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每次晨起練劍,路日就都能感覺到師弟師妹崇拜的目光外,還有道專注地盯著他用劍姿勢的視線。 不用動腦就知道一定是主角。 “主角已經掌握了八成基礎劍法,還有——雖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但劇情里說有那就有吧的——劍道之心外掛?!甭啡站偷?,“我打算明天帶他下山,去溜溜新副本?!?/br> 主角就是主角,沒人教都能開掛,路日就決定珍惜自己所剩無多的天下第一位置。 系統驚奇:【你怎么知道?】 “伙房后面的牽?;ㄕf的?!?/br> 系統:…… 雖然不太愿意承認,但系統再次認識到,或許自己宿主的魅力,就是在五分鐘內連植物都能夠折服。 不論是哪次輪回,越珩從未曾安安心心待在山上,等待疫情爆發而山門覆滅。 在原劇情里,擺脫朝廷追兵后,他就在青宗精修武藝,一日千里。不久即下山,成立野軍,在如今天下大亂、諸侯并起的局勢中,如天火落地燎原,燃燒起一方大勢力。 而前三個世界里的路日就—— 神棍、高冷裝逼犯、主角勢力顏值擔當。 簡而言之,高級打手。 全部被證明失敗。 “葉明伐的出現的確給了我一些新思路,”路日就道,“把主角養成龍傲天,又成為他人生中不可替代的存在的方法?!?/br> 轉過練劍場,后面是一片樹林豐茂。青宗的弟子們正在那里練習武藝,只是情況不像平時那樣井然有序,路日就一眼就能看到一伙人將正中央的一人圍起來,雙方都已經拔出了用來練習的鈍劍,情況看上去不太妙。 是主角越珩。 “看來……他在青宗里不太受歡迎啊?!甭啡站驼f。 青宗里最受敬重的首席師兄出去閑逛一圈,回來就撿了一個已過了最佳習武時期的少年,明明沒有經過任何考核,卻直接成為了門主——在這次輪回里,是更加拉仇恨值的首席路日就——的弟子。 更何況,越珩還偏偏是個天命庇護的天才。 天才是很討人厭煩的。 常人若沒有察覺到天才的存在,就能夠對一切心安理得??v使缺失才能,尚可自欺欺人,只要用盡苦功,終有一天能夠成玉,但不敢太深入探究,害怕意識到事實無法發生任何改變,絕望度過一生。 但天才卻總是一日千里。明明雙方最初站在同樣的起跑線上,漸漸卻明白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就能夠拉開無可挽回的差距,才能這種東西天生就是天塹,羨慕嫉妒恨這種事情,說起來像玩笑,只要獨自品味其中苦澀的人知道自己有多丑陋,又有多痛苦。 更別說少年時期的越珩還總是一副桀驁不馴的臉,看上去就很欠揍。 路日就站在樹林里,看著他們就這么把剛學劍術不久的越珩給揍到地上,眼看著好像揍過了頭,慌不擇路地跑掉后,才走了出來。 “如果方才對手用利劍,你已死了十六次?!?/br> 越珩聽見那熟悉的冷淡聲音。 意識到自己現在有多狼狽,他努力從泥地里抬起頭,試圖遮掩自己的樣子,卻明白根本無從躲避,只有種難以啟齒的羞恥,仿佛被剝開衣服,讓面前人看了個干凈。 “……但,若你用利劍,他們本該早就躺在地上?!?/br> 而后,路日就話鋒一轉,淡淡道。 越珩無法判斷他那莫測的黑色眼睛中,到底流轉怎樣的情緒。只能感覺到路日就走到自己面前,伏下身,將他拉起來。 青絲散落下來,正觸碰到他被鈍劍打得青腫的臉上,卻比起方才的疼痛更讓他瑟縮。越珩移開眼睛,下垂的視線看到對方穿著的青玉色靴子,小腿流暢的線條十分好看。 他分明是有很多話想和這人說的。 關于……這段時間一直未見對方的理由。 ——他的師傅其實恨他。 在那夜無眠后,越珩突然意識到這點。 雖然不明白緣由,他卻能隱隱意識到,路日就注視著他的目光,其實與那些不時閃現在他面前的片段有關。 從小生活在冷宮中,越珩對于別人的感情十分敏感。對于這如劍之人,他又有太多的在意,自然也能察覺到路日就投來的視線里,那份不動聲色中偶爾流露出的惡意、觀望、揣測。 可他不知這份恨意的緣由,也不知明明既然這么恨他,為什么還要對他溫柔。 比如說,每次察覺到他藏在人群里看劍的時候,就將手中的劍招放慢,故意讓他去品味其中的真意。 明明恨他。 卻又救他,助他,教他。 “越珩?”路日就叫他名字。 迎著越珩抬起頭來的視線,他平淡道,“我們下山吧?!?/br> 【我覺得這句話和‘我們私奔吧’有異曲同工之妙?!柯啡站托牡?。 系統:…… 第9章 制造皇帝9 半月以來,天下局勢急轉而下。北狄入侵,鐵騎爭踏炙火燎原。南方天降異象,罕見的六月大雪,將作物都給老天收了干凈,甚至有人聲稱,在南海見到了魚頭人身的怪物,從海里爬上岸。 而中原久旱,荒地千里,流民失所,逐漸形成一團又一團的浪潮。 為了尋求生存,本能蜂擁向那些糧草充足的郡縣,若是當地管轄的官員稍欠缺點經驗、缺乏管轄,他們便會很快將糧倉里的糧食吃干凈,然后仿佛蝗蟲般夾裹起更大的黑團,蠶食向下一個可生存之地。 這個世界,與路日就所熟識的帝國不太一樣。 帝國軍隊,正規成體系。八十六個星系的世家和財閥,將三千艦隊的勢力劃分得嚴絲合縫,不容外人絲毫插手。 以至于當初帝國太子剛剛授封,居然能夠突破重重阻礙,著手創建護衛整個星際的a31艦隊,都顯得如此不可思議,足以作為勛章,點綴他光輝燦爛的皇室血統。 但對于這個世界,亂世割據勢力多如天上繁星,只要能布施粥場,足以換得許多流民任勞任怨效力。 眼下稱雄的四方草莽,麾下軍隊大多就是由這樣的流民組成,雖然聲勢浩大,實際卻不堪一擊,很大程度上只是軍隊裹夾著百姓前進。 “比如,北地狼王楊秀?!甭啡站偷?,“他號稱二十萬大軍,能拿出來應戰的不過只有手下最親密的三千親兵,草莽中的勢力多以小依大,因為他的勢力居北境魁首,將其捧至高位?!?/br> 他抬起眼睛,日光反射著他黑色的眼睛,劍芒般的亮。 雖然路日就和系統玩笑說要和主角私奔,但還不至于偏離主線,隨便下山。 名義上是為蓋州州牧的邀約,解決如今危害國境的北地狼王楊秀手下的第一高手白凌趾。 實際上是為讓主角見見世面,如果沒大礙,趕緊推動主線。 越珩將劍抱在懷里,默默地聽著他講。 路日就瞥他一眼,道:“你不好奇我為什么和你說這些?” “既是師父所授,聽從便是?!痹界翊?。 切。 “如今朝廷北方戰事告急,若有天命,便在北方?!甭啡站屠涞卣f了一句,看見越珩猛地抬頭向他看來,表情一瞬間驚愕,卻不再言語。 北方確實是主角的天命所歸。 殷昭帝越珩一生中最出彩的戰績之一,就是率領著八人直接沖入北地狼王楊秀的二十萬大軍中,硬是擊破對手的親兵陣營,將那位如今大好人頭還留在脖頸上的梟雄絞首,而后平定混亂,將北地歸于自己治下。 從通州到蓋州的路不遠,只是如今世道混亂,為了防止越珩的身份惹上多余的事情,他們并未選擇走官路,一路上自然不乏劫道強寇。 僅憑實力來說,在主角越珩超越他之前,路日就確實是天下第一,但他并不是一個多好的師父。 只要瞥見有人過來劫道,都直接打發越珩去應付,看著他實戰的狼狽踉蹌,只在旁邊冷言指點,反倒讓那些強寇自己莫名害怕起來,弄不懂這個好看得讓人害怕的青年的用意。 就算越珩被打得傷痕累累,走路都一瘸一拐,路日就也絲毫沒有雇一輛馬車的打算,維持速度繼續前進。一路上,越珩的腳都被磨出血泡,被壓破的時候針扎般疼。 可越珩還是不懂他。 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卻會在夜晚把大衣拿出來,墊在自己身下,防止他夜受風寒。 將抵達城下,才看到城外有大堆人成群散走,都是沒能被允許進入城中,卻也實在沒有力氣、無路可去的流民。 路日就瞥了他們一眼,見到擁堵處臭氣熏天,死者和生者互相堆疊倒在地上,甚至有人就這么坐在灰塵屎尿不分的黑坑里啃著一根樹皮,目光閃爍了一下。 越珩十分注意他的動靜:“師父?” “……沒什么?!甭啡站偷?,“將糧食收好?!?/br> 若是能夠施舍這些人一點吃食,對于他們并非難事,但路日就出身棄星,最明白生活在這種環境下,被逼急的人,早已不在乎什么感恩道理。 救一人,就必須救更多人,一份不飽,就會要第二份。如果給不出來,反倒會被譏諷只是為了用施舍換得磕頭感謝,在瀕死的狂熱浪潮中,被活生生撕裂食用的“恩公”,他也并不是沒有見過。 越珩楞了一下,卻明白斗米恩擔米仇的道理,點了點頭。 路日就走向城門,繼續道:“北地狼王楊秀生性陰狠,據說在亂世前,他也曾是朝廷衙役。最廣為人知的,就是他素喜將俘虜與死人尸體面對面綁在一起,相互腐爛哀叫死去……” “師父?!痹界駷殡y地開口。 說好的解說光環無法被打斷呢。 路日就在心里吐槽一句,回頭望去,才發現有個穿得衣衫襤褸的孩子,瑟瑟發抖地抱著越珩的腿,生出臟兮兮的手,向他討要吃食。 那是一個頗小的女孩子,身體瘦骨嶙峋,只有肚子腫大如孕婦,裝滿了腫水,神情都是麻木的,只拉著腿,不叫,也不哀求。 路日就在心里“嘖”了一聲,瞥了眼周圍流民緊盯著他們的樣子,猶豫片刻,還是走過去,在越珩注視下,將那個女孩粗暴地推開,帶著厭煩瞥了她一眼,聲音冰冷:“走?!?/br> 女孩抬頭看了他一眼,安靜地跑開。 越珩盯著路日就看了一會兒,就被他硬是拉著手,往城門拽去。 城外望著這里的流民知道這不是個善心的主,失望地散開,仿佛行尸走rou般,繼續在城門附近晃蕩。 “師父?!痹界裢蝗惠p聲開口,“我都看到了……你給她懷里的那塊餅?!?/br> 路日就沒說話。 他心里納悶,按照自己手速,越珩的實力不可能察覺。 “惡臭如此,城外瘟疫已經開始彌漫,那樣的孩子沒死在別人口中,必定已經身患疫情,”越珩道,“你給她餅,她也活不了幾天,若是被人察覺,說不定還要因此早死?!?/br> “所以我只給了她一掌寬的餅,”路日就冷淡道,“我心無愧罷了?!?/br> 在那時他確實是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為了那半塊掉在泥地里黑漆漆的餅,和比自己人高馬大的同齡人爭奪得遍體鱗傷,其中留下來的一道傷疤,等他離開棄星才得以修復。 但他還是把那塊餅給了那個縮在巷子里瑟瑟發抖、快餓死的老人,看著他吃下去,露出微笑,然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