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他既然話都這么說了,那這個頭不磕不行,還必須磕的誠懇,蔣潮華和鄧珊不敢怠慢,跪下之后沖著香案磕起頭來。 以蔣潮華為首,撫今追昔,懷念小時候父親的諄諄教導與無私疼愛,雖然沒讓他給在車站爬欄桿給買過橘子,但是自己從小到大香蕉蘋果大鴨梨一點也沒少吃,最難忘就是父親慈祥的面龐,雖然常常沒有笑容,但是眼底有疼愛的光芒…… 嚴藝學:“……” 之前路珩讓蔣潮華背誦初中生優秀作文他還不明白,現在可算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了。 路珩計算時間,也沒忘了用余光一直注意香案上燃燒著的三支香。這一天的天氣本來非常好,氣溫回升,連一絲風都沒有,香上升起的白煙卻忽左忽右,搖擺不定,顯得非常詭異。 蔣潮華和鄧珊心里都有點犯嘀咕,但路珩背著手站在旁邊,表情漠然,好像什么都沒發現一樣,比之前冷淡了好幾個檔。自從嚴藝學把他的寶貝貓惹了,大師就變成了這么個樣子,弄的誰也不敢過去觸霉頭找不自在,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蔣潮華搜腸刮肚,實在沒得表白了,就輪到鄧珊跟著開口,讓人意外的是,她身為兒媳婦,說的話反倒比蔣潮華真情實感多了,從這番話中聽來,她對蔣老爺子非常的依賴和崇敬,并且對方一直對她照顧有加。 突然,路珩神情一動,面露異色,猛地轉頭盯向香案! 一直暗暗注意他舉止的嚴藝學見狀,連忙也向桌子上看過去,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心里正在納悶,就忽見靈前插著的三炷香竟然左右兩支同時熄滅,中間一支從中斷絕,向桌面上落去! 不宜開墳,大兇之兆! 嚴藝學倒吸一口涼氣,蔣氏夫妻都驚呆了,誰也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看著那支折斷的香一點點往桌上落。 這時只見路珩動作迅捷如風,一個箭步向香案前沖去,恰好在半支香接觸到桌面之前,中途捏住了它。 他的手就勢一回,已經用那點微弱的火星重新燎燃了另外兩支熄滅的香,跟著把手里的半支香也并排往香爐里一插,喝道:“香火供奉,倫理常情,怎可不肯受用?起!” 他松手后退,三點火芒猛然一爆,同時把香燃盡,化成香灰落在香爐中。 路珩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回頭,坦然對看呆了的三個人道:“蔣老先生深明大義,看來這是答應了,那就可以開墳了?!?/br> 蔣潮華三人:“……” 那是答應了嗎?那明明是被你逼的吧!開什么玩笑,早有這樣的手段不使出來,還讓我們磕頭干什么! 可是人家路珩就一定要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們也實在是無可奈何,蔣潮華苦笑著從地上爬起來,眼光無意中一瞟,忽然“咦”了一聲。 他看見一棵小小的嫩芽從木頭香案的一個角上長了出來,轉眼間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躥了一躥,變成一棵小樹苗,然后脫落下來。 他驚訝道:“這是什么東西?” 路珩把嫩芽接住,但笑不語。 鄧珊問道:“那我讓人過來用鏟子把墳挖開吧?!?/br> 路珩道:“不用了,那太費事,還是麻煩蔣老先生自己出來吧。請各位離遠一點?!?/br> 在場的人一臉懵逼,懷疑耳朵出了差錯,路珩并不想解釋,拿著羅盤計算腳下的步伐,橫走七步,斜行三步,腳下一跺。 被他跺下的那塊地面沒有絲毫問題,但不遠處的墓碑突然緩緩歪倒下來,就像是在那里有一個隱形的人扶著它輕輕平放在地上一樣。 蔣潮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而更讓他驚怖的事情還在后面——墓碑下的地面裂開了,一具白骨從那裂縫中爬了出來,沖著路珩弓了下身子。 路珩回禮道:“受累了?!?/br> 白骨轉身蹲在地上,開始對自己的墓xue挖坑。 蔣潮華:“……”那是我爸爸? 路珩余光掃過嚴藝學的臉,抄在衣袋里的右手攥緊了鞭子柄,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很不合時宜地惦念起了喬廣瀾,下意識地向山下望了一眼,目光中掠過稍縱即逝的溫柔。 隨著白骨的挖掘,就連局外人也紛紛看出了名堂。蔣家是老牌世家,講究人死要求全尸,又有錢有地,因此蔣老先生下葬的時候是整個遺體裝進棺材,然后埋到里土面去的,那棺材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制成,防腐防蛀,但此時竟然爛的像破紙殼子一樣,一挖就碎了。 然后路珩眼神一凜,揚聲喊了一句:“好了,都快點退后!” 要是有的選,沒有任何人想在這個如同瘋子幻想出來的世界里呆著,聽見路珩這一聲,忙不迭地往后撤,緊接著就看見墓底下噴出來一股呆著腥氣的粘稠黑水,颶風平地而起,裹雜著一個黑色的影子,迅速撲向了路珩站著的地方! 這影子細細長長,頭上有角,身上有爪,看起來竟然像是一條龍的形狀。它身邊的颶風所到之處,飛沙走石,寸草不生。 這就是剛才路珩選擇讓白骨挖掘自己墳墓的原因——如果剛才在那里站著的是任何一個活人,這個時候都會立刻戾氣蝕身而死。 路珩沒有硬抗,向后連退,身手敏捷地撐著一塊山石跳到后面,借著這一擋的機會,迅速抽開手中袋子上的系帶,扔手榴彈一樣向外甩了出去。 袋子里那條被關了好幾天緊閉的蛟憤然而出,還沒來得及找關他禁閉的路珩算賬,見到黑影后眼睛就紅了,身形在半空中變大了好幾倍,飛快地沖上去和它廝殺起來。 與此同時,山體動蕩,墓后河水倒流,反著撞到了山壁上,一波一波沖擊著在地上投下“短劍”影像的那座山峰。山峰轟鳴顫動,這種隆隆的響聲和旁邊旋轉纏繞的風聲糅合在一起,震的人一陣陣頭暈。 山壁上開始出現細小如同蛛網一樣的裂縫,已經一片狼藉的地面上,無數道陰晦之氣向著天空蒸騰而起,剛才還是晴空萬里,此時已經烏云密布。 面對這樣的奇景,路珩一直沉肅的臉上,卻終于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的淺笑。 一切盡在掌握。 半空中那只蛟的身份,之前已經被他和喬廣瀾料中了,正是這座山的守神。山雖然不大,但是布局奇幻,風水靈秀,原本是個不錯的地方,卻硬生生被蔣老先生這座選錯了位置的墳地轉為大兇之局。 山神的靈智被墳中經年積累的戾氣侵襲,逐漸變得混沌和暴戾,但同時從過去的青山秀水中生出的本心又在此做著頑強的抵抗,所以最后活活變成了一個精分。 善的一部分失去神志,只知道是被蔣家人坑的,所以趴在楊冰身上不下來,被路珩裝進了袋子里。徹底被侵蝕的一部分則成為山中兇煞的守護者,原本會是路珩這次改變風水局最大的阻力,不過現在他物盡其用,兩條蛟暫時分不出勝負,正好可以騰出手來—— 除煞! 路珩腳下踏著八卦方位,身形輾轉之間,一個巨大的太極圖案在地面上隱現,并開始緩緩轉動。 “太極者,無極生,陰陽之母,浩浩冥冥。神氣不離,忘上之靜,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從小練會的步伐口訣不疾不徐,如水流潺湲,緩緩而出,路珩的心也逐漸進入一片空明之靜,他不再需要視力的輔助,只需要閉上眼睛,就可以感受到山中靈氣的交鋒匯聚,整個人也仿佛跟這座受盡苦難的山合為一體。 在他以自身為軸的帶動下,分散的煞氣逐漸聚攏,不由自主隨著路珩的節奏環繞,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隱隱露出一張猙獰的巨臉。 蔣潮華遠遠地躲在一棵樹下,悄聲對嚴藝學道:“不是,我沒看錯吧?這路大師怎么還把眼睛給閉起來了?是不是受傷了?這這這他連看都不看,分分鐘要輸??!嚴先生,你快想想辦法!他一輸咱們可就都完了!” “放心吧,他的本事,這還只是小意思?!?/br> 嚴藝學握緊了手中的東西,儒雅的面孔上也不期然流露出幾分陰沉:“現在還不是我動手的時候?!?/br> 鄧珊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把頭扭開了,嚴藝學只當她對兩個人之前的爭執還有芥蒂,也沒在意。 “好!時機已到!” 眼看煞氣全都匯于一處,再無遺漏,路珩輕喝一聲,一樣東西脫手而出,正是之前香案上悄然生出的那支小樹苗,帶著春天般欲滴的翠色,掠過天際,向著煞氣之眼飛射而出。 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可以感覺到一聲尖叫響起來,那叫聲非常奇怪,像是沒有經過耳朵,直接回蕩在人的腦海中,剎那間煞氣翻涌,天光大盛,原本被遮蔽的日頭掙扎著探出頭來,縷縷金光自云后輝映,又碎金一樣灑遍人間。 一根小小的樹枝面對龐大煞氣,勇敢地在半空中盤旋,有了陽光滋養,它瞬間抽枝發芽,生出無數藤蔓,席卷勾連,將煞氣盡攏其中。 第142章 喬大咪的貓生(十五) 路珩疾步向旁邊沖去, 半道凌空劈下一道閃電,被他就地一滾避開, 同時已經借著這個動作夠到了自己剛才扔出去的乾坤袋, 朝著煞氣被制住的方向張開口,高聲道:“為禍人間的東西,還不快點滾進來!” 漫天煞氣不情不愿, 還待掙扎,已經被無數藤蔓環繞著兜進了袋子里,在袋口封閉的那一瞬間,蔣潮華和鄧珊同時覺得心頭一空,幾欲落淚, 就好像剛剛失去了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一樣。 嚴藝學用眼角瞥了一下二人的表情。蔣潮華和鄧珊不知道,他卻非常清楚, 這座墳兇煞的起因是由于蔣老先生被葬在了短劍口上, 墳前原本裝著鎮邪的東西又不知所蹤,以至于劍鞘消失,怨靈生戾。 而那香案上抽出的嫩芽,正是蔣老先生在這世上留下的血親對他唯一的一點眷戀, 路珩就是要借著這點眷戀化去煞氣,只不過想必他也沒料到,蔣潮華他們的真心實在有限,最后只催生出來一棵小苗而已。 不過靠著這玩意, 眼下煞氣還真的是要被他給平下來了,這人的膽識、功力和反應速度實在都不容小覷, 簡直要跟教他的師父不相上下。 可明明自己的年紀比他還要大,真是世事不公啊。 隨著路珩將袋口收緊,逼人威壓一掃而空,天地間清氣浩蕩,剎那間地涌金脈,天啟祥云,日光大熾,流波傾城,幾乎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與此同時,晴天之下,竟然有一道彩虹架空而起,橫亙山頭,一片荒蕪的地面上生出一株株淡綠的小草,轉眼間鋪陳開來,似乎無邊的綠毯,蔓延過整片土地,生機勃勃,宛如春風忽至。 下面靈氣蒸騰,上方日光傾瀉,之前墳墓背靠山石應聲碎裂,河水一瀉而下,變為瀑布,水花四濺,如同碎玉流金——短刃大兇之局已破! 山巒起伏不定,整片地勢都開始隨之重組,除了路珩和嚴藝學之外,其他的普通人都幾乎站不住腳,紛紛扶住身邊的樹木山石穩定身體。 路珩所在的地方原本是較低一點的山峰,現在地勢變動,反而變成了最高地,他縱身下躍,抓著山壁上橫斜出來的樹木躍到半山腰的一處平臺上,兩條纏斗的蛟龍就在眼前。 此時山上的風水局一變,他們也很快分出勝負,被路珩放出來的那條黑蛟沒了壓制,身形再次長大,猛地一張嘴,竟然將對手吞進了肚子里。 路珩算是閑下來了,背著手仰頭觀戰,眼看戰局穩定,欣慰道:“恭喜你了山神,重新合二為一,現在就讓我幫你找回本心吧?!?/br> 他像變魔術似的,又從那好像什么東西都掏的出來的大衣兜里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將瓶口打開放在地上,凝神提氣,剛剛將所有的法力聚集在指尖,即將動手動手,后背上忽然被什么硬邦邦的東西抵住了。 一個聲音幽幽地在身后響起:“路大師管起別人的閑事來盡心竭力,怎么沒注意好好保重一下你自己呢?” 后背有些疼痛,然而聽到這個聲音,路珩反倒悠然淺笑起來:“嚴藝學,你這么晚才動手,真是讓我久等了?!?/br> “難道……殺死田萍的人真的是嚴藝學嗎?但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把我扔到河里面去的舉動也就能說清楚了??墒遣恢罏槭裁?,我始終覺得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對?!?/br> 與此同時,留在蔣家的喬廣瀾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本子上,從桌邊站了起來。 路珩把這個閑不住的祖宗一個人留在房間里,本來就非常違背喬廣瀾的本性,他雖然因為之前路珩的反復叮囑而勉強消停了一會,但很快就受不了了,下了床在房間里溜達了兩圈,這摸摸那瞧瞧,心里毛躁的快要上吊。 喬廣瀾兩只手同時捶到床上,大喊一聲:“無聊死啦!啊啊??!” 他頭上兩只毛絨絨的白耳朵隨著他的喊聲輕輕抖動了一下,似乎是還怕喬廣瀾真的為了出門不擇手段地將它們砍下去,幸好就在這時,一個落地的聲音轉移了這個小煞星的注意力。 喬廣瀾循聲看去,只見地上躺著個金屬零件,看來是他剛才捶床的時候力氣用大了,不知道把什么地方的東西給震了下來。 蔣家不會讓賠錢吧?那倒也沒關系,路珩有錢。 喬廣瀾走過去,把地上的金屬片撿起來,好奇地打量,但東西甫一入手,他就覺得有一股極強的抗力傳來,要不是及時加大了力氣,就要落到地上了。 喬廣瀾蹙起眉,也看清了金屬片上的圖案——這竟然是兩個粘在一起的肩章,他在學校歷史學的不錯,能認出來這是當年抗戰時期士兵所佩戴的肩章,一面是我軍的青天白日軍徽,另一面則應該是屬于日本軍隊所有。 把這樣兩個東西粘在一起……他第一時間能想到的只有某種鎮壓法術,真是奇怪,蔣家的秘密還不少。 喬廣瀾打量了一下房間里的布置,也沒法驗證心里的想法是不是正確的,覺得自己不出去是不行了,可這兩個破耳朵,真的是……唉! 他自己身上穿的是路珩找來的衣服,下面休閑褲,上面一件夾克衫,單薄不說,也沒法遮掩。 喬廣瀾琢磨一下,想起路珩來的時候拎了個大包,里面肯定裝了換洗的衣服,于是跑到包里面翻了一通,拎了件路珩的外衣出來,穿上之后帶上兜帽,遮住了兩只貓耳朵。 他變成人之后,自己原本的五官一樣不少,這對耳朵是額外多出來的,即使被帽子壓得耷拉下來,也不會影響聽覺。 兜里還放著點零錢,不錯不錯。 喬廣瀾把窗戶打開,隨手破了路珩的結界,左右觀察一番,感到右側的房間里沒有生人氣息,于是敏捷一躍,翻窗進屋,同樣在那個房間的西北角翻出了這么一個徽章。 之前他就在疑惑,到底是什么人給蔣老爺子選的墳地,故意選了一處大兇的位置,要說是有什么仇怨吧,偏偏短劍的劍鋒還被外面的劍鞘克制著,要不是大樹突然枯萎破壞了大局,就是再過二十年也不會出事,害人沒有這樣的害法。 直到現在他看見了這東西才突然恍悟,那塊兇墳,多半根本就是蔣老先生當初有意選的!那么說來,大樹下面被埋的東西會是什么也已經昭然若揭,路珩不知道這一點,估計還在那里辛辛勤勤的賣苦力,必須過去告訴他。 喬廣瀾順著窗戶爬下來,落到地上,又從后面花園的圍墻外面翻了出去,打車上山。 司機先生用警惕的目光在后視鏡里打量了他好半天,確定了不是歹徒之后,終于忍不住道:“小伙子,我這車里開著空調呢,你帶個帽子不熱???” 普通的帽子也就算了,還是這種衣服后面的兜帽,帽子周圍一圈風毛,戴上之后連大半張臉都擋住了,挺好看一個小伙子,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搶劫的。 喬廣瀾苦笑道:“我……我這是故意帶的。我之前總熬夜,有個脫發的毛病……” 司機恍然大悟,不再追問了:“哦,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