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琳瑯把自己的‘雄心壯志’和鐘嬤嬤一說,鐘嬤嬤立刻就欣然領命。 稍微想了想,她就問琳瑯,瑜主子,您知道宮里面為什么會有‘病了就先餓兩天’的規矩嗎? 不是說這樣可以增強免疫力嗎?琳瑯記得好像是這么個原因。 結果,鐘嬤嬤就笑瞇瞇的給她科普了一下,在這宮里面無論主子奴才,但凡生病了,只要不是非治不可的急病,都先不給開藥反而讓病人餓兩天肚子,這其中的道理也很簡單,不過是在防著病人吃了不干凈的東西罷了。 “瑜主子您想,要真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才病的,那萬萬不能隨便開藥的。要是兩者在肚子里相沖相克起來,可怎么辦?只有餓上兩三天等腸胃清干凈了才行?!?/br> 一邊說鐘嬤嬤一邊就抱著肚子做了個滑稽的苦瓜臉,琳瑯卻是沒被她逗笑,神馬不干凈的東西,不就是指下毒嗎! 才剛中了一回‘毒’,人都差點燒成傻子了,她可笑不出來。 鐘嬤嬤見狀就把苦瓜臉一收,直白的道:“只要上面不發話,碰上這種不干凈的事兒,太醫們從來都是裝聾作啞閉著雙眼診病的……這樣天長日久,這宮里面也就有了‘病了就先餓兩天’的規矩?!?/br> 居然是這么回事。要是鐘嬤嬤不科普,誰能想得到宮里奉行的餓肚子療法是這么形成的。 琳瑯聽得很無語。宮斗可真是博大精深的一門學問啊。 從這次科普開始,鐘嬤嬤就在梢間里開了一門課,以聊天講故事的方式教起了宮斗事宜。不止琳瑯這個正主在聽在學,連石楠茴香她們都站在一旁偷師。 琳瑯接受僖嬪的邀請去長春宮聽戲,也是不想紙上談兵,凡事都不能只說不練,宮斗也是一樣。學得再多,連梢間的門都不敢出,那也是白學了。 鐘嬤嬤也支持她去,“瑜主子,您如今是貴人,常在答應的事情和您是不沾邊了,想要見多識廣,還真得多出去走走?!彼χ噶酥纲覌宓奶?,“老奴覺得這回就很合適?!?/br> 琳瑯也明白鐘嬤嬤的意思,她所說的很合適,一是指作為邀請人,僖嬪的地位很合適——無子又無寵的僖嬪現在已經壓不住自己這個瑜貴人了。 二則是指長春宮很合適。長春宮雖然是個人多事雜的地方,但真要是出了事,最大的一口鍋不外乎是正懷著身孕的妙答應,如今滿宮上下,誰不知道僖嬪和妙答應的恩怨啊,琳瑯要是連這口鍋都躲不過,那以后都不用出門了。 得到宮斗達人鐘嬤嬤的支持后,琳瑯就信心十足的帶著石楠和茴香去長春宮聽戲了。結果,好的不靈壞的靈,妙答應真的就出事了! 真水蓮里的那只白狐貍連身子帶尾巴一米多長了。被它突然撲上身來,坐在安嬪身邊的妙答應立馬就嚇得尖叫起來。她這么一尖叫,白狐貍的動作就更瘋狂起來。等幾個太監圍上前手忙腳亂的把白狐貍從妙答應的身上抓走時,她已經叫得聲嘶力竭,用手捧著大肚子呻吟起來。 為了避開妙答應,琳瑯選的座位在僖嬪的左手邊,和妙答應正好一左一右,妙答應那邊一出事,她趕緊就起身站得遠遠的。 安嬪一臉緊張的守在妙答應身邊,一個勁的催太醫,僖嬪卻是一聲令下,把包括梨花雪在內的戲班子的人都抓了起來。 “好哇,僖嬪娘娘這是要滅口呀!”安嬪看得直冷笑,立馬叫來她的一個心腹太監,讓他跟著去了牢房。 僖嬪見狀一點都不心虛的回了她一個冷笑,“今兒我可沒請安嬪娘娘來看戲,你可是不請自到的!怎么,出了事就亂攀咬上了!” 人都住在一個宮里,難道還需要遞帖子?安嬪正要開口嗆回去,突然就聞到了血腥味,妙答應出血了!她立馬就氣得直咬牙,牙齦一緊,她一張小國字臉就顯得更方了。 等妙答應的褲腳都被血給打濕了,太醫才終于趕到了,安嬪也不和僖嬪吵了,趕緊讓人用軟轎抬著已經半昏迷的妙答應趕去前院保胎了。 僖嬪也跟著去了前院,走之前她卻是說了一番話:那只白狐貍肯定是被人下了藥,也不知道是誰這么心狠…… 長春宮出了這么大的事故,管著公務的貴妃娘娘她們肯定是要過問的,搞不好等一會就都來了。 來了以后,娘娘們肯定得問一問情況。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她邀來的好姐妹,個個眼明心亮,到時肯定都是能幫上忙的。 說完這番威嚇的話,僖嬪粉臉含煞的把所有人逐一掃視了一遍,見被邀來看戲的低位宮妃們全都點了頭,她才對著琳瑯頷首一笑去了前院。 琳瑯心道:不得了,這囂張氣焰,僖嬪要是生在后世,不混黑道都可惜了。 僖嬪人走了,卻是留下了她的兩個心腹大宮女玉環和玉如‘招待’大家。 玉環和玉如帶著幾個宮女給所有人上了好茶好點心,可誰也吃不下,有些眼力勁的人都悄悄的去瞅坐在最上首的琳瑯。 妙答應懷著七個月的身孕,卻被一只狐貍給禍害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早產。而僖嬪和安嬪,一個是想攪混水好洗白她自己,一個口口聲聲就是滅口,今兒這事還有得扯皮了。 琳瑯卻是不想留下來了。她現在既不想留下來看安嬪和僖嬪的撕逼大戰,更不想去前院圍觀太醫怎么給妙答應保胎, 說句大實話,事后吃瓜是一回事,直面妙答應怎么痛苦呻吟著保胎或者早產又是另一回事。她的心理承受力現在還沒這么強大。 于是想了想,琳瑯卻是按著太陽xue裝了下暈血,然后就讓石楠去和玉環說一聲——瑜貴人突然感覺不舒服了,要回咸福宮休息,要是娘娘們來了后有話要問貴人,貴人到時就再過來一趟長春宮好了。 為難誰,玉環也不敢為難瑜貴人,趕緊就要親自領著琳瑯出長春宮。 琳瑯扶著茴香的手臂站起身來,見在場的十幾個低位宮妃都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己,不禁就生了些同情之心,僖嬪不好惹,安嬪難道就好惹呢?貴妃和惠榮德宜她們突然間攤上事了,難道就不會遷怒嗎? 除了同情之心,琳瑯心里還有一種憋悶感,明明知道僖嬪是個什么脾氣的人,還敢投奔安嬪,妙答應也許是咎由自取吧,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卻是無辜的! 她心里不舒服,就想給僖嬪也添添堵,于是就學著僖嬪剛才的樣子把所有人都掃了一遍。 在場的宮妃大多是常在和答應,分位最高的那個卻是通貴人,在去年的元旦筵宴上她和琳瑯還做了一回鄰桌。 就她了!琳瑯對著通貴人笑了笑,然后招呼她到自己的身邊來。 通貴人喜出望外,連儀態都不顧了,趕緊小跑著就過來了。 琳瑯拉起她的手,笑著道:“通貴人,好久不見了,今兒趕了巧,你去咸福宮陪陪我吧?!?/br> 瑜貴人真的要帶自己離開這馬蜂窩!通貴人激動萬分,琳瑯話聲才落,她就立馬點著頭直說好好好! 玉環有些不知所措,但萬萬不敢去攔瑜貴人,就苦著臉道:“那奴婢就替娘娘送一送瑜貴人和通貴人?!?/br> 其他的宮妃立時就用更殷切的眼神去看琳瑯。 琳瑯當然不可能把她們都帶走,她只是想出口悶氣而已,又不是真想得罪僖嬪,就只帶著通貴人出了長春宮。 一行人出了長春宮,走到停放輦子的地方后,通貴人趕緊深蹲著給琳瑯行了萬福禮,她又是感激又是激動,直說改天一定登門道謝,然后就很有眼色的目送琳瑯先上了輦子。 琳瑯回了咸福宮,立刻就梳洗更衣了。長春宮那邊才不會叫她去問話,就算要人證,長春宮里住著的那二十個宮妃還不夠問的嗎?僖嬪也就是仗勢欺人,多拉人下水好攪局罷了。 她一邊梳洗一邊就讓茴香把長春宮的事情說給了鐘嬤嬤聽。 鐘嬤嬤聽完,卻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主子”,她一邊給琳瑯整理發髻,一邊就喚了一聲。剛來時,鐘嬤嬤都是叫琳瑯瑜主子,現在卻是直接叫上主子了,“奴婢覺得……這事還真不一定就是僖嬪做的?!?/br> 第75章 反轉 哦?琳瑯很驚訝的看向鐘嬤嬤。 乍一看,僖嬪的作案動機百分百啊—— 她最開始的目標肯定是借腹生子,等被妙答應狂打了臉后,她的目標應該就變成摁死妙答應之余把她肚子的阿哥或者格格給奪回來。 七活八不活,妙答應正好懷孕七個月,她要是早產了,孩子十之八九會沒事,可她自己就有點懸了,就是熬得過難產這關,也很難說熬得過以后去。 僖嬪先給妙答應蓋上個難產的戳子,事后隨便怎么料理她也是師出有名的。定貴人不就是坐月子給坐沒的嗎?也沒見誰去懷疑敬嬪。這個年月里,女人死在月子病上那是常事。 而看僖嬪剛才那有恃無恐的樣子,安嬪還不一定能抓得住她的馬腳了。 這樣的話,僖嬪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反咬安嬪一口,說她污蔑說她失職,要是這一耙打成了,妙答應母子還不得落在她的手里。 動機充分不說,作案場地也是僖嬪一手布置的——連戲班子帶白狐貍可都是她倒騰到長春宮去的。也是她說要仔細看看白狐貍,那個韓星臉的小太監才會抱著狐貍靠近主子們的。 不管怎么想,都是僖嬪的嫌疑最大,可鐘嬤嬤居然覺得不是她干的,不止琳瑯覺得驚訝,石楠和茴香也一臉的‘怎么會’。 鐘嬤嬤一邊細致的給她整理頸后的碎發,一邊就說了一句話:“僖嬪肯定是想整治妙答應的,可這時出手,她圖什么??!今兒出了這事,她不一定落得下好來,可一盆子的泥巴漿子卻是從頭淋到腳了?!?/br> 琳瑯順著鐘嬤嬤的話往下想,都過了小半年了,僖嬪都忍著沒有動手,臨到頭了,妙答應都要生了,她才大張旗鼓的動手,她這是何苦呀? 等妙答應把孩子生下來了,誰還會護著她,沒了安嬪的保護,僖嬪想怎么整治妙答應都隨她高興了?,F在動手,萬一妙答應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那可就是謀害皇家血脈的大罪了。 要是徹查起來,僖嬪真有那么大的自信,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要說僖嬪是為了奪回妙答應肚子里的孩子,連是阿哥還是格格都不知道了,僖嬪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就像鐘嬤嬤打的那個比方,這事一出,她立馬一身的泥巴漿子,難洗著呢! 這么一想,僖嬪現在動手真的不劃算也沒必要。而且,真要是她動的手,整個過程也太‘光明正大’了點,至少那只白狐貍,就不該是她親自開口說要仔細看看的。 琳瑯越想越好奇,就問鐘嬤嬤,她到底在懷疑誰。 鐘嬤嬤自言自語似的說,“奴婢聽說,當初慈寧宮也只是讓安嬪照顧妙答應,保她平安生產,可沒吩咐其他的話,如今太皇太后病了,皇太后又一向不太管事……要是這事是僖嬪做的,安嬪可就得了大好了?!?/br> 所以,鐘嬤嬤是在懷疑安嬪啰,覺得她想一箭雙雕,既除掉礙眼的妙答應,又借此陷害僖嬪。 琳瑯正這么想著,卻聽鐘嬤嬤話音一轉,“主子,今兒你也看見了,僖嬪娘娘的性子跟斗雞似的,這么多年,她斗過的人可不少,想看她摔跟頭的人可不止安嬪一個……” 她指了指前院的方向,道:“這不就有一個……”端嬪和僖嬪可是宮里公認的冤家對頭。 說到這里,鐘嬤嬤干脆爆了個料,九年前,也就是康熙十六年,皇上頭一回大封后宮,一封就是安敬端榮惠宜僖七嬪,那時正是僖嬪最是得寵的光景,偏偏卻敬陪了末座。 以僖嬪的性子,那是一定得在其他地方逞逞威風找回場子來的,否則臉還要不要了。于是如今的德妃娘娘,那時還是區區一介宮女卻蠻得寵的烏雅氏就成了她出氣的對象了。 皇貴妃也沒怎么護著烏雅氏,畢竟那時想給皇貴妃生個阿哥的宮妃可多得是。 “那時,誰也沒想到德妃那是拜過送子觀音的,性子又謹慎,不顯山不露水的就把龍胎給坐穩了。次年一生下四阿哥就被封了德嬪。也就是在她封了德嬪以后,僖嬪才開始常去承乾宮和翎坤宮請安的?!?/br> 琳瑯心想,原來德妃和僖嬪還有這段恩怨。 僖嬪恰似王熙鳳的性子,遇事最喜歡逢高踩低,可琳瑯真是沒想到,她居然曾經還踩過德妃!難怪她連主位娘娘的面子都不要了,又是捶腿又是收集露水的,使勁巴結皇貴妃和惠妃。這是怕德妃找她算賬了。 鐘嬤嬤說得有點口干,就舔了下嘴唇,琳瑯見了就讓石楠給她倒了杯茶。 鐘嬤嬤端著茶盞謝過了瑜主子,然后她才側著身子用手遮著口鼻很快速的喝了幾口茶。 做奴才的能在主子面前喝口茶,雖說是份體面,可也得守規矩才行。 喝完茶,鐘嬤嬤把話題又拉了回來,“妙答應的肚子才剛過七個月,在她生產前,是一定能看到真水蓮這出戲的,聽戲那天僖嬪會開宴請客也是保準的事兒,長春宮向來人多手雜,一開宴那就更亂了,要在那里動手腳可算不得什么難事……” 好吧,琳瑯明白鐘嬤嬤的意思了,以現在的線索來說,是誰都有嫌疑,只是在鐘嬤嬤看來,僖嬪的嫌疑反倒不算大。 等等,誰都有嫌疑的話,自己是不是不該帶走通貴人……萬一事情就那么寸了! 琳瑯趕緊就問鐘嬤嬤,通貴人和僖嬪沒仇沒怨吧? 僖嬪進宮時,通貴人早就不得寵了,僖嬪去為難她干什么? 鐘嬤嬤笑瞇瞇的直搖頭,又道:“主子,您要是不帶走個人,倒是太給僖嬪面子了?!逼鋵?,當然是不帶最好,但鐘嬤嬤可不會這么說。 雖然才在梢間里待了半個月,可鐘嬤嬤已經很熟悉瑜琳瑯的脾氣了,別看進宮這么多年了,這位主子的性子卻是跟暮氣沉沉一點都不沾邊,愛吃貪睡,性子樂觀又淳善,一高興起來,人就活潑得跟未出嫁的小姑娘似的。 也難怪皇上這么喜歡瑜貴人了,這種性子在宮里面可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 都這把年紀了,還被皇上派到瑜貴人這里來當差,鐘嬤嬤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這把老骨頭最后是好是歹,全指著瑜貴人的前程了。 既如此,她自然得一心一意的幫著瑜貴人。既然皇上就喜歡這樣的性子,那瑜主子就不能變。 所以,瑜主子想學些城府心計,鐘嬤嬤自然會盡心盡力的教,可教歸教,這種關節處,鐘嬤嬤卻是不會真說穿的,有她們這些奴才幫襯著,瑜主子盡可繼續樂觀又淳善,何苦去使城府用心計,主子自個兒受累不說,皇上知道了也未必真喜歡。 聽鐘嬤嬤說不要緊,琳瑯就松了口氣。仔細想想,通貴人住在惠妃的承乾宮里,肯定是惠妃的人,惠妃沒理由要對付僖嬪。 長春宮的小宴是從午后開始,等到妙答應出事已經是申時了(下午3點),而四妃是酉時(下午5點)到的長春宮,皇貴妃和貴妃都借病沒來,她們四個一到場,僖嬪和安嬪就各說各的,撕得不可開交。 惠妃聽得頭疼,拍著桌子直叫兩人閉嘴。兇的怕橫的,僖嬪和安嬪立馬就沒聲了。 交了宮權又剛丟了臉面,皇貴妃如今是低調得不行了,貴妃則剛死了女兒,那是傷透了心,剛剛又病倒了,此消彼長,生了大阿哥又是四妃之首的惠妃可就橫起來了。 她見自己隨便一擺臉色,僖嬪和安嬪就安靜如雞了,心里也是頗為得意,又想著事關子嗣,皇上即便不來肯定也是要過問的,就干脆叫自己的兩個心腹太監和長春宮的總管太監一起先去查問戲班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