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戚英姿曾經覺得大明朝的太監們甚么都不懂,甚么都不懂的時候還善于指手劃腳。這刻她見了朝鮮宮廷的宦官們,也覺得一樣可惡?;蛘哌@些依附權宦的宮人們本就沒有甚么是非心。 崔德捏著杯子的手有些顫抖,還送行,還何時歸來?等喝了這杯酒,也就該魂歸極樂了。崔德手捧酒杯,準備緩緩往自己口中送,長刀劃過,戚英姿的刀劃破了監督宦官的脖頸。 崔德回頭,戚英姿一手打掉他杯中酒,“走!” 崔德與崔禮打頭,戚英姿回頭去拉秀兒的手,“走,快走!” 崔德準備好的船就在港口,崔德帶著崔禮,戚英姿拉著秀兒,后頭跟著冬生那八個孩子,幾人在夜色中往海岸奔襲而去。 這條路并不太長,可也不太短。尤其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時候。這一段卡在半腰上的路程就更是遙遠了。宮廷宦官既然敢來,就絕不是一個人來,他們還帶了一組國王的親衛隊。 戚英姿手里握著長刀,衛隊士兵選擇先射殺戚英姿,戚英姿畢竟不比哪吒,有個三頭六臂,當后頭暗箭襲來的時候,“jiejie”,秀兒擋在了她的身后,“jiejie,小......小心?!?/br> 親軍暗衛人數并不多,等戚英姿數清楚的時候,尸體躺了一地,一共二十一個人。秀兒靠在冬生身上,戚英姿一手將她扛起來,往船艙里走。 眾人都坐定了,秀兒胸前中箭,戚英姿要去拔,崔禮擋住她的手,他搖頭。秀兒握住戚英姿的手,“jiejie,我......我家......在海州,我......我想,回家?!?/br> 秀兒漸漸沒有了呼吸,戚英姿抿著嘴,崔禮此刻也發現崔德的呼吸變得沉重,等撩開崔德的衣袍一看,他的后背上有個刀口,準確的說,是匕首傷口。 崔禮仰著頭,撲在崔德身上,用一種接近尖銳的叫聲喊:“父親!”崔德從腰間摸出一塊令牌,看向戚英姿,他沖她招手,“崔家,崔家,不亡?!?/br> 戚英姿做過將軍,這是將軍令,崔德的將軍令。 秀兒與崔德都死在了這一夜,崔禮主張為崔德海葬,戚英姿卻用一把火將秀兒燒了,她將骨灰裝進一個紫檀匣子里,“秀兒想回大明,她想回家?!?/br> “你不能走,父親的將軍令給了你,你不能走?!?/br> 戚英姿想崔禮或許還沒恢復完全,至少他此刻的思維能力還沒有完全恢復。戚英姿咳嗽一聲,用低沉暗啞的聲音說:“二公子,還不走,等著回你們朝鮮王庭送死嗎?” 戚英姿看冬生,冬生將戚英姿的話翻譯給他。崔禮看著戚英姿,發現這個女人已經不再由他掌控,父親死后,她的一切變得完全不受掌控。 “崔家的錢在哪里?”戚英姿問。 “嗯?” 戚英姿又看冬生一眼,冬生重復了一遍。 崔禮指著船艙,“里頭有一些金銀,崔家的財產都在本地的一個商行里頭,要用可以隨時去取?!?/br> “全部取出來,帶走?!?/br> 戚英姿看冬生,冬生要翻譯一遍,崔禮冷不丁看戚英姿一眼,道一句:“貪財的女人?!?/br> 崔家家產雄厚,戚英姿指使冬生和崔禮將銀票全部轉換成金銀,等他們兌換完畢的時候,崔家的大船里面已經堆滿了裝著金銀珠寶的箱子。 崔禮道:“外人看見,怎么不以為父親要叛逃?!?/br> “哼,本就是你家的東西,自然可以拿來用,叛逃甚么?”戚英姿躺在甲板上,她徹底脫去了女裝,穿一身純白的衣裳,配以緙絲金腰帶,衣擺有孔雀紋。 崔禮說:“這是孔雀明王的裝扮,你打算回大明做孔雀明王?” “我不敢,我可不敢回大明當孔雀明王,會殺頭的?!?/br> 戚英姿穿起男裝,又用玉簪束發,再加上她壞了嗓音,這么往船上一站,真是讓人難辨雌雄。 崔禮說:“你拿我崔家的將軍令,你就是我崔家的人,你叫崔什么?” “崔蓬”,戚英姿扭頭,“我叫崔蓬,平壤崔家的三少爺,你的弟弟?!?/br> “jiejie”,冬生從船艙出來,戚英姿咳嗽一聲,冬生轉了口風,“兩位公子,咱們這是去往大明的哪里,船好像已經過了濟南了?!?/br> “海州,咱們去海州,送秀兒回家?!?/br> 更名換姓的崔蓬站在船頭,白衣翩翩,望向南方。 第29章 在我心中 秀兒的家鄉在海州, 海州屬南直隸治下, 當崔家的船靠海州口岸的時候, 崔蓬深深吸了口氣, 同來的崔禮望著她, “心里很興奮?” 冬生要指揮船夫卸貨,崔蓬抱了秀兒的骨灰壇子,崔禮也要跟隨, 崔蓬說:“你就不要去了, 我們充其量一日就回來了?!?/br> 崔禮道:“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頭?” 崔蓬“吃吃”笑, 她低著頭,“二哥, 你還能到哪里去,朝鮮?” 崔蓬這么說話純屬是惡心崔禮,朝鮮國暫時是回不去了, 崔德的仇一會子報不了, 這不是甚么私仇, 若伊家不倒臺, 崔德叛臣賊子的罪名是洗不掉的。 崔禮自然也明白,他轉身回了船艙,說:“我等你回來?!?/br> 秀兒的家在海邊的一個漁村里, 崔蓬似乎聽她說過幾回, 秀兒姓黨,這個姓氏很少見,似乎還是西夏國流傳下來的姓。 崔蓬叫冬生去打聽附近有沒有黨姓的人家, 還給了冬生一些散碎銀子,說:“適當的時候,花錢辦事?!?/br> 冬生往最熱鬧的茶館子里走去,崔蓬望著這孩子,低頭笑笑,可塑之才。 女人選了街上一個小攤子坐了,十字路口,四通八達。那頭走來一隊戍軍,崔蓬斜著眼睛,略略掃了一眼。 這一隊戍軍約莫十來人,到第九個的時候,崔蓬瞧見了楊秀,她寧波衛下的戍軍,楊秀。 崔蓬一粒小石子輕輕踢過去,楊秀順著石子瞧過來,正好看見了一個白衣男人剛剛縮回的腳。楊秀順著往上頭看,白衣,金腰帶,等瞧見那人側臉的時候,他幾乎失聲喊出來:“將軍!” 楊秀當然沒有喊出來,那股子欲望冒到他嗓子眼的時候,他就將聲音壓下去了。崔蓬看了楊秀一眼,起身往一條小道去了。 約莫半刻鐘之后,楊秀也找到了那條小巷子,崔蓬就在那里等他?!皩④?,將軍!”楊秀梗著脖子,差點撲上來摟抱她,才張開手,卻想起他的將軍是個女人,便生生將手收了回去。 白衣的女人沖他笑,她張開手,楊秀立馬撲上去,“將軍,戚將軍,你到哪里去了,我們想你想得苦??!” 戚英姿拍了拍楊秀的背,“好了,告訴我,你怎么到海州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