個人物，是所有試鏡許暢和張齊的選手的共同難題。

    他們想過通過小道具和舞臺設計來達到加強人物形象的效果，像機車頭盔，棒球棍，當然最常見的是煙，結果蔡導一句“你演許暢/張齊”試試，這些小道具全都失了靈，演出來的人物要么大同小異，要么用力過猛。

    在看了這么多相似的“許暢”和“張齊”后，選手們都很期待周玉和會怎么做。

    借助道具還是純粹的肢體表達？只有肢體表達的話要展現兩個相似的人物太干澀了，要用道具的話，道具又在哪里？總該不會是那杯奶茶吧！

    就在眾人紛紛猜測的時候，兩個少年遠遠地從舞臺的另一邊慌亂地跑來，穿著深灰色開衫的少年臉上滿是張揚，細碎的黑發隨著他的跑動飄搖不定，卻絲毫不顯凌亂，身上被折進褲兜的衣角也拉扯了出來。少年長身玉立，氣質拔群，再也沒有剛才“張齊”那渾身上下透出來的頹廢勁。

    許暢一手拿著茶杯，頻頻回頭，好像后面有什么人在追他倆一樣。

    兩人就這么直接跑到了舞臺中央。

    “誒，我說行了，他們應該沒追上來，”許暢單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地喘氣，抬起眼，看見同樣狼狽的沈彥，顧不上自己就先嘲笑起對方來，“哈哈哈你這個三好學生竟然也有今天……”

    那笑聲爽朗而清脆，就這樣突然地撞進所有人的耳廓，將腦海里那僅余的一點之前表演的印象，驅趕地干干凈凈。

    張齊？那是誰？已經想不起來了……

    看著臺上切換自如的少年，許多選手都開始不敢相信地去翻手里的劇本，看看這兩個角色的人設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紙面上差不多的人設，怎么演出來差別這么大！

    而且奶茶……還真的是奶茶??！奶茶要怎么表現富家校霸？！

    這個問題不只是選手們，就連蔡嶸希和方琳都很好奇，他們不同于之前的散漫，皆是端坐于桌前，一動不動地望著舞臺中央的兩個人。

    “先別說這么多了，給我來口?！比逖鸥咛舻纳驈┭柿搜矢蓾暮韲?，接過許暢遞過來的奶茶，便直接坐在了地上，一仰頭，那已經冷掉卻還帶著醇香甜膩氣味的奶茶便順著喉嚨灌進了胃中。

    嗯？還挺好喝？

    謝以風微微挑眉，在靈魂出竅的下一秒又迅速拉了回來，把茶杯遞給了一旁也已經坐下來，像大型犬一樣正殷切看著他的少年。

    兩人輪流喝了一口，等許暢再度從沈彥的手中拿過奶茶的時候，不由皺起眉頭道：“嗯？怎么就沒了？我才喝了一口！”

    “兩個人，一杯奶茶，夠分才怪?！鄙驈┕雌鹱旖?，他的笑容和他的眼神一樣，似暮春桃花，似夏夜星辰，高山流水又溫柔眷眷。

    “那行，下次我請你喝，你可別一不高興就又往衣服上撒氣啊，貴著呢?！痹S暢伸手彈了彈自己身上的奶漬，舉止輕佻，又不失優雅。

    他嘴上說著“貴”，那語氣和神態卻一點也不在乎，一個小小的舉動，就將富家子弟的那種游戲人間盡顯無疑。

    沈彥笑：“我又不是故意撞的你，教導主任追的緊，誰知道你在我前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