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溪開門見山，直白道：“你和沈言在一起了吧？”

    王大?；④|一震，結巴道：“盡、盡瞎說，沒有的事兒?！?/br>
    “喔?！蓖跣∠冻鲆粋€親切的笑容，“那你是直男嗎？”

    “直！”王大海怕出了柜會給沈言惹麻煩，幾乎把頭點飛，“直男直男！”

    王小溪皮笑rou不笑：“我也是，特別直，我那合租的室友也特別直?！?/br>
    一提起弟弟那個相貌英俊又愛學雷鋒的室友，王大海瞬間想起上周日看沈言玩游戲時王小溪對沈言說的那句“小屁孩兒你等著，讓我老公收拾你”，雖說后來王小溪第一時間表示手滑本來想打“老鐵”，但王大海還是很疑惑。

    王大海：“……”

    我弟真不對勁。

    王小溪：“……”

    我哥還不承認？

    一對表面兄弟在健身音樂的動感節拍中沉默對望，商業互直。

    “直說了吧?！蓖跣∠獩Q定先亮底牌以示誠意，“李瀾風是我男朋友?！?/br>
    “?。?？”王大海的嘴張得可以吞下一頭鯨。

    他一方面是驚訝弟弟的取向，另一方面是驚訝弟弟居然如此直白地承認了自己的取向！

    “我都承認了，你也承認一下唄?！蓖跣∠酶觳仓馔蓖彼?，“我們兄弟倆就別商業互直了成嗎？有這互相瞞的精力還不如想想怎么跟爸媽交待?！?/br>
    這不彎則已，一彎彎倆，王小溪不禁開始擔心來自父母的阻力。

    不過王小溪知道自己爸媽很道系，老兩口這么多年來一直專注過他們自己的小日子，王mama灑脫隨性，王爸爸溫和寬厚，從來都沒給過這兄弟兩人施加過什么壓力。比起學習好、有成就、能給家里掙面子之類的特質，他們更看重孩子的道德與人品，認為只要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就是好的。

    所以王小溪心里倒不是特別慌，而是慌中帶穩，穩中帶皮。

    “我就說那小子怎么跟學雷鋒似的！”王大海沉默片刻，憤怒地一拳砸在身下的墊子上。

    王小溪戳戳王大海的臉：“哥你生氣了？”

    王大海臉黑如炭，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沒生氣?！?/br>
    這股情緒確實不是生氣這么簡單，王大海有種自己在溫室里辛辛苦苦呵護了十多年、世上僅此一顆的珍稀蘑菇被半夜潛進大棚的野豬偷偷叼走的感覺，而且這顆珍稀的小蘑菇還樂呵呵地站在野豬那一邊！對自己被叼走一事絲毫沒有表現出沉痛與不舍！

    雖說這頭野豬長得十分英俊……

    王小溪揣摩著他哥的心理，好笑道：“哥，你是不是有種白菜讓豬拱了的感覺？”

    王大海氣哼哼地嗯了一聲。

    王小溪悠悠道：“那你不也拱沈言去了嗎？”

    驚覺自己也是豬的王大海：“……”

    “你對沈言有多好、多認真、多喜歡，”王小溪沉穩地開導他哥，“李瀾風對我就也一樣，你換位思考一下就能理解了?！?/br>
    “那小子……”王大?；貞浧鹄顬戯L那張怎么看怎么招桃花的帥臉，面色仍是不虞，低聲嘟囔道，“看著就感覺不老實?！?/br>
    “他哪不老實了？”王小溪懟懟他哥最怕癢的肋骨，懟得王大海直縮，“長得帥又不是他的錯，他是寧缺毋濫型，那么多人喜歡他他都沒談過戀愛，我是他初戀?！?/br>
    “他肯定得那么說，哄你?！蓖醮蠛Ｗ炱驳美峡鋸?，恨不得一撇撇到下巴。

    王小溪不樂意了，按著他哥兩側嘴角硬生生揻出個笑容來，隨即連珠炮地為李瀾風辯解道：“他根本就不是那種人。我們在一起之后沒多長時間他就把我們關系公開了，他周圍人都知道他出柜還有男朋友了。還有，他手機我可以隨便看，雖然我不看。還有，我們天天除了上課干什么都在一起，他一個曖昧對象都沒有，不在一起的時候我給他發視頻他都秒接……他特別好，真的，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帥就歧視他啊?！?/br>
    看見帥哥就覺得肯定花心靠不住，這不是歧視是什么！

    王大海目光飄忽，像個嫁女兒的老父親一樣想挑女婿點兒毛病，可思來想去也挑不出什么，只好黑著臉確認道：“你是一直就……喜歡男的？還是讓他給弄的？”

    其實王小溪同性取向的覺醒確實是被李瀾風撩出來的，但王小溪怕這么說會降低李瀾風在哥哥心目中的評分，只好拖女裝大佬們擋槍：“我一直就喜歡男的，哥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樣兒，直男哪有天天穿裙子裝女生的？我這明顯就是天然gay嘛?！?/br>
    雖說女裝大佬的群體中其實有不少直男……

    王大海想想，覺得弟弟說得有道理，便不吱聲了。

    王小溪看他哥還是不大愿意接受的樣子，便使出殺手锏：“前段時間他和他爸媽都攤牌了，如果不是認真的，能做到這程度嗎？”

    而這也是王小溪急著想和自己父母攤牌的原因。

    王大海一怔，重點立刻轉移到怕弟弟受委屈這一點上了，急忙問：“他家怎么說？你見著他家里人了？”

    “見著了……”王小溪一窘，撓撓頭，“其實是個意外，就放暑假的時候，有一天我穿女裝和他出去玩，在街上碰著他媽了?！?/br>
    那天，李瀾風陪女裝的王小溪在商場看包包，兩人皆看得很投入。

    “我覺得這款挺稱你的?！崩顬戯L拿起一個四邊鑲嵌著水鉆中間還有個大蝴蝶結的浮夸包包，在王小溪身上比劃了一下。

    王小溪面色成迷，正要開口，一個腔調慵懶的中年女聲在一側響起：“不好看?！?/br>
    說著，一只手從旁伸出，拿起另一款提手上系著藍白紅絲帶的白色包包，遞到王小溪眼皮底下，慢悠悠道：“這個還不錯，試試?！?/br>
    那只手骨節小巧，線條修長，一枚嬌翠欲滴的玉鐲襯得手腕白如皓月，王小溪順著那只手望去，看見一個美艷中透著霸氣的婦人，正在用仿佛是她能做到的最和善的表情望著自己。

    李瀾風嗖地一回頭，嚇得原地一蹦，失聲叫道：“媽??？”

    王小溪一陣腿軟，忙扶住柜臺，沖李mama燦爛地笑出八顆牙，卻不敢出聲。

    “怎么了，嚇成這樣?！崩頼ama嗤地一聲輕笑，剜了李瀾風和他手里的水鉆蝴蝶結包一眼，嘴一撇，濃郁的嫌棄幾乎快要具現化出實體，“和你爸一個眼光?！?/br>
    李瀾風：“……”

    李瀾風不動聲色地把王小溪往自己身后扒拉，干笑著和他媽周旋：“哈哈，呃，我隨便一拿，媽你自己來逛街??？”

    “自己?！崩頼ama懶洋洋地拖著長聲應著，眼睛不住瞟著王小溪，問，“你們緊張什么？那孩子怎么不說話？”

    “沒緊張，那個，他嗓子發炎了，說不出來話?！崩顬戯L抹了把額頭冷汗。

    其實他出柜已經出得差不多了，只差家人這關而已，但李瀾風本來打算自己先把他們說通了，再讓王小溪和他們見面，哪能料到第一次見面居然就如此修羅場。

    “……”王小溪保持著地主家傻閨女似的燦爛笑容，拼命沖李mama點頭，以示自己真的特別嗓子發炎。

    李mama怔了片刻，突然掩著嘴巴笑出聲，在李瀾風背上重重拍了兩巴掌，邊笑邊道：“還騙你媽！都盯你們半天了，我走過來之前他說話不說挺好的么？不就是個男孩子么？”

    第59章 化妝棉與化妝水

    見到李mama的反應, 兩人震驚至凝固，皆是表情僵硬、紋絲不動地呆立原地……宛如時間靜止。

    “還不給mama介紹一下？”李mama開腔，解除了李瀾風身上的時間靜止魔法。

    李瀾風醒過神, 側開一步，把剛才被自己扒拉到身后護住的王小溪露出來, 道：“他叫王小溪，媽你聽我慢慢和你說?！?/br>
    “阿姨您好?！蓖跣∠獞Z得恨不得一頭鉆進李瀾風手上那個包里, 一邊使勁渾身解數散發乖巧可愛的氣質, 一邊拼命回憶自己這幾分鐘有沒有和李瀾風說什么出格的話, 慌得臉都紅了。

    “你好?！崩頼ama微微頷首，唇角一翹，隨即轉向李瀾風, 和善的語調中透著不容哄騙的威嚴，“是同學, 還是男朋友？”

    李瀾風心知瞞不下去, 而且看他媽剛才的反應似乎有戲, 便悄悄把手向后一伸, 握住王小溪手腕, 道：“男朋友?！?/br>
    李mama閑閑地捋了捋鬢邊碎發, 竟是沒流露出多少驚詫, 只嗔怪道：“你這孩子，談朋友怎么也不和家里說一聲, mama這邊一點兒準備都沒有?！?/br>
    “媽……你沒生我氣吧？”李瀾風小心地確認。

    “我有什么氣好生的？”李mama反問著, 旋身張望片刻, 揚手指了指商場落地窗邊的一排小沙發，淡定道，“我們去那邊坐下喝點東西，慢慢聊?！?/br>
    王小溪同手同腳地跟著李瀾風與未來婆婆走進咖啡店，在心里不斷安撫自己“不怕不怕李瀾風說他爸媽特開明”。

    他能感覺到李mama對自己沒有敵意，但出柜對國內絕大多數家長來說都是個要命的事，而且他們這回一點兒鋪墊都沒有，直接就修羅場了，所以王小溪仍止不住地冒虛汗。出于緊張，王小溪無意識地在李mama面前弱化自己的男性特征，顛兒著小碎步慫噠噠地坐下，脊背挺得筆直，雙腿并得溜嚴且微微斜向一邊，雙手溫婉地交疊放在腿上，淑女得我見猶憐，絲毫不見平日里大馬金刀的關二爺式坐姿。

    “喜歡喝什么，自己點?！崩頼ama要了一杯蘇打水，將餐牌往兩個孩子的方向一轉。

    王小溪一副低眉順眼的軟妹表情，輕聲細語道：“我要一杯橙汁，謝謝?！?/br>
    李mama將王小溪打量一番，忽然別過臉，朝向窗外。

    李瀾風心里也沒底，忙悄悄抻長脖子，窺探她的表情。

    李mama：“……”

    李瀾風：“……”

    我媽好像是在……憋笑？

    侍應生走遠了，李mama轉回臉，對王小溪露出個看穿一切的微笑：“你放松，該什么樣就什么樣，我都盯你們半天了?！?/br>
    “呃……好?！蓖跣∠Σ坏鼞?，坐姿垮下來些，沒那么板了。

    “你是小風的同學？你平時也是這樣的一個生活狀態？”李mama用閑談的語氣問著，從小手包里摸出一盒煙，拈出細長的一根，征詢王小溪的意見，“介意嗎？”

    “不介意！”王小溪豈止不介意，簡直恨不得沖過去幫她點上，靜了一瞬，王小溪想起自己還沒回答問題，便一板一眼答道，“我也是s大的，工程學院，和李瀾風是校友。我平時不這樣，女裝就是我的一個愛好，偶爾穿著玩兒的?！?/br>
    李mama吞云吐霧，點點頭：“嗯，明白?！?/br>
    李瀾風在桌下扣住王小溪的手，忐忑地問：“媽，你真沒生氣？我看你好像一點兒都……不驚訝？”

    李mama一彈煙灰，從容道：“看見你臥室枕頭下面壓那兩本書的時候就驚訝過了，所以現在不驚訝?！?/br>
    李瀾風不知是想起什么，俊臉一紅，啞火了，低頭狂灌冰水。

    王小溪好奇臉戳李瀾風：“書？”

    李瀾風紅著臉攥攥王小溪的手，不說話。

    ——其實就是兩本小說，李瀾風當了十九年直男，突然為了王小溪傾情一彎，對這圈子里的各種文化挺好奇，就在網上買了些耽美向的小說漫畫看著玩兒。這些書中不乏一些內容不大和諧的成人讀本，李瀾風本來也有一部分目的是想廣泛學習一些開車技巧，有機會好和王小溪一起實踐出真知，哪能想到王小溪不知道受哪個高人點撥，花樣兒比書里還多……總之，暑假快遞沒法郵學校，加上他父母從來不私自翻他東西，李瀾風就把那些污七八糟的東西藏臥室里了，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保姆給你鋪床，不小心翻出來的?！崩頼ama解釋道，“但我覺得這個是你的隱私，就給你放回去了，一直想等你什么時候主動找我們坦白，結果你也不說?！?/br>
    李瀾風羞恥得屁都放不出來一個，自己杯里的冰水喝空了，又去喝王小溪杯里的，甚至窘迫得開始抖腿，抖得整個桌子都跟著顫悠。

    “別抖了?！崩頼ama一腳踩住李瀾風抖個不停的那只腳。

    李瀾風一激靈。

    見兒子已游走在崩潰邊緣，李mama沉默片刻，竟是反過來開始安慰他：“你別想太多，這個事兒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也就是驚訝一下，沒想到而已?！崩頼ama叼著煙，不以為意地一笑，從貴婦一秒切換成社會大姐頭，“我和你爸爸一起在外國留學的時候見多了，人家天天舉著彩虹旗搞游行，我們早都看習慣了，你念初中的時候我和你你爸爸還討論過這個呢?！?/br>
    李瀾風簡直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他媽：“……討論這個？”

    李mama點頭：“討論如果你是同性戀的話，我們應該怎么做?！?/br>
    李瀾風一臉驚悚：“……你和我爸怎么想起來討論這個的？”

    難道我一直gay而不自知??？

    李mama托著下巴追憶往昔：“我記得當時是看了個新聞，說一個同性戀男青年被家里逼婚，自殺未遂，當時我就和你爸爸說這家人太愚昧了，如果我的兒子是同性戀，我絕對不干涉他?！?/br>
    “媽你真是太……”李瀾風狠狠抹了把臉，激動得語無倫次，“太開明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們開明，就是沒想到這么開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