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實在撐不住了,要累得散架了。 她閉上眼睛,原本只是想閉目眼神,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后來,是素馨喚醒她的:“您可快點兒醒醒吧,王爺回來了?!?/br> 她一驚,連忙坐起身來。 一身酒氣的黎兆先進門之后,便干脆利落地打發走了喜娘、下人,之后,走到床前,二話不說,就把剛坐起來的她擁倒在了床上,說:“小丫頭,這回可是真落到我手里了??煺f幾句好聽的,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br> 徐巖眼里的懵懂散去,緩了片刻,才消化掉他的話,之后,白皙的小手伸向他,毫不留情地擰住了他的耳朵,“要反天啊你?這是喝了多少酒?哪兒來的膽子?” 第64章 戀香衾 (五) 黎兆先輕輕的嘶了一聲, 又笑, “鬧半天, 我娶了個小悍婦?!?/br> “這才知道???是不是晚了點兒?”徐巖松開手, 輕揮著,“快去洗漱一番, 這一身酒氣, 只聞著就快醉了?!?/br> “不著急?!崩枵紫葥紊泶蛄恐?, 眸子特別亮,目光、笑容都透著十足的喜悅之情。 徐巖亦打量著他。他面色有些蒼白, 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酒量極佳的人,有些酒意上臉,有些則與他一樣,越喝臉色越白。 黎兆先抬手描著她的眉眼,又點了點她的唇,“怎么還沒把這些脂粉洗去?” 徐巖沒好意思說先前一直在睡覺, 只是問:“不好看,是吧?”她從最初就覺得別扭,不敢說罷了。 “好看是好看, 但我不習慣?!彼旧救?,便已美麗絕倫。他說著, 低下頭去,捕獲她的唇, 一口一口,把那艷紅的胭脂吃掉。 “噯你這個人……”他氣息灼熱, 又有濃烈的酒味,徐巖真的不習慣,可這親吻又是那樣溫柔纏綿,讓她難以抗拒。 “巖巖,”他與她拉開一點兒距離,喚著她的乳名,“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br> “有多喜歡???”徐巖雙手搭著他的肩,凝視著他。 “喜歡的……”他想一想,“暈頭轉向、五迷三道的?!?/br> 徐巖笑出來,隨后則輕聲說:“我也是?!?/br> 黎兆先皺了皺眉,“你也是什么???我說好幾句,你就用仨字兒打發我?” “我也喜歡你?!毙鞄r只好清楚明白地告訴他。他是她在陰霾之中的光火,明亮、耀目又溫暖。 黎兆先開心地笑起來,“真好聽。再說一句我愛聽的?!?/br> 徐巖也不吝嗇,“往后,我好好兒跟你過日子,孝敬婆婆?!?/br> 他立刻補充道:“還有岳父岳母?!?/br> “嗯?!彼c頭。 他再度低頭索吻。這一次,親吻漸漸轉為熱切,融入了別的渴望。 他毫無章法地去解她的衣服,老老實實地跟她說:“不行,我等不了了?!?/br> “……你就不能……”不能先沐浴更衣?她想說這個,卻被他打斷:“不能。我要急瘋了?!?/br> 女子的衣飾,怎么會這樣繁瑣?弄那么多盤扣做什么?閑的。解不開,他索性施力扯開。 “……”徐巖瞠目結舌。數名繡娘趕工數日做成的吉服,到頭來,就這一天的買賣。微末小事上,這人反倒容易現出武將的脾性。正因此,她很明智的老老實實的由著他折騰——要是陪著他折騰,那雙手要是招呼到自己的小細胳膊小細腿上……累累贅贅的衣物先后落到床榻板上,大紅錦被上的大棗花生栗子被他拂到床尾。 毫無阻礙的擁住她的時候,黎兆先才意識到嬌妻神色有些不對勁,忙柔聲問:“怎么了?” “有點兒……驚著了?!毙鞄r誠實地說,“我正在想,這一晚要怎么熬過去?!?/br> 黎兆先笑開來,“真能胡思亂想。我怎么舍得欺負你?!闭Z畢,視線緩緩下落,看著那讓他心跳加速的艷艷春/光。 徐巖臉頰燒得更厲害,抬手蒙住他的眼睛,“不準看?!?/br> 他又笑起來,避開她的手,低下頭去,用溫柔輕柔安撫她、融化她。 窗外,夜空湛藍,星光閃爍。 月將圓。 。 程家的三輛馬車相繼回到府中。 程詢下了車,先和怡君送母親到了垂花門前,讓母親早點兒歇息,又對怡君道:“我晚點兒回去?!?/br> 婆媳兩個頷首說好,相形回了內宅。 程詢折回去,見父親正站在路旁等待,說道:“去我書房說話吧?!?/br> 程清遠說好,舉步與他轉往光霽堂的書房。 程詢進門后,先親自動手沏茶。 喜宴上,程詢當然少不得與黎兆先禮尚往來,調侃一陣子,上回自己被灌了幾杯酒,這回如數奉還。再多了,不是勸不成,而是沒必要。 很奇怪,他酒量不錯,但沒酒癮。放松又安靜地與好友坐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放開了喝,不然就沒有多喝的興致。 按理說,皇帝今日應該有恩旨、賞賜,但是很奇怪,并沒有。不會是又跟皇后掐上了吧?——他能想到的可能,只有這個。要知道,前世皇帝對黎兆先、薇瓏,是多年不變的恩寵備至。 沏好一壺碧螺春,程詢親手端到父親就座的書桌前,又倒了兩杯茶。 程清遠的手指在茶杯一側輕輕點了點,以示領了他這份兒周到,隨后,端茶呷了一口。 程詢在書案后方落座,是很放松的姿態,“之前我跟您說,要您答應我一些事,我再與您商量。其實那樣說并不對,我是想請您看清眼下的局勢,做出明智的選擇?!?/br> “你仔細說說吧?!背糖暹h道。 “兩廣的案子,涉案的那名您的舊部,罪責沒多大。不為此,您也不會只是去信叮囑他?!背淘冃煨斓?,“自然,他不是清白之身,瞞著您做的事兒、犯的錯可不少?!?/br> 程清遠頷首,靜待下文。 “他真正的不清白,是由人翻出來交給朝廷發落,還是他自己給出個交代,或是您做場面功夫給他發落,都可以?!背淘兡赣H,“我承認,在風波興起之前,就已派人去敲打過他?!?/br> 果然如此。程清遠惱火、失望,更多的則是沮喪。太悲哀了。他一直被長子牽著鼻子走,長子一直讓他防不勝防。 程詢話鋒一轉:“查案官員、錦衣衛,都很清楚皇上的意思,是以,主要針對的是景家、楊家,不出意外的話,您只是陪著他們受些責罰?!也幌氤鲆馔?,不想讓兩廣一案鬧到次輔是罪魁禍首的地步。但是,這心思需要您成全?!?/br> “……”在長子面前吃癟已不是一次兩次,就算誰給他力氣,他都懶得再責問、怒斥。 “我是想什么呢?”程詢和聲道,“經此一事,您與首輔劃清界限。他的仕途,已到末路。您再跟他一唱一和,不出一半年,就要陪著他致仕賦閑。到時候,手里的爛攤子都收拾不清楚?!?/br> 程清遠抬眼凝視著他。 程詢篤定地點一點頭。人情世故什么的,他總是不能記在心里,但對朝堂的格局,不論前世今生,都敢說有著最敏銳的直覺、最精準的推斷。 就算柳閣老不回朝堂,皇帝對景家、首輔的容忍都有限——那不是個按理出牌的帝王,驕傲、精明、強悍又知人善任,景家與首輔變相的給他的窩囊氣,就算沒有賢臣輔佐,都忍不了多久。 “這是皇上登基以來的第一樁大案,倒不是案情有多駭人聽聞,而是牽連其中的三家舉足輕重?!背淘兏赣H交了底,“三五年之內,只要有人想用這案子做文章,只要那人的手法不是過于拙劣,就做得成。畢竟,三家其實都是破綻百出?!?/br> 程清遠沉默良久,道:“我知道了?!敝老乱徊皆撛趺醋?,更知道自己現在連破罐破摔的資格都失去——就算自己成為兩廣一案的罪魁禍首,也不會連累到程詢——黎兆先、唐栩那種脾性的人,一定會反過頭來保程詢。更何況,皇帝對程家這長子,從來就有點兒另眼相看的意思。 “如此最好?!背淘兾⑿?,“往后有什么棘手的事,您吩咐我一聲,能辦的,我會幫您辦妥?!?/br> 程清遠早就氣得沒脾氣了,到這會兒,竟笑了,笑著說好。 除了贊同,又能如何? 。 翌日上午,皇帝給一對兒新人的恩旨、賞賜到了黎王府。 人們聞訊之后,都不免暗暗想著:皇上這是什么毛???成親當日沒動靜,到次日才找補……徐巖其實也是這么想,沒好意思說。 程夫人聽說之后,私下里跟怡君說:“皇上這人,也是有趣得很。這回來這么一出,定是又跟皇后娘娘擰上了?!?/br> 在程府外院當差的人,對宮里一些事算得消息靈通,阿初一早就跟怡君提了幾句。這會兒她聽了婆婆的話,不由莞爾。 事實正如程夫人所說的那樣,這一回,帝后又擰巴上了。 最尊貴的小兩口,昨日在御書房起了沖突。 皇帝坐在龍書案后,一心二用,邊批閱奏折邊與皇后爭執。 皇后站在幾步之外,道:“眾所周知,皇上對黎王爺比對手足還要好。于情于理,臣妾都該循例予以賞賜。臣妾不明白,皇上為何不準?!边@類事,不是一次兩次了。 “用不著?!被实壅f,“非常之時,你安生些為好?!?/br> 皇后直言問道:“皇上這樣說,是不是因景家受彈劾而起?” 皇帝牽了牽唇,“我能善待的,只有安分、簡單的女子?!?/br> “心懷叵測之輩算計景家,皇上竟當真了?”皇后娟秀的面容上有了悲戚之意。 皇帝語氣松散:“但凡景家有事,就是別人居心叵測害你們;但凡景家彈劾別人,就是別人德行敗壞、罪該萬死?!彼锿甸e地瞥了她一眼,忽而話鋒一轉,“誰準你跟我說前朝事的?” 皇后并不慌亂,“臣妾只是在說家事?!?/br> “等你家中沒了做官之人,隨你說?!被实叟喭暌坏雷嗾?,放下朱筆,喝了一口茶,“眼下,三緘其口為妙?!?/br> 皇后仍是沒有惶惑、畏懼,“臣妾謹記。只是,臣妾身為六宮之主,皇上卻不準臣妾行皇后職責,臣妾已不知何去何從?!?/br> 皇帝睨著她的神色,瞇了瞇眼睛,心里已然動怒,“一次兩次不知道的話,便好生想想。若總是不知道的話,那就不妨把中宮位置讓出來?!?/br> 劉允聽了,心頭一震,身形不由彎下去幾分。這種話,皇上怎么就隨隨便便說出來了?人黎王府有情人成眷屬了,他卻不耐煩再跟皇后過下去了。這樣一想,他驚惶之余,覺得皇帝慘兮兮的。 皇后微揚了臉,居然笑了,“臣妾是皇上親自冊封的皇后,若無天大的變故,絕不會自請讓賢。黃恩浩蕩,臣妾怎敢辜負。哪一日皇上實在忍不得臣妾了,只管下旨廢后,臣妾絕不會有半句怨言?!?/br> 皇帝凝望她片刻,笑了,“說得好。只是,廢后茲事體大,麻煩得很,少不得有官員跳著腳干涉我的家事。我們夫妻一場,你忍心么?” “皇上登基之前,臣妾最不忍心看到的,便是皇上遇到棘手的事、擋路的人?!被屎缶従彽?,“那樣的日子,皇上早就忘了吧?”劉允屏住呼吸。他知道,皇帝壓在心里的火氣就要爆發。 “那樣的日子,你做過什么?”皇帝語氣涼涼的,“你希望朕記得什么?是記得你不知自己的斤兩,有事無事給朕添亂,還是記得景家與楊家從那時開始過從甚密,埋下了如今囂張跋扈、掣肘皇權的引子?” 對于皇后,這些是誅心之語。她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冷笑一聲,“原來皇上是這樣想的。那么,皇上委實不易,有那么多擋路的手足,又有我們這些添亂的禍根,登上寶座,真是蒼天庇佑,足見皇上是真龍天子?!?/br> “少跟朕扯這些酸話?!被实凵裆溆踩玷F,“朕也看得出,你一直把自己、娘家、楊家當做助朕登基的功臣??尚?。朕是先帝親自冊立、早早輔政的太子,滿朝文武都該鼎力輔佐。不然想做什么?輔佐別人造朕的反?!”說到這兒,又瞇了瞇眼睛,嗤地一笑,語聲忽而轉低,“真瞧得起你們那桿子人,有那個腦子么?” 皇后身形一震,氣血上涌,粉臉漲得通紅,“……這樣涼薄又刻薄的話,你也說得出?” 皇帝眉一挑,“你都好意思在朕面前沾沾自喜、做張做喬這么久,朕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皇后咬了咬牙,“既然臣妾一無是處,那么,皇上只管下旨廢了我!” “這不是沒找到替補的人么?!彼龤獾貌惠p,皇帝心里的火氣便消散了不少,“朕一向是先找到補缺的,再發落礙眼的?!?/br> “說了這么久,皇上原來只是在與臣妾逞口舌之利?!被屎笥弥S刺的笑容道出未盡之語:你不敢,只要景家、楊家在,你就不敢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