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小巷子一頭通往副食品商店那邊，一頭通往公社鋼鐵廠的職工宿舍。

    丁小甜從副食品商店那頭出來，正打算去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那卷成香煙的錢展開看一看，到底是不是四元。

    忽然有人過來拉住她的自行車的車把，低聲說：“妹子，咱們去一邊聊聊吧?！?/br>
    拉住丁小甜的車把的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皮膚白白的，個子中等，穿著一件黃色的確良襯衣。她手里挎著一個菜籃子，籃子里空空如也，顯然她也是早起來排隊，給家里買副食品或者蔬菜的人。

    看到她穿著的的確良襯衣，丁小甜立刻判定她不是光榮公社某單位的干部，就是家里有當干部的人。

    總之是家庭經濟條件不錯。

    因為她身上穿的那件的確良襯衣“出賣”了她。

    那件襯衣的料子是屬于這一兩年最流行的衣料，很難買到，還價格昂貴。

    據丁小甜了解，當時一件這種襯衣，價格約在十一二元到十五元之間。

    這快趕上一個當地工人月工資的一半了。

    能把這么多錢穿身上，她能是普通老百姓嗎？

    第23章

    丁小甜被眼前這個陌生女人拉住自行車的車把, 還是緊張了一下。

    雖然她身穿一件價值不菲的的確良襯衣，但誰知道她打什么主意，要叫丁小甜跟她去一邊說話。

    尤其是丁小甜剛跟古老師在小巷子里買賣雞蛋來著。

    盡管兩人都很小心，也看了看周圍，確實沒啥人才交易的。

    可萬一有人看見了, 那就麻煩了。

    所以丁小甜警惕地看著她, 說：“這位大姐，你有什么話就在這兒說吧?！?/br>
    拉住丁小甜的自行車把的女人趕忙笑了笑, 道：“妹子，你別誤會，我是公社農村信用社的會計, 我姓袁。我叫你去離副食品商店遠一些的地方說話, 不過是有些事情, 不方便在人這么多的地方說。那，你看，就街邊電線桿那里?！?/br>
    她指了指副食品商店對面的電線桿，那地方離丁小甜站的地方五六米遠, 排隊的人還沒排到那里去, 大清早, 路過的人也不多。

    丁小甜聽她不但自爆工作單位和姓, 還指了指一個不偏僻的地方，知道對方是為了打消自己的顧慮, 取得自己的信任。

    猶豫了一下, 她還是點點頭, 示意自己跟她過去。

    穿的確良襯衣的女人松了手，挎著菜籃子在前面走，丁小甜推著自行車跟在后面。

    兩人很快來到了副食品商店對面電線桿子下，丁小甜停住車，看向那女人，等她說話。

    袁會計低聲問：“妹子，你還有雞蛋嗎？也賣我點兒?！?/br>
    “”丁小甜瞬間明白自己剛才在小巷子里跟古老師買賣雞蛋，被眼前這個農村信用社的袁會計看見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見的。

    袁會計見丁小甜沒吭聲，繼續說：“我愿意用一毛錢一個的價格買，一次買上一百個。而且，愿意長期買，每個月都買上一百個，如果你家有雞蛋的話，盡管送來?！?/br>
    一毛錢一個，每月一百個，就是十塊錢，如果答應了她，至少她mama養的雞生的蛋不愁銷路了。而且這還是個長期的買主，比古老師出的價錢高。再說了，這位袁會計在當地農村信用社工作，算是丁小甜愿意發展的人脈關系，這關系說不定以后能用得上。比如說丁小甜想要貸款什么的，如果在農村信用社里有關系，那就很容易貸到款。

    不過，就算丁小甜心里愿意賣雞蛋給袁會計，她還是沒有立即表態。

    “妹子，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嗎？要不我帶你去我們信用社的家屬樓看看，給你指一指我住哪兒？”袁會計一看丁小甜在猶豫，又說。

    這次丁小甜沒猶豫了，她爽快地說：“那好，我跟你去看看?！?/br>
    袁會計臉上露出了笑，二話不說就在前面引路，帶著丁小甜去信用社的家屬樓。

    大約十分鐘之后，丁小甜跟著袁會計來到了宜南縣光榮公社農村信用社。

    這時才七點四十多，農村信用社還沒開門兒，袁會計領著丁小甜從旁邊一個有門衛，開了一半鐵門的大門進入了信用社的家屬區。

    光榮公社的農村信用社是一座獨立的兩層樓建筑，前面的門面房臨街，后面有個帶圍墻的院子，院子里另外有幾棟二三層的小樓。

    袁會計指著一棟三層樓的二層最東邊的那個屋說：“那是我家，要是你有雞蛋的話，給我送來的時候直接上我家敲門，咱們進屋，免得被外人看見?！?/br>
    丁小甜這時候才開口問她，是不是自己剛才在副食品商店后面的那個小巷里跟一個女的交易雞蛋，被她看見了。

    袁會計說是，她從丁小甜推著車走進后面的小巷就留意到她了。

    后來，她在巷子口排隊的人中，看見了丁小甜跟一個女的交易雞蛋。

    雖然雞蛋是被布包著，但她還是看出來了，那個布里包的雞蛋。

    再后來丁小甜出來她就就過來拉住她自行車的車把了。

    丁小甜心說這位袁會計眼睛真好，心又細，這都能看出來。

    不過，人家既然這么坦誠，又是介紹自己的姓和工作單位，又帶自己到人家住的地方來，如果自己還不答應人家賣雞蛋給她，就太過于小心了。

    她對袁會計說：“袁姐，我姓丁，是光榮小學的代課老師，我家呢，也的確是在鄉下，我mama養了幾只下蛋雞，一個月也能生下一些雞蛋。一百個呢，倒是有，你看你什么時候要，我給你拿來?！?/br>
    袁會計聽了丁小甜的話非常高興，立馬說：“明天，明天你能給我拿來嗎？我家里人口多，又有老人孩子，我跟我丈夫一個月下來的副食票買雞蛋就只能買二三十個，遠遠不夠吃的。所以，我一直在外面買雞蛋來著。不過，要想碰著一個農村來公社賣雞蛋的不容易，還總有社員去攪合，弄得越來越難買到雞蛋。不瞞你說，我已經有差不多兩個月沒買到外面的雞蛋了，家里老人孩子營養不夠，我這心里也急呀”

    丁小甜耐著性子聽她嘮叨了好一會兒，她終于打斷了她的話：“那個，袁姐，小學快開門了，我還要準備準備上課，我這就告辭了，咱們明天這個時候見。我來你家里找你，就是東邊那棟三層小樓二層的最東那間屋，對嗎？”

    “對，對，對。哎呀，不好意思，我這人話多，耽誤你時間了?！痹瑫嬊敢獾卣f。

    “沒什么，袁姐，再見?！倍⌒√鸷唵蔚?。

    說完，推著自行車就往外走，沒走幾步，袁會計追上來了，她甩了甩自己的籃子，說自己還要去買菜，八點鐘，公社的菜店開門了，她去看看，有好菜賣沒。

    “好菜？”丁小甜聽見后就問她，“什么是好菜？”

    袁會計告訴她：“蘑菇，鮮木耳，公社的菜店偶爾有這樣的菜賣，也不知道他們是從那里去組織的貨源，每次只有幾斤，一拿出來，就被搶光了?！?/br>
    丁小甜一聽，心里忽然一動，她問袁會計：“不知道公社的菜店里面賣的這個蘑菇和鮮木耳怎么賣的？”

    袁會計說：“一般的菜兩三分錢一斤，蘑菇就要七八分錢一斤，鮮木耳一毛。就這個價，這兩樣菜一來，眨眼就給搶光了?！?/br>
    說到這里，袁會計忽然說：“丁老師，你家是農村的，能采到蘑菇和木耳嗎？要是能采到也賣給我好了，別管是蘑菇或者木耳，我都給你一毛錢一斤?！?/br>
    丁小甜本想說，我家雖然在農村，可那一片是平地，又沒有山，到哪里去給你采蘑菇和木耳去。

    前進村離最近的青峰山也有六十多里呢，她猜，公社菜店組織的貨源就是從青峰山林場采購的。

    林場工人在這個季節偶爾去樹林里采到蘑菇和木耳交給公社菜店的采購員，采購員拿回去，放到公社的菜店里賣。

    但是，她有隨身空間，又有合適的光照和土壤，她要是在里面“生產”蘑菇和木耳，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況重生之前她曾經幫過她大哥種植蘑菇和木耳，所有的技術都是她去找來給他送去的，讓他種蘑菇和木耳脫貧致富。已經過了很多年，但是怎么種蘑菇和木耳的技術，她還是沒忘。

    所以她對袁會計說了個模棱兩可的話：“我回去看看再說?！?/br>
    袁會計對于丁小甜能賣給自己蘑菇和木耳倒是不太急切，她比較想要的是雞蛋，因此在跟丁小甜分開之前，叮囑丁小甜務必明天給自己送雞蛋來。

    丁小甜說好，騎車離開，快到學校門口時，她停車下車，把自己手里的那卷錢展開，數了數，四元整，她把這錢揣進兜里，推車去學校。

    到了學校，正好八點左右，學校大門打開，她跟著學生們一起進入學校。

    在上課之前，馬老師給了丁小甜一張手寫的課表，讓她從今天開始按照這個課表的安排去給兩個班上數學課就行。

    丁小甜接過課表，說：“馬老師，辛苦了?！?/br>
    馬老師：“這有什么，不必客氣?！?/br>
    丁小甜接過這張手寫的課表，又照著這課表另外抄寫了一份留底，主要是怕課表弄掉，又得麻煩人家馬老師排課。

    抄完課表，丁小甜翻開教材和教案，默默記著今天要講的內容。

    還有幾分鐘就要上課的時候，古老師匆匆忙忙地走進了辦公室，在丁小甜身邊的辦公桌旁坐下。

    她一坐下，就悄悄地對丁小甜說：“丁老師，謝謝你?！?/br>
    丁小甜抬頭，微微一笑：“不用謝?！?/br>
    古老師又把那塊包雞蛋的舊的花布從辦公桌下面塞給丁小甜。

    丁小甜接了，塞進自己的褲兜里，然后若無其事地繼續看教案。

    第一節課是二年級三班的數學課，上課的鐘聲一敲響，她拿起教案和教材就離開了辦公室去教室上課。

    因為昨天已經上過課了，今天她上課就更加輕松了。

    游刃有余地講完一節課，回到辦公室，發現自己課桌上多了個茶杯，茶杯里還有茶。

    她左右看看，想知道是誰給自己泡茶了。

    昨天那位借鉛筆給她備課的胖胖的榮老師說話了，她告訴丁小甜，這是古老師把今年勞動節發的學校福利給丁小甜了，還給她泡了茶。

    丁小甜想想，自己剛才好像是比古老師先出辦公室，看來她是在自己走出教室之后才拿出來的茶杯，還給自己泡了茶。

    光榮小學的每個年級的教師辦公室都有開水瓶，每天早晨，輪流由老師去鍋爐房打開水。

    今天早晨丁小甜并不是第一個進辦公室的，她來的時候，辦公室就已經開門了，已經有老師去打了兩瓶開水回來放在辦公室的角落。

    其實丁小甜不用喝學校的茶水的，她一般渴了，會直接從隨身空間里面拿出來那個灌了泉水的水壺，喝里面的泉水，又清涼又解渴。

    不過，這也是人家古老師的好意，她不能不接受。

    等到古老師下了課回到辦公室，丁小甜向她道謝，并說以后有什么要自己幫忙的地方盡管提。

    古老師：“我不會客氣的，哈哈?！?/br>
    第二節課，兩人都沒課，丁小甜把剩下的三課要講的內容備了課，遇到不太清楚的地方，就向古老師請教。

    古老師就會向她傳授自己的經驗。

    第三節課，丁小甜上課。

    第四節課，休息，丁小甜花二十多分鐘改完學生的作業后，就開始聽辦公室里的老師們聊天了。因為臨近吃中午飯的時候，辦公室里的老師們的教學工作告一段落，所以大家都放下手里的紙筆教材等，聊些家長里短的話。丁小甜注意到，老師們說的最多的就是什么菜最近便宜，什么物資最緊缺等。第一緊缺的是的確良衣料，第二是自行車，第三是煤油，第四就是雞蛋。還有老師小聲說，最近黑市上都不好買到雞蛋了，就算一毛錢一個都不好買到。手上有雞蛋的人，拿雞蛋可以換rou，換布，簡直比錢還受歡迎。

    好嘛，雞蛋成了硬通貨了，這讓丁小甜瞬間覺得這里面似乎有商機。

    假如她在村里拿錢去換雞蛋，換了回來，再轉手換成錢，或者是rou，或者是布。

    再拿rou或布去換雞蛋，如此循環，是不是能夠小賺一筆呢？

    想到這里，丁小甜有點兒小興奮。

    中午在學校食堂吃完午飯之后，丁小甜騎車回家之前，去公社的rou店看了看，憑票供應rou，每斤七毛二。到中午之后，rou店就只剩下些瘦rou和豬頭豬蹄下水，比較肥的rou早就賣完了。

    上次何忠燦回來探親，除了拿票去買了豬油，還剩下了五斤rou票，丁小甜一直沒舍得用。

    瘦rou，她跟別人一樣不想買，她想買的是豬頭豬蹄和下水。

    所以，她過去問了問價格，賣rou的職工告訴她，豬頭豬蹄和下水價格是rou的一半，票是一半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