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教授推開工作室的門，林芝探頭一瞧，暗暗將心放下。

    這里跟她那天走時的布置一模一樣，應該還沒發現少了東西。

    “還是照那天我說的分類歸納吧，重的擺里頭的，輕的放外頭，沒用的就掃臺子下面去?！焙谓淌诜愿劳?，轉身出門，去另一個上了鎖的房間拿上元圖。

    林芝三步做兩步沖到靠墻的長臺邊，飛快從書包里翻出鐵盒，把那本修復好的舊書塞進差不多的一堆里。

    長呼了一口氣，林芝鬼祟地把鐵盒收好，開始著手繼續收拾。

    花了近兩個小時把工作室雜物歸置好，林芝就小心地站在一邊看何教授修補上元圖。

    殘損的獻帝上元圖破洞太多，修復的關鍵在于補洞。

    修補之前，先要對比原畫紙質地、顏色、光澤以及紋理，找到與其對應的補用紙，這是最最緊要的一步。

    看何教授在一堆備用紙里皺著眉頭艱難選擇模樣，林芝忍不住在心中嘆息。

    想要找到與距今幾百上千年前的一樣的補用紙，幾乎是不可能的，能做到相似就已經極其不易了。

    何教授花了近半個小時，才從備選里找出一張合用的舊紙，裁下指甲蓋大小，沾了調制的膠水，拿鑷子小心粘補上。

    看何教授熟練地運用書上提到掏、轉、補、刮等處理手法，將這一塊小小破洞補得干凈平整，一點痕跡都不留，林芝忍不住在心中喝了聲彩。

    在商店里，她花了那么多的時間去研究先人手法，勉強才把舊書封面修復完成。

    因為手法的不熟練，不知在另外幾本書上試過多少次才成功，哪像何教授這樣，擺上去就融合了大半，隨手抹捻幾下，仿若天成。

    正是她曾那樣努力過，知道何教授手段有多高明，看起來就格外得趣。

    好的地方忍不住小聲驚呼，瞧見哪里錯漏了一點，又跌足長嘆。

    何教授看她在一邊瞧著，戲比自己還足，忍不住搖頭輕笑。

    “都看得懂？”

    “怎么看不懂！”林芝就等著何教授問這句話，比手劃腳指著剛剛修補的一處說了一通意見。

    “這個地方應該用跟謝公箋類似的紙張填補，最好是直接用淺云色那種，就不需要后期再花力氣調色了?！?/br>
    何教授點點頭，“你說得不錯，謝公箋彩艷麗新穎，雅致有趣，確實和上元圖這一處相得益彰，淺云色的想法極妙，如果真能照你的法子填上去，肯定比我現在修復得更完美?！?/br>
    得了何教授表揚，林芝更來了勁，剛想再接著說自己的另幾個想法，卻被何教授打斷。

    “不過，你在哪里見過呢？是在書上看過關于謝公箋的形容，還是聽誰說過？又或者，親眼在什么地方看到有人制過這種紙？”

    林芝瞪著何教授半響，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謝公箋這種紙，我曾見過有私人作坊仿過，可是跟真的宋代謝公箋差之甚遠，特別是在紋理上，根本無法還原?！?/br>
    何教授一邊說著，一邊從柜子角落抽出個盒子，小心拿出其中一張殘紙遞給林芝。

    “你看，這是我從宋代一本舊書中留下的謝公箋，銅綠色的?！?/br>
    林芝接過，看看手里這張破爛不堪的銅綠謝公箋，有點哭笑不得。

    她儲存箱里這種紙多著呢，當時在商店看著好看，一個能量點各種顏色雜在一起換了五斤。

    嗯，就是按斤稱的，跟草紙無疑。

    “唉，咱們國家歷史悠久，前人許多好的東西都流失了，現世科技再高，想仿出一模一樣的都難，也不知道是真進步了，還是退步了?！?/br>
    何教授拿過林芝手上的謝公箋，珍重地放回盒中。

    說起這個，何教授就沒什么心情再繼續修復上元圖，端著茶杯跟林芝講了一通前人有后人無，仿都仿不出的老東西。

    “學文物修復的學生也越來越少，老手藝一代代手眼相傳，眼看著后繼無人了?！焙谓淌诳戳搜坶L臺上堆著的那些東西，感嘆。

    “怎么后繼無人？我還在這兒呢?！笨春谓淌谔^傷懷，林芝趕緊活躍氣氛。

    何教授笑笑，“你確實不錯，有靈性?！?/br>
    “其實以前的舊紙張，我覺得應該好仿。只要能找到正確的制造工序，以現在的技術手段，做出一模一樣的絕對不難?！?/br>
    “問題是沒有?！?/br>
    林芝動了動嘴，憋著沒吭聲。

    怎么沒有？她手上可多著呢。

    第057章

    “以前學過吧？”何教授走到上元圖前, 轉頭問。

    “嗯？”林芝一怔, “學過什么？”

    “光看書，可不會知道得這么清楚。粘補手法、要用到的材料這些, 你都說得頭頭是道……”

    “啊……以前就感興趣，跟過幾個師傅學了兩手?！绷种シ磻^來, 含糊解釋。

    何教授滿意點頭, “民間高人不少, 雖然只是學了個皮毛, 也算是入了門?！?/br>
    感覺自己看人眼光不錯, 何教授來了興致，走到林芝收拾好的長臺邊，揀著那堆舊書殘畫翻找個不停。

    看何教授摸來摸去，好幾回都擦過自己不久前才放回去的那本舊書邊, 林芝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自己來找吧。"何教授看了半天都不怎么滿意，招招手讓林芝過去。

    “干咱們這行, 就是得多cao練。你看看這里頭有沒有拿得準的，選些回去自己弄, 要什么工具就去我工作臺上找?！?/br>
    “我？拿回去修？”

    林芝驚愕表情把何教授逗樂了, “又不是什么值錢玩藝。這些東西全都是我從舊攤上收的, 有真有假，年代都不算久遠，最貴也超不過二百塊?！?/br>
    說完，何教授又想起什么，拿手撿了幾張殘畫和兩三本舊書, 扔到臺子另一頭。

    “這幾樣我自己來，弄好了，說不定還能送去義賣?！?/br>
    “您不是說這些都不值錢嗎？還能賣？”林芝看到自己放進去的那本書也被何教授挑出來，再聽到這話，心里微微一沉。

    何教授舉起雙手晃了晃，“這是什么？”

    “手？”

    何教授抬手一指，“這些東西，在不識貨的人眼里，攤上十塊錢五本的過期雜志都不如?？墒欠诺皆蹅冞@兒，把殘缺的字填上，漏出的窟窿補上，封皮粘合粘和，用水涮掉積年的塵土，在識貨人眼里，或許能拍出天價?！?/br>
    “它們的價值，只有用這雙手撫去塵埃，露出真顏才能被世人發現?！焙谓淌谡f著，指了指林芝交疊在身前的雙手。

    林芝目光落到被何教授翻得亂七八糟的殘破舊籍上，忍不住笑了。

    “什么時候，我也去撿撿漏。說不定能找到記載有前朝制紙工序的書……”

    “那就看你運氣了，世上的事，誰說得好？去舊攤上淘貨，也是一種鍛煉眼力的好法子，時不時就有驚喜?！?/br>
    對于林芝的異想天開，何教授不以為意，反而出言鼓勵。

    在何教授的慫恿下，林芝挑了一張古畫，一本破得掉渣也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食譜。

    “真要選這本？”何教授失笑，拿起林芝放在桌上的食譜。

    這本書蟲蛀鼠咬缺損不知凡幾，提著抖抖直往下掉渣，以前是拿著墊臺子角的，林芝太勤快，連這個都撈出來了。

    “我看是食譜，說不定補補好，能重現幾個失傳的名菜呢?！绷种ヒ惶岬匠?，笑得格外可愛。

    何教授擺擺手也不說話，轉頭在一邊柜子里搜羅了一些工具，用袋子裝了遞給林芝，“這些你先用著，不夠再來拿。有什么問題，隨時打電話問我?！?/br>
    “謝謝?！绷种ソ舆^。

    “這兩樣東西，就算是你的入門試題，完成得好，有獎勵?！?/br>
    林芝眼睛一亮，“什么獎勵？”

    “獎勵你天天來這打掃衛生，做雜活?！焙谓淌诳犊負]揮手。

    林芝拎著何教授給的一堆東西出了門，想到羅遠給自己找的事，還有何教授交代要完成的試題，心情莫名沉重。

    美食是打敗壞心情的究極武器，百試不爽，林芝頭一昂，臨時決定今天開個播。

    最近林芝不定時播了三次，都是在家附近解決的，幾個面館都吃遍了。

    粉絲們嚷著看不夠，最近還討論過要讓林芝從第一家面館再輪著吃一回，必竟后來人看回放總沒有現場直播來得過癮。

    估摸了一下上限值，林芝決定沖一沖，吃頓牛rou把四百點突破掉。

    做好決定，林芝路上就開了直播，讓大家討論一下去哪家牛排店挑戰比較好。

    聊了沒五分鐘，直播間已經進了六萬人，隨著時間推移，人數還在不停穩步上升中。

    每一次開播，林芝的關注人數都會上漲，到現在共有近八十萬的關注量，一場直播做到后半部分，在線人數基本可以穩定在十五萬左右。

    這個穩定的實時在線人數，已經讓林芝擠進了大浪直播吃播類top10的行列，吊在最后的尾巴上。

    酒精中毒：大家有沒有注意到，今天芝芝主播上首頁了，熱門主播推薦輪換到了第四拔，芝芝現在跟天使愛寶貝還有大嘴君在同一排。

    正在討論哪家牛排店味道正宗的粉絲們聽到這個消息，都紛紛往首頁跑。

    芝芝的菜鳥軍團：可以點贊！大家點起來！把芝芝主播推到第一位去！

    桃花：我已經點了！

    自動刷新：我也點了，大家都去幫一把。

    林芝注意到直播間里的躁動，也去首頁看了眼。

    目前大嘴君排在輪換頁面的第一位，甜心愛寶貝第二，她排第三。

    推薦頁面一次只能顯示三個主播，每次停留兩小時。

    因為林芝是top10的最后一位，第四次輪換時就被單留下來跟這兩個大主播排到了一起。

    這種古怪的排法，令許多不明就里的人認為林芝人氣已經跟前面兩位大佬相差無幾，很是引流了一拔。

    還在去找飯的路上，直播間在線人數已經過了十萬。

    林芝對這種人氣已經很習慣，多也行少也好，不再像以前那樣覺得緊張。

    人都是從眾的，直播間不斷有人刷屏讓大家給芝芝很愛吃首頁推薦圖片點贊，進來的新人也跟著去點，半個小時的工夫，林芝超過了甜心愛寶貝，站到了首頁中間的位置。

    人越進越多，為了選擇哪家牛排店直播間里吵開了鍋，更是沒個統一意見。

    看到屏幕右上有個紅點，林芝隨手點開，發現不少人給她發了私信。

    其中一條引起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