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他一直緊緊盯著路日就,自然也就瞥見了對方在聽到自己說的話后微微一頓,而后微微垂眸,似是有一瞬間的失魂落魄,只在轉身之際才掩蓋了那份極短暫的痛楚。 竟然就這么徑直上了床榻,將他徑直無視。 楚奪青撇開頭去,并未追上,只是暗自神傷。 結果第二天主角還是跟著他去純陽之境了,大抵不管人設有多歪,劇情不能歪。 純陽之境的洞天之地已經被各大修真門派占據,散修皆不得進入,為了不創造出殺人闖入的大場面,路日就依舊不得不偽裝蘇大小姐的身份。 雖然他向來厚臉皮不在意別人目光,但楚奪青知道他身份,跟著他的那個眼神總讓路日就有種奇妙的羞恥。 但那從外表上并看不出來。 蘇家的大小姐是溫婉卻又容易害羞的性子,雖是修仙天才,卻仿若凡人的大家閨秀般含蓄溫柔,可就算偽裝著這樣的人設,路日就表情依舊冷如霜雪,讓從他周圍經過的道修都忍不住駐足回望,情迷意亂,覺得今日的蘇小姐比往日竟更美了十分。 楚奪青瞥見旁人表情,手指在腰間的紅葉劍上輕輕劃出一道—— 垂下眼簾,最終還是決定選擇忍耐。 修真界的洞天之地好似玩游戲時打的副本,從一層山門便跳進洞天之地,眼前變得無限寬廣。 純陽境內是漫天日光,但抬頭看時既找不到太陽在何處,也不覺得整方天空過于耀眼。等到適應強烈的光亮,才發覺就連地面上也皆是粼粼閃光。 待看清周圍,在場的修道者都倒吸了口冷氣。 那竟然是滿地的上品靈石! 【確認主角不在周圍?!肯到y道。 和劇情里一樣,一旦進入純陽之境,就會被隨機分到不同的地點。而楚奪青是純陽之體,還是童子之身,最重要的是,不論他變得有多奇怪,最終還是自帶主角光環,想必這時已經被直接刷在純陽之境的中心。 雖然路日就是殺生道,貌似也并沒有因為這個得到主角式的外掛特權。 貪婪之欲逼得那些修道者都拔出靈器,瘋搶起地上的上品靈石。路日就看見自己腳旁邊就有一塊粼粼發光的東西,便彎下腰將它拾起來。 里面內含的色澤不似外面的靈石溫潤,而是仿佛日色般的光芒,從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些光芒一片片琉璃般破碎,不僅靈氣充裕,而且十分好看,要是在上個世界,光這個東西就能抵得上他拍攝一部電影的票房價。 ——反正看上去絲毫不似墨應擇為吸引修真界名門而來設的陷阱。 不論是大boss,就連誘餌也做得與眾不同。 凌厲的風聲。 腰間隱藏的長劍出鞘。 那個躲在暗處,正準備趁路日就凝神注視著那塊上品靈石的間隙將他殺死的修者被他隨手揮出的一劍嚇了一跳。 他緩慢低頭,呆呆看著自己被劃開的腹部劍傷,被破開的衣服里,鮮血正不斷滲出來,染紅一片,修士只覺腹腔里充滿不斷鼓起的冷氣,鮮血伴隨著壓抑的痛苦攪個不停,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連呼吸都覺疼痛難耐。 眼見路日就左手持劍,一步步向這邊靠近,修者嚇得他不斷往后退去,恐懼的目光盯著面前這個煞星求饒,卻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瞥見這人身后,真氣循環中一片尸山血海。 【boss的靈識已經投射在這里?!肯到y道,【宿主謹慎行事?!?/br> 路日就一頓。 那個修士正好被地上一塊上品靈石碰倒在地,一下子跌落在地上,恐懼得壓根站不起來,只能在充滿割裂的日色碎片上不斷在地上往后挪動,痛得倒吸了口冷氣,絕望地抬起頭,正好對上站在面前的路日就冷淡的眼神。 寒意貫徹全身。 他必然會殺了我——必然會殺了我! 縱使手上被割裂出無數傷口都全然不顧,那副面容再美,在他看來也只是帶來死亡的修羅。 修真界里總是有些修為不同常人的大能,在修真界混,就是隨時都有可能招惹上這些人,到時別說輪回轉世了,能不能落得一個魂魄完整都是個問題??伤绾沃肋@看似柔軟的美人居然也是一個如此危險的人物! “求求你……不要殺我……”他的聲音竟然哽咽了。 但路日就只是用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 “……你也覺得我會殺你嗎?” 仿佛低聲自語。 片刻后,便移開目光,修士似乎意識到什么,一下子就呆住了。 這個人無意殺他。 他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逃離此處,發誓以后再也不為搶奪資源貿然向任何看上去柔軟好看的美人挑戰,因此也沒看見路日就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自己的手,緊緊地握緊劍柄。 他的神色好似有些迷茫,但最終還是顯出嘲諷的意味。 那固然是很好看,但也只有墨應擇在虛空中的神識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聽見他低低地、宛如嘆息:“……殺生道?!?/br> 他其實并未多說什么,但光這句話就已經包含了很多意味。 殺生道。 殺師的罪名,眾人的恐懼。 命中注定的血海怨河。 而后他的神色驟然變得蒼白,也沒克制住從喉嚨里吐出血來,捂著胸口緊蹙眉頭。 殺生道證殺生,方才能夠殺的人他卻沒殺,已經違背了自己的道法,逆道而行,必然要受到道法懲處。 不過感覺到那半空中神識漸深,緊緊地盯著他的背影,路日就就知道這次吐血算是值了。 畢竟他現在在boss布置的陷阱里混,不賣個慘混個隱情難說,等會兒就得成為純陽仙境的肥料。 第61章 暖氣浹肌骨13 修道之人立道,等同于與天道簽訂契約, 固然能得以飛升成仙, 但只要違背自己立下的道法, 輕者損害修為、境界倒退,重者將受天道譴責, 不論修為多么高深,一旦背道,魂飛魄散, 生死不得。 路日就也不例外, 他元嬰立道, 顛覆整個修真界的歷史,卻并不代表能違背立道的根本準則。 可殺之人卻不殺, 與殺生道道法相悖, 他必然—— 是受了傷的。 但這人卻只是面無表情地握著劍, 用指腹輕輕擦了擦唇邊的血跡, 看著指尖上的血跡似乎有片刻失神,但之后便再次抬眼, 臉上連一分迷茫都看不出來。 只有始終在暗處凝視著他的墨應擇察覺到這一切。 他神色幾番變換, 心里無法理解這人為何會放走一個本該能夠殺死的人。 這個人修行殺生道, 就連師長都能夠殘忍地殺害—— 卻在生死場上放走一個陌生人。 何其諷刺。 “宗主?”身后有人詢問。 墨應擇沉默。 身后幾個甘糸宗長老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情緒變化,互相對視幾眼,再次向這位年輕的宗主投來目光, 催促道:“請宗主速度決議——天道崩塌,已經不遠了?!?/br> 這話要是讓別的修道者聽了, 想必會覺得荒謬萬分。 但這確實是這修真三界的命運。 運行宗內的輪轉法盤,一如這千萬年來的傳承一般觀測著天道變換的時候,甘糸宗就察覺到了這個事實。 上古神戰已對這個三界造成不可避免的損害,而后三千小世界又不斷吸收修真界的靈氣,如今的三界,不過是一個空具模型的殼子,這便是神戰后能夠修煉至渡劫之境的人越發稀少的緣故。 可如今就連這個空殼都已經隨時可能崩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想活著逃出如今即將毀滅的修真界,就必須及時飛升仙界。 于是甘糸宗決定做一件前人無人敢做的事。 他們壓下消息,選拔出宗內的英杰天才,將其集合在此處,決定在三界靈氣徹底損毀前將所有拿得出手的修真界修士們聚集在這里,以人煉道,助整個門派的英杰一日飛升。 這個純陽之境就是為了引誘修道之人的陷阱。修士們一心搶奪靈石,但不論是渡劫大能還是三流人物,于如今的甘糸宗看來,他們都只是比起靈石而言大補千倍的助道之品。 維護宗門傳承與道藏,按修真者重師門的傳統來說是理所應當,但以人為器也未免過于冷酷無情,已并非正常道修的舉動。 但要不是這樣,甘糸宗也不會光榮地承擔起劇情里的大黑幕的重任。 在長老們的催促中,墨應擇卻頓了一下,問:“那路日就呢?” 千年的時間太過遙遠,這些長老只在出府時稍微聽說過那昔日的宗門首席已成功脫困,聞言茫然了一下,道:“路日就?” “他早已立道,若非被修真界囚于梵音谷一千年,早該破道飛升?!蹦珣獡竦穆曇羝届o,俯視著下面修士的表情冷酷無比。 幾位長老再次互相看看,道:“他殺師叛道,已非甘糸宗一員,還請宗主將心神放在我輩大道上?!?/br> 墨應擇沉默著不說話,許久道:“繼續吧?!?/br> 竟直接繞開了方才的話。 但長老們已經感覺到了什么。 墨應擇是個極為心狠的人,否則也不能主持這個足以讓修真界為之變色的計劃,但就是這般冷酷無情的人物,沒想到居然還藏著一分情誼。 路日就既然已經殺了他的父親,甘糸宗宗主居然還對他戀戀不舍。 長老們心照不宣,趁墨應擇似乎還失神地想著什么,偷偷向下面下了命令,示意讓人去解決掉路日就。 甘糸宗的宗主絕不能在這個敏感時刻對外物有多余的留戀,倘若不能割斷恩義,那么縱使將墨應擇本人解決掉,他們也在所不惜—— 道法與宗門傳承,幾乎等同于修道者的一切。 四面都是混戰。 這些修士全然不知自己已經掉入了甘糸宗的陷阱,為滿地的靈石而相互殺戮,空氣中的靈氣全都被各種各樣的法咒攪得激蕩。 但路日就并不懼怕任何人的傷害。 每當有不怕死的修士試圖向他進攻時,玄色的殺生劍意就會在他的指尖流走。 一道殺生劍意足以抹殺這世上具有概念的萬物,但這兇狠無比、讓天下人聞風喪膽的劍意,在他指間卻無比柔軟,眷戀而親切地纏著自己的主人,觸碰間帶著孩子般的依戀和歡悅。 待聚在那把平平無奇的劍鋒上,撕裂敵人的rou體時卻冷酷得十分無情。 太弱了。 要說修為的話,其實跳躍了時間的路日就還停留在元嬰上,但立道之人超出修真界的等級設定,殺生劍下不存在能夠抵擋一合的敵人。 就算要給墨應擇看看苦rou計,不能隨便殺人,一劍砍斷別人的道法或是靈器也并非什么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