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碧君忍俊不禁,踩著輕快的步子出門去。今日,二表哥一早派人傳話給她,說尋到了一副很是精美的玉石棋具,要她過去看看。 她很樂意開開眼界,先前只怕母親不同意。 . 怡君及笄當日,蔣府的太夫人、二夫人和廖書顏相形前來,首輔的結發之妻楊夫人前來主持儀式流程,此外,徐夫人、監察御史夫人、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夫人等等都前來捧場。 稱得上是不速之客的,只有程夫人,大多數人都沒想到她會親自前來。 滿堂賓客,怡君暗暗咋舌。 碧君卻不顧那些,只專心地給她整理衣飾,又擔心地問:“那些規矩,你都熟記于心了,對吧?不會出岔子,是不是?” 怡君拉過jiejie,輕輕地抱了抱她,“放心?!?/br> 碧君凝視著怡君的面容,片刻后,綻出如花笑靨,“長大了。我們怡君長大了。說句你不愛聽的,我可能比你還高興?!?/br> 怡君也笑了,“我知道,有什么不愛聽的?” 其實,她心里有一份失落:到今日了,程詢只言片語也無。 這樣的日子,她以為自己不在乎,其實不是。 很想看到他的親筆書信,更想看到他。 每每想到會試在即,她就會打消那份失落。 他那樣的人,有抱負,施展抱負的場合除了官場,還能是何處?會試結果有多重要,不需想也知道。 或者,也不是失落吧。 只是希望,結緣之后,每一個于她算得重要的日子,他都會在意、出現。 是小女子心思了,自己也知道,可以壓制在心底,但不能騙自己。 進到廳堂那一刻,怡君就仿佛進入了一個有聲的夢境。賓客的喧囂聲入耳,而她的心魂卻似游離天外,拉不回。 她按部就班地完成儀式章程中每一節,理智上卻有些懷疑:眼前這一切,真的是自己在擁有的么? . 翌日上午,葉先生給姐妹兩個上完課,離開之前,對怡君道:“下午我帶你出去開開眼界,稍后自會請示大太太,你盡快準備起來,未時出門,到時自有人來告知你去何處?!?/br> 怡君恭聲稱是,猜不準這一次先生要帶自己去何處,見識誰人的手筆。 正如葉先生吩咐的那般,剛到未時,廖家的馬車就離開府邸。 剛走出去一小段,便有一名小廝趕來,請隨行的夏荷把一封書信交給怡君。 葉先生以前可沒這習慣。怡君一頭霧水地取出信紙來看,笑意一點點凝聚到眼角眉梢。 是他。 她的手抬起,在頸間摸索一下,拉扯出那根相對而言更為纖細的紅色絲鏈,隨即摘下來,放入隨身攜帶的香囊之中。 回贈的信物,她已備好。 第43章 定風流 043 定風流(六) 程詢搬來暫住的別院,位于什剎海,是當初老太爺在世的時候賞給程詢的。一年四季,什剎海都顯得比別處多一份安寧祥和。 這是一座五進的宅子,書房設在第四進。 程祿引著怡君、夏荷、款冬走到書房門外,通稟之后,打了簾子,請主仆三個進門。 書房北面是鑲嵌著白色琉璃的六扇落地長窗,長窗兩側,兩個偌大的檀木書柜貼墻而立,書柜前,分別設有寬大的書桌、畫案。 南面在長窗與房門之間的墻上,懸掛著兩幅山水畫,窗前設有圓幾、座椅。 東側的珠簾一閃,程詢走出來,對怡君一笑,指一指西側的珠簾,徑自走過去,“給你看樣東西,來?!?/br> 怡君一笑,隨著他走過去。 這邊的程祿迅速奉上茶點,出門前對夏荷、款冬道:“二位jiejie,能不能跟我和程福下兩盤棋?” 夏荷、款冬交換一個眼色,俱是輕聲說好。 “那快請?!背痰撔χ齼蓚€人出門,順手帶上了房門,低低解釋道,“這書房不似別處那般暖和,我家大少爺習慣了,卻怕二小姐不習慣?!?/br> 兩個丫鬟一笑。的確是,方才只站了那么一會兒,就覺出不夠暖和了。 “大少爺賞了我們幾個一些好茶好點心,”程祿引著她們去往西廂房,“程福正張羅呢?!?/br> 室內,怡君隨程詢走進西側掐出來的一間宴息室。房間不小,只隨意放著書柜、花梨木長案、太師椅、醉翁椅等幾樣家什。 程詢走到書柜前,打開柜門,隨手按了兩下,一格抽屜彈出來。 怡君看著,揚了揚眉,笑了。 程詢自抽屜里取出一卷畫軸,轉到花梨木長案前,“送你的,瞧瞧?” “嗯?!扁哌^去,將畫軸緩緩展開在案上,看清畫面,不由凝眸。 這一次,他畫的是她。 背景是她的小書房,她坐在書案后,笑盈盈的,與她以為的自己有幾分不同:真有幾分眉目如畫的意思,眼睛明亮,目光靈動,就連衣飾,似乎也更好看些。 她在他眼里,是這樣的。 這一次,他難得的綴上了落款,日期是她生辰之前。 怡君的唇角緩緩上翹,手指輕輕地撫著畫紙,“為什么我會覺得,這不大像我?” 程詢微笑,“要不要去給你找一面鏡子?” 怡君笑意更濃。 程詢站到她身側,撫一撫她的面頰,“長大了。這算是幫你記下年少時的模樣?!?/br> 怡君看著落款,“瞧你這意思,是讓我看看就得,不打算送我?!彼龝坷锏臅?,并沒有機關,不論被誰看到,總歸是不好。 “送是一定要送你?!背淘冃Φ?,“只是,我要先替你保管一段時間?!?/br> “也只能這樣了?!扁行┎磺樵傅囊崎_視線,解下香囊。平時她大多用香露,香囊只是做樣子佩戴著,用來放一些小物件兒。她拿出里面的玉牌,“送你的?!?/br> 是一塊和田羊脂玉,正面篆刻的圖案是蘭草,背面是平安如意四個字。 羊脂玉是她在一間玉石鋪子里尋到的,蘭草圖樣、四個字則是她描繪書寫,請鋪子里的老師傅摹上去。 “我盡力了?!扁溉坏?,“手笨,不會你那些手藝?!?/br> 程詢笑著接到手里,“你做的荷包,亦是我這輩子學不來的手藝?!蹦且会樢痪€,怕是更耗時間。 “還喜歡么?”怡君問他。 “當然?!背淘內〕龊砂?,“沒壓箱底存著,收到就用上了?!?/br> “就該如此?!?/br> 程詢把玉牌遞給她,“不給我戴上?” “好?!扁m是這樣應著,卻有些無所適從:他太高了,給他戴上去可不容易。猶豫片刻,她指一指一旁的太師椅,“你得坐下?!?/br> “不?!彼f。 “……”怡君無法,只好順著他。她先比量一下細鏈的長度,還好,正合適。隨后,踮起腳尖,雙手繞到他頸后,熟練地打結,這期間,非常費力地和他保持一定距離。 程詢笑微微地凝視著她,看得她很是不自在,只是盯著他玄色深衣領口。 她要收回手、站平穩的時候,他忽然耍壞,手臂把她往前一勾。 怡君投入到他懷里,發出低低地模糊的一句抱怨。 程詢低低地笑起來,把她摟在懷里,略一低頭,下巴摩挲著她飽滿光潔的額頭。 “你平時都這樣么?”怡君沒好氣,“跟小孩兒似的?!?/br> “你又不肯主動讓我抱,我能怎樣?” “我主動?那成什么了?”怡君說著,自己就先忍不住笑起來,“讀圣賢書長大的程大公子,怕是要被我嚇到?!?/br> “怎么可能?!背淘円残ζ饋?,“下回你試試?!?/br> 怡君拍了他心口一下,沒言語。 “這兒有些冷?!背淘儗さ剿氖?,握了握,還好,小手熱乎乎的。 “怎么不讓下人弄得暖和一些?”怡君問道。 “太暖和了不好,容易倦怠?!?/br> 怡君抬起頭來,到此刻才認真地打量他,“瘦了一些。這一陣很辛苦么?” 程詢笑說,“每日想見你,偏生見不到。的確很辛苦?!逼鋵嵤沁^年過的,七事八事沒完沒了,大多要丑時左右歇下,早間還要照常起身。 “沒正形?!扁ζ饋?。 “想沒想我?”他抬手撫著她的面容,留意到她要低頭,修長的手指便落到她的下巴,輕輕托著。 怡君垂了眼瞼,輕輕地點了點頭。 想,怎么會不想呢。 他雙手捧住她的臉,靠近她。 她抬了眼瞼,忐忑地看著他,“你、你要做什么?” 他笑著低下頭,唇落下去,輕柔地印在她眉心,低聲說:“送禮,遲到的生辰禮?!?/br> “……”怡君似被燙到一般,這一次,定力全跑到了爪哇國,紅了臉。 “你也有臉紅的一天?!彼_心地笑起來,竟是特別純真的笑顏。 怡君推開他的手,想轉身,想找點兒事情平復紅了的臉和狂跳的心。 程詢不準,笑著把她摟得更緊。 怡君自知無處可逃,一時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手足無措。 程詢把她的小臉兒按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