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喬微的頭發細軟,幽黑,不像時下那些女孩染了顏色。 他沒給人綁過頭發,理所當然認為應該很簡單,誰知發絲老是在他綁起來之前就從指尖滑掉。 那截雪白的頸子上拴了根細銀鏈,晃得人眼睛有些花,他的喉結不易察覺動了一下。 轉而又唾棄起自己。 想什么呢,這還是絕癥病人。 笨手笨腳接連扯掉幾根頭發之后,他終于把這馬尾綁起來,滿意地退后欣賞。 不歪不亂,挺好。 只要齊整,喬微也不在意他究竟扎成什么樣。 回到病房,醫生已經在等了。 g市的醫療水平比這兒好上許多,醫生聽說她已經在g市做過病檢,便詳細問了一番她的檢查情況。 喬微一一答了,最后才低聲開口,“醫生,我的身體情況,能不能對家屬保密?” 今天昏迷的事司機肯定已經往g市打過電話,難保席越不會過來。 “為什么?”那醫生疑惑極了,“你的身體再不住院治療,這樣下去想瞞也瞞不住???” 霍崤之抱著手站在一側,也很想問為什么。 說話間,護士臺那邊隱有詢問的男聲傳來,喬微心跳急促一拍,把簾子扯開一角回頭看,果然是席越! “醫生,拜托了!”喬微幾乎要求他。 無論選擇哪條路,都得是她自己下決定。 倘若席越知道了,肯定會逼她去醫院。她不想在所有人的可憐和同情里,被迫慘兮兮過完剩下的日子。 這些天來,喬微不是沒有聽主治醫生講過治療方案。 習慣了挺直腰脊、昂首體面的人,有一天要她把剩下的時間用來蜷縮在病床,成為一個沒用的人,吃喝拉撒被人伺候,掉光頭發,牙齒搖晃……這對她來說比世上任何事都要更殘忍。 她現在不過是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醫生還在繼續勸她,眼看那人已經過來,喬微只能只能朝霍崤之投去目光。 霍崤之搖頭。 她眼睛里有光在閃動,是懇求。 霍崤之別開眼。 就在喬微幾乎已經不抱希望的時候,他轉身松手,拉著醫生將他從另一面帶了出去。 不過片刻,身后的簾子被掀開了。 席越見她已經清醒過來坐在床上,心才落下去大半。只是瞧清那人病弱纖瘦的樣子,整顆心又都被揪起來。 “微微……”他低嘆了口氣,他分明有許多責怪的話,卻都沒說出口。聲音比任何時候放得更柔,“餓不餓?” 喬微搖搖頭。 床頭的水已經涼了,席越便又幫她重新接了一杯。 看著喬微小口飲綴起來,他才坐在床頭,又問,“怎么會突然暈倒了?” 他穿著西服,往后梳得整齊的頭發這會也微亂,周身還攜著外面的濕氣,風塵仆仆,大概是剛接了電話便趕來了。 連她母親都從不這樣。 喬微低頭,睫毛掀動了一下,瞧著紙杯里的燈影發了半晌呆,終于開口,“就是這幾天沒睡好,你別擔心了?!?/br> “你總是不注意身體?!毕降拿碱^又皺起來,語氣容忍又無奈。 他抬手,幫她把額角的碎發別到耳后,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來。 “回到g市再好好檢查,讓醫生幫你看看?!?/br> 喬微沒說話,低頭又喝了一口水。 席越低頭,從他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禮盒。 “是什么?”喬微目光疑惑。 “生日禮物,”席越把盒子遞進她手里,笑了一下,“雖然遲到了幾個小時?!?/br> “打開看看?” 第24章 part 24 禮盒薄窄,沉甸甸的,像是裝了一本書。 喬微稍微猶豫了一瞬,才將盒子的綢帶拆開,才看清楚內容時,她卻愣住了。 里面是一沓紙質合同文件。 “這是什么……”喬微不敢置信,低聲輕呼,“你把泛樂買下來了?” “嗯,”席越稍微解開襯衫領扣,神情放松,眉眼溫和,“從今天開始,它是你的了?!?/br> “你什么時候開始準備收購的?” 在此之前,喬微沒有聽到半點風聲。 “去年吧,并購意向書發出去之后,一直在接洽,那邊高層直到幾個月前才松口了?!彼唵螌⑵溟g過程一筆帶過,聲音悅耳低沉,“好在今年終于趕上了你的生日?!?/br> 泛樂稱得上是g市最早的民營樂團,早年也曾在國內聲名大噪,聘有不少外籍樂師,這些年出現財政危機,這才每況愈下、舉步維艱。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無論樂團的資金怎樣捉襟見肘,它在業內的名氣是毋庸置疑的。 可席越買它做什么呢? 這幾年來,就連國外許多著名交響樂團相繼破產,更遑論國內。因為水土不服的運營體制和管理模式,缺錢是許多交響樂團共同的煩惱,企業贊助才是生存的主要途徑。買下樂團并不能確保盈利,還極有可能需要不停地往里倒貼資金。 商人該是無利不起早的。 “會賠本的?!彼戳嗽S久,合上文件低聲道。 “你對我這么沒有信心?”席越沖她笑了笑,“以后創新改制,就不會再虧損了?!?/br> 喬微還是低著頭沒說話。 “你不是喜歡這個嗎?” 她是喜歡??擅髦滥赣H打的是什么主意,這份禮物,她不能收。 席叔叔大抵也不會高興。 “我不要?!?/br> 她把禮盒塞回了席越手上,轉身拉上被子,背對他躺下來。 “微微——” 身后是席越無奈的喚,喬微閉上眼睛,沒有應。 直到天亮辦出院手續的時候,喬微也沒再見到霍崤之,大概是先走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醫生說的,早晨查房時,醫生問了些她的身體情況,但具體病情在席越跟前一個字也沒提。 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聲謝謝。 喬微想。 隔壁床是個光頭小男孩,五六歲,大眼睛很機靈,生得可愛。 她輸完液收拾著東西時,小孩還掛著兩瓶躺在床上,小口吃她mama削的蘋果。 簾子一掀開,那小孩兒瞧見喬微要走了,連忙喊一聲,“漂亮jiejie!” 嫩聲嫩氣聽得喬微笑起來,回頭看他,“有事嗎?” “你要出院了嗎?” “嗯?!?/br> 小孩有些失落,蘋果也不想吃了,“要是你能多留幾天就好了?!?/br> 旁邊的年輕的女人趕緊輕了下他的額頭低喝道,“你這笨孩子,jiejie病好了怎么還能留在醫院呢,還不快道歉……” “可我的病也好了呀,”小孩茫然地回頭看她,“mama,你不是說是醫院的叔叔阿姨們舍不得我,所以才留我在這多住幾天嗎?” 那母親愣了一刻,眼眶里的淚光差點掉出來。 也許就在這方窄窄的病房里,每個人都有著對外人難言的苦難。 “沒事的?!眴涛⑥D回身。 她不大常和小孩接觸,但還是試著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蕩開唇角。 喬微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如同一道清風拂面,很有親和力。 小孩又重新開心起來,悄聲同她告狀:“昨晚那個哥哥好兇哦?!?/br> “他兇你了嗎?” “那倒也沒有,”小孩低頭想了想,道“他就是不給我看jiejie,還把簾子拉起來了?!?/br> “那他可能不是故意的,jiejie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br> 喬微道歉之后,才說了再見。 直到出了病房,席越才問她,“昨晚送你到醫院的,是朋友嗎?” 司機大概已經和他講了。 喬微沒有隱瞞,“是霍崤之?!?/br> “是他?” “路上遇見的?!?/br> 席越的眉頭這一次徹底擰起來,總覺得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