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鄴城老居民
短行歌 作者:rou色屋 鄴城老居民 宮里來人帶平昌公主入宮時,時復看見了?;蕦m是她的家,她要回宮,沒人能攔她。 巍峨的皇城是平昌公主長大的地方,年幼時的高墻飛廊,如今依舊高不可攀。 皇帝面色沉凝,見到她這個昔日的掌上明珠,也并未有絲毫放松。 平昌公主跪下問安,皇帝很久都沒讓她起來。氣氛肅重了良久,皇帝將一封書函扔向平昌公主面前,上面寫的是賀時渡以可汗 之禮厚葬慕容裘一事。 平昌冷笑:“父皇,大司馬所為您拿兒臣撒氣做什么?” “他是你的駙馬,你當把他給看住了!” 平昌從不覺得賀時渡是自己的駙馬,除了洞房那夜同床共枕有過夫妻之實,二人平素都不大碰面。 皇帝覺得杯中茶水都索然無味,淺嘗了口便將茶杯砸向桌面:“賀家兄弟枉顧皇命,擅作主張,傳命廷尉前往南池捉拿賀時 復!” 平昌蹙眉道:“父皇三思,大司馬手握南北兵馬司,朝中以車騎將軍為首的武將皆聽命于他,今江山未定,還動不得南池。且 他其人行事總與旁人不同,若我們拿賀二爺威脅他,不知他會做出什么舉動來?!?/br> 皇帝這口氣還是被平昌公主勸了下來,臨出宮前皇帝道:“去東宮看看你阿弟吧,前些日子李妃薨了,他很頹靡,你也知道, 你阿弟一直將李妃當母后的?!?/br> 平昌公主行了跪安禮,便走向東宮的方向。 東宮里鴉雀無聲,一片死寂。婢女匆忙攔住她:“公主,太子現在不便見人?!?/br> “我是他親jiejie,大秦的嫡長公主,為何見不得他?滾開?!?/br> 婢女畢竟不敢真正攔她,平昌公主踢開內室的門,里面的烏煙瘴氣令她犯嘔,透過煙霧,她看清了兩個伶人正在服飾太子。 那兩名伶人見到公主,磕磕絆絆地退下,平昌關上屋門,她拿起墻上的鞭子直抽向神情恍惚的太子。太子沉浸在寒食散帶來的 迷幻中,那美好的幻夢被平昌一鞭子打碎了。 “你何時染上這東西的?瞧瞧你自己,哪里有太子的樣子!” 太子半睜著烏黑的眼,萎靡地笑了聲:“好阿姐,我何時染上的?你去問問賀家弟兄倆,我何時染上的” “你究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處境么?” “我怎會不知道!”太子忽然怒道,“樓仲康那些狗賊都只聽九弟的,他們沆瀣一氣,父皇他他根本不在乎誰是他的兒子, 他只在乎誰對他的皇位有利!” “你這性子如何能成大事!”平昌呵斥道。 皇帝還是偏心太子的,為了太子,借九皇子之手將兵權一步步奪回來,可太子只看到了眼前皇帝對九皇子的重用,而沒看到將 來。 “有什么用呢!我等得了,可染上了這東西,我還能當秦國的太子嗎?”太子悲愴了起來。 一母同胞的姐弟,平昌沒法真正對他狠下心來。她一直都記得母后臨終前說過,這輩子只有他們姐弟能彼此相互信任。 她抱住頹靡的弟弟,不論他們長到多少歲,太子在她眼里永遠是個小孩子。 平昌冷靜說道:“阿姐在,你不要擔憂?!?/br> 雁北草原上的一切都顛覆了檀檀的認識,圣湖的水澄明如鏡,到了夜間漫天星辰都倒映其中,仿佛從人間流瀉的一條銀河,馬 頭琴和胡笳的音調悠遠又哀泣,牛羊成群結隊時,像支氣勢雄渾的軍隊。離開雁北時賀時渡吩咐芳年帶了許多牛乳糕。 檀檀可沒因為他送自己牛乳糕就原諒了那日騎馬發生的事,她是很記仇的。比起他要殺她,更叫她覺得受辱的是他竟然用了那 么明目張膽的手段,沒有絲毫含蓄,一點兒也不用心。 她可是還曾擔憂過他死后會不會也被野獸吃去身體呢。 檀檀將自己在雁北的見聞一件不落地說給平昌,平昌欣喜地看著她:“沒想到雁北有這么多的好東西,比中原還好嗎?” “是不一樣的好!雁北沒有中原的高山流水,中原沒有雁北的闊野千里,可是不論高山流水,還是綿延千里的闊野,都很 好?!?/br> 平昌捏了一顆檀檀帶回來的牛乳糖放進嘴里,不同于她平時吃的牛乳糖甜膩,反倒是有些咸。nongnong的奶味在她口中散開,她淺 淺笑道:“果然與中原的不同?!?/br> “哎呀我只顧著跟你聊天了,大司馬快要回來了,我得回南池磨墨了,今日阿琴來葵水,不能替我?!?/br> “等等?!逼讲糇∷?,道:“我趁大司馬不在時從千江寺那里求了一道往生咒,上頭寫著的都是梵語的咒文,等你娘親忌日 當天偷偷燒給她,她就能生生世世平安了?!?/br> 提起娘親檀檀難免心頭酸澀。 她將平昌遞來的符咒纏成一個結,藏在衣服里。 “只有你還記得我有娘親了?!?/br> 平昌哀憐嘆口氣:“檀檀,我真羨慕你,無牽無掛,你想為你娘報仇,都是坦蕩蕩的?!?/br> “報仇哪有那么容易呢?!?/br> 賀時渡為母報仇亡了一整個燕國,她卻連他一根頭發絲都撼動不了。 她萬般沮喪,萬般挫敗。 今日下棋,依舊被他殺得只子不剩,且他還讓了自己幾步。下到最后,賀時渡已經沒了耐心,他緊繃的下巴出賣了他的忍耐, 檀檀怕他再罵出“蠢貨”這樣的字眼,乖覺地先替他倒上茶。 “你喝口茶,最近變冷了許多,喝口熱茶會很舒服的,你想不想喝酒?我去替你溫酒?!?/br> “讓你這么多步也能輸!” “我有什么辦法呢?”檀檀很無辜地說道:“棋譜我都背過的!可是,可是你每次都不按照棋譜上的走?!?/br> “頂嘴的時候倒很機靈?!?/br> 他起身入書閣去尋趙鄢山親自撰寫的棋譜,檀檀怕他在惱火中又傷自己,跪坐在席上不敢動彈。 “趙大人的棋譜是教人活學活用的,給你五日時間看仔細了,下次若還是這個德性,就” “就,就如何呀?” 他一時竟然說不上來,但是無妨,他又一千種拿捏她的法子。 月光透過疏簾照進來,寒冷潔白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腰間掛著的佩囊反射月的冷光,從檀檀的角度看過去,上頭繡著的遠 山半明半暗。 “我沒有見過你戴這只佩囊?!?/br> “蘭娘繡的?!彼[起眼來,“你倒是很關心我有多少只佩囊?!?/br> 檀檀覺得佩囊銀色面料上的反光很刺眼,她矢口否認:“我才沒有,我我只是很無聊?!?/br> “無聊?”他淺笑著坐下,邪飛的眼尾帶著引誘。 他手肘撐在棋桌上湊近檀檀,“那便做些不無聊的事吧?!?/br> “不不要?!彼伦约壕芙^地不夠委婉,又道:“那事也很無聊?!?/br> 賀時渡盤腿而坐,敞開胸膛:“今日換個不無聊的姿勢?!?/br> “你去找蘭娘吧!總之她做什么你都滿意!”她竟丟下這句話,一溜煙就跑回了自己的小黑屋里。 她的背影消失在夜間的霜華里,鄴城進入深秋時,夜里便寒涼難耐。 檀檀在賀時渡的默許下,已經能夠住回自己的小屋,即便她不再住在大司馬的寢房內,阿琴依舊將她的生活打理得無微不至。 就算今日阿琴休息,也記得叫人為她換上新的炭盆。 她從取出藏在腰間的符咒,重新疊好放進自己的枕頭里,默默許誓,她一定會帶娘回到燕國的 樓仲康在府里過壽,賀時渡帶著檀檀前去將軍府,檀檀才終于見了柳玉安一面。他比剛被捉來秦國時精神了許多,他們請了許 多鄴城有名的文人來助興,柳玉安的風骨絲毫不輸那些文人。 平素是國之棟梁的那些將軍們,此刻醉倒成一片,歌姬伶人混在其中,氣氛漸漸渾濁yin靡了起來。 樓仲康被幾個伶人圍著伺候,他覓不見柳玉安身影,又想起那日南池賀時復勸他低調,他猛然清醒過來,放聲斥道:“你們把 我將軍府當成什么地方了!要干茍且的事,回你們自己的府上去!” 作樂聲戛然而止,正在給賀時渡喂酒的舞女被這一聲嚇得手抖,酒水潑灑了他一身,樓仲康怒道:“你帶沒帶腦子?叫你伺候 大司馬,你給伺候成這樣!” 賀時渡扶額蹙眉:“是唐突了些樓仲康,你看著處置吧?!?/br> 柳玉安為檀檀用笛子吹了曲燕國小調,燕宮的舊事一幕幕在檀檀腦海中浮現。 “柳先生,我一定會給咱們燕國報仇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回燕國去?!?/br> 南池里的戒備森嚴,令柳玉安覺得這輩子大抵是沒什么希望了。為故國報仇的事,手下有三十萬大軍的卓將軍做不到,何況檀 檀呢? “公主,不論故國的仇能否得報,有你記得我是個燕國人,就足矣了?!?/br> 檀檀目光堅定而純粹:“一定能夠報仇的?!?/br> 只要賀時渡一天不殺她,她就有希望殺死他。 “我聽其他人說鄴城的秋冬嚴寒入骨,公主要記得防寒?!?/br> “嗯,最近賀時渡都去蘭娘那里喝酒,我住在小屋里,冬暖夏涼,一點都不冷?!闭f完檀檀才想起了什么,“柳先生,我都在 鄴城很多年了,怎么反倒是你這個來了一年的人提醒我?我該提醒你才是,鄴城的寒冷是很可怕的,要穿得跟個粽子似的才不 會冷,你瞧瞧,鄴城真是沒一處好的?!?/br> 柳玉安比檀檀現實許多,他清楚地知道故國千好萬好,都是因為他們回不去了。 檀檀把一粒小石子扔進水面,水面泛起淺淺的漣漪,她眨巴著眼:“我覺得蘭娘像極了狐貍精,穿著打扮都不正經。 柳玉安聞言一怔,像是發現了什么驚人之事。 緊接著檀檀又說:“不過賀時渡,他也不是什么正經的人啦,依我看,他和蘭娘倒是很般配?!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