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光一起泡澡之后，熱水已經把楊苗到新環境的生澀勁泡沒了，從大澡盆里爬出來之后，還給陸有有搭了把手，免得水滑讓小卷毛摔倒。

    “陸有有?！痹诖┖靡路?，楊苗苗在浴室里喊住小卷毛，但好像在考慮什么，等陸有有半天沒等到下一句，回頭看她的時候，她才輕輕的摸了摸陸有有的耳朵，“以后要有點戒心，萬一我特別壞呢？”

    陸有有眨了眨眼睛，不太懂‘特別壞’是什么意思。

    楊苗已經平靜下來，其實從之前抗拒拍照，一直忍著不適與蘇姐周旋，直到找到借口去衛生間藏起來可以看出，這不是個普通小姑娘，如果蘇姐沒有帶個年輕男人專門看著楊苗，或是手機在楊苗身邊，她絕對不會無助到在隔間里，像是倒計時一樣的被動的等著門被破開，然后自己被抓出去。

    尤其是蘇姐離開，年輕男人守在外面的時候，楊苗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的啜泣聲激怒男人，直接讓他進來踹門，提前把她拽出去。

    不到九歲的時候，楊苗的父母意外去世，她和自己剛畢業沒多久的小姑姑一起生活，也因為小姑姑的工作，陰差陽錯進入了娛樂圈，當一個童星。

    幼年失怙，美好的童年分崩離析；成為童星，提醒熟悉成人社會規則，楊苗被身邊的巨變，強迫式的成長，她還是個孩子，可已經是個和陸同悠、柯然都不同的孩子。

    她知道什么樣的自己最討人喜歡，知道說什么話得體大方，知道該怎么給別人留下好印象，讓個別事不關己的成年人來看，就是太過早熟，早早的戴上了虛偽討巧的面具，看著假，沒有孩子氣。

    如果楊苗和陸同悠換一種相遇方式，她會笑的標準而和善，親近感和距離感恰到好處，和陸同悠這個小meimei聊幾句，然后在陸西河他們面前，展示自己的聰慧貼心，博得大人們的喜愛。

    很多時候，這些大人們還會用楊苗當例子，來教育自家孩子，說你要是像這個jiejie學學就好了，然后，讓這些被教育的小孩子，不耐煩或是反感的發脾氣跑走，對比之下，更顯得楊苗乖巧。

    楊苗說的‘特別壞’，指的就是這個。

    可是沒辦法，這就是楊苗，固執的生活方式。

    她沒有爸爸mama，跟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自己家庭的小姑姑身邊，如果不討別人喜歡，楊苗害怕自己又會被丟下，害怕自己失去上電視的機會，沒法掙錢被大人們嫌棄。

    有父母的孩子，是腰桿挺直，可以任性妄為的游魚，沒有父母的孩子，則是不安顫抖，隨處飄蕩的草桿。

    楊苗知道自己很壞，知道自己是故意討別人喜歡，知道自己是在嫉妒著，那些有爸爸mama的孩子。

    可是，在陸有有面前，這一切的前提，是不存在的。

    她沒有在正常情況下，認識這個小jiejie，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是半趴在地上，在隔間門板下的縫隙中，露出小半張臉，問楊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跑？

    然后，楊苗把手伸給了面前的小孩子，跑跑藏藏，蹲在呼吸不暢的大裙擺里，逃離的危險。

    明明比自己小，比自己矮，可是被陸有有抓著手，往前跑的時候，楊苗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想，一直一直跑下去都沒有問題。

    現在，她跟著陸有有回家，一起用大澡盆，一起拽橡皮小鴨子，還穿著小卷毛的校服，所以，出浴室之前，楊苗拉住了陸有有，想和她說好多話，想告訴她好多事情，還想讓她知道，這個被小卷毛救出來的jiejie，其實很壞，總是搶別的小孩子爸爸mama的關心。

    “如果，你以后遇到jiejie這樣的孩子，一定要小心他們欺負你?！毙【砻@么好，就應該被爸爸mama和奶奶夸著，愛著，怎么能被自己這樣的壞孩子打擾。

    語氣又快又急，像是要把想說的東西全部倒出來，楊苗低頭拽了拽身上的校服，覺得小姑姑應該會派人來接自己，只能下次再把衣服還給小卷毛了，只是不知道，陸有有有沒有被自己的話嚇到，估計，下次也不想見到她了。

    雖然，說這些會讓小卷毛討厭，但是，楊苗還是說了，免得有其他像自己的壞小孩，欺負了陸有有。

    然后，楊苗就被小卷毛，結結實實的給了一個擁抱。

    陸同悠只是看著萌，切開之后一點也不傻白甜，她經常被阿加塔帶出去，接觸的人和事很多，實戰經驗豐富，根本沒吃過虧。

    她跑去隔間帶楊苗逃跑，一是出于正義感，二是因為柯然，她說過這個失去聯系的小jiejie。

    而邀請楊苗來自己家，則只是因為楊苗自己了。

    才不只是護身符呢。

    兩個人向樓上跑的時候，楊苗腿長，比陸有有的速度快，這么慌亂的時候，她沒有松開陸有有的手，第一時間回頭先把陸有有拉上來，躲起來的時候，也是確定陸有有藏好了，她才鉆進去的。

    小卷毛記得柯然jiejie說，隔壁家叔叔阿姨出事之后，楊苗跟著小姑姑離開前，還給她了很多東西，當時楊苗的眼睛腫著，把這些玩具都送給柯然，還和她說，要是她爸爸mama再吵家不管她吃飯，就自己訂餐或是去小區的面包店里買東西，別亂跑也別餓著自己。

    能在這么難過的時候，還不忘關心隔壁家的meimei，楊苗哪里是她說的那么壞。

    所以，比起說什么來安慰楊苗，陸同悠還是決定，給這個小jiejie一個擁抱。

    她超級喜歡肢體接觸的，而且，楊苗身上的淺淡草藥味和她一樣，還穿著自己的校服，抱上去和抱自己一樣呢~

    楊苗眨眨眼睛，用手背蹭了一下臉，然后也回抱了一下陸有有。

    這個小卷毛，真的好好啊。

    哪怕是最快的航班，陸有有的小姑姑也只能明天晚上回來了，楊苗就在陸有有家住了兩天，讓陸同悠深切的感受到，有jiejie的好處。

    楊苗是真的很討人喜歡，不是她自己說的‘乖巧’，而是她很細心，能關注到很多小細節，小卷毛從小獨立能力強，陸西河他們也不會過于細致的照顧她。

    導致吃早餐的時候，陸有有剝了水煮蛋準備往嘴里塞，楊苗幫她把雞蛋外一層小白膜扯掉，她才知道，這個東西是不用吃的。

    陸同悠經常跑跑跳跳，活動量不小，要多喝水，偶爾夏果還給她泡兩片檸檬進去，小卷毛對苦味和酸味很敏感，熱水沖泡檸檬后每次都嘗不出檸檬的淡甜，反倒是被酸澀味折騰的舌頭麻，楊苗幫她用涼白開泡檸檬，還放了一小勺蜂蜜進去，味道相當的好喝。

    作為‘得寸進尺’界的翹楚，等楊苗要被她的小姑姑接走，陸同悠簡直是打滾不愿意，她想要個jiejie！

    “你好意思嗎？jiejie是家里的客人，天天就照顧你了?！毕墓斡尚【砻驖L，繼續和楊苗的小姑姑楊嘉說話，對方還提了不少禮物過來，特意感謝陸家人，要不是他們，楊苗可能真的要被強迫去拍那些亂七八糟的寫真了。

    一是對楊苗的精神傷害，讓這個本就沒什么安全感的小姑娘，再次失去對身邊人的信任感；二是這種照片是違法的，一旦流出，就是給楊苗未來人生留下了個未知的定時炸彈，更別說現在這個信息化社會，楊苗還是個小童星。

    楊嘉一想到這里，都后怕不已，又是對蘇姐背叛的憎惡，又是對自己疏忽的愧疚。

    可誰能想到，自己出國兩天，貪心的助理就趁機打著‘工作行程’的幌子，瞞過照顧楊苗的保姆和其他同事，做了這些事情。

    夏果寬慰了楊嘉幾句，和她聊了兩句之后，將自家還在打滾的卷毛拎過來，和楊苗她們告別。

    等關上門，陸有有問夏果，“mama，你能生jiejie嗎？”

    “不能?！毕墓济怀?，照實回答。

    哦，那你要多努力，早點變得優秀。陸有有給了夏果一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默默又咕嚕咕嚕滾回客廳了。

    “mama，我想去體會人生！”攤在客廳的地板上，陸有有用游泳的姿勢，劃到了夏果面前。

    “怎么體會？”

    “冰箱里的雪糕，給一個伐~”人生的第一步，是冷酷，雪糕般的冷酷。

    第二十一章

    可能沒有哪個學生的父母，像是陸西河他們這樣，期盼著陸有有留級。

    這個崽本來就是試讀一下，滿五歲之后，抱腿撒嬌進的一年級，比同學要小一歲甚至兩歲，成績也不算特別好，再重讀一年，就能擁有同歲的同學了，還有利于她交朋友。

    但是，陸有有偏不。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去上學怎么能光想著和同學玩呢？”重讀一年就代表，要在學校待一年，陸有有只喜歡寒暑假，并不太喜歡非假時間段的學校，爸爸mama就是想變著法的讓自己多讀書，于是，陸同悠語重心長的拉著陸西河的手臂，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肥著膽子教育爸爸。

    陸西河根本不接陸有有的招，很冷酷的告訴她，“陸有有，小學學歷是找不到工作的?！彼?，不重讀也要老老實實的在學校呆好幾年。

    陸同悠一噎，小心翼翼的詢問，“那，初中畢業找的到工作嗎？”

    端水果路過的夏果搶答，“不能！”

    小心心碎裂的陸有有，哭唧唧跑去找阿加塔，爸爸是博士，mama是碩士，家里只有奶奶是初中畢業，她要去找隊友。

    結果，阿加塔只能愛莫能助，“四十多年前，初中生也算是高學歷的?！?/br>
    還不等陸同悠為這冷酷的人生所悲傷，夏果就給了她一個警告，“陸有有，這一周你已經吃了三次雪糕，不能再吃了?！?/br>
    正是換牙的年紀，陸家在控制陸有有的甜食攝入量。

    陸有有眼睛瞪得溜圓，感覺自己被欺騙，夏果每次買的雪糕都很好吃，可個頭都很小，只有兩三口的量，就算是一次吃三個，也沒有一個普通雪糕多。

    更何況，她一次只能吃一個，舔幾口就舔沒有了。

    “可是，上次牙醫叔叔說，我的牙質很好，刷牙也很勤快，可以吃雪糕的?！标懲圃凇院韧鏄贰矫嬗布l件都極好，牙醫夸陸有有時，以為這是個嚴于律己，不怎么吃糖才保有一口好牙的孩子，根本不知道這就是個靠天賦嘚瑟的崽。

    “那也不給?！辟I雪糕的人，不用講道理。

    陸西河和阿加塔對這種現場版的‘欺負小學生’熟視無睹，不禁讓陸有有啪嘰躺在地上，品味人生的苦澀，完全是一個失去夢想的卷毛了。

    在冬天里遇到楊苗小jiejie，已經是年初的事情了，陸有有的暑假快結束，滿七歲之后，就可以收拾收拾成為三年級小學生了，這大半年，陸有有沒少跑去找柯然和楊苗玩，柯然也重新聯系上楊苗，三個人不是同齡，關系卻很親近。

    孩子是需要對比的，陸家人每次看看柯然，看看楊苗，都覺得自家小卷毛長得有點歪。

    原本像小冬瓜，圓嘟嘟帶著嬰兒肥的陸有有，在去年就已經開始長個子了，阿加塔總說陸西河是小身板，但親爸親奶奶都一米七八，夏果也不算特別矮，陸有有的個子不會低。

    繼承mama和奶奶的混血特征，也慢慢淡化，被遺傳自陸西河那一絲微弱的雅致氣質點暈，意外變成了一張看起來很貴的臉。

    氣質完全變了。

    是的，就是任何人第一眼看陸有有，都會覺得這孩子家境特別好，除了有錢還特有背景，養的和帝國女公爵差不多。

    細白的皮膚，略深的眉眼，不笑的時候，側臉能打出睫毛的陰影，再加上細挺的鼻梁線條，和清晰的唇形，看著就和珠寶首飾相配，最好是穿著布滿寶石的裙子，享受侍女們的服侍。

    一張擺脫了幼崽期，軟嘟嘟水汪汪的討人喜歡，開始有自己的鋒芒和線條，抬眉回眸之間，看得出淡淡的‘不討好’。

    相當有個性的一張臉。

    尤其是，有一次楊嘉給陸有有送了一套很貴的小紅裙，換好衣服理順小卷毛之后，陸有有穿好小皮鞋，微微皺著眉頭抬頭，讓陸西河他們自己都有種，陸同悠好看到銳利的錯覺。

    至于，為什么是錯覺，那就是以上的一切，建立在陸有有不能動不能笑的前提上。

    只要有表情，小卷毛就和身上藏了彈簧一樣，停都停不下來，把自己漂亮的小臉當表情包來用，隨便折騰，阿加塔還拍過陸有有的表情包，和兒子兒媳一起分享。

    什么貴氣，都是泡沫，搖尾巴的小卷毛才是本體。

    性格和長相，實在是不相配。

    但這也不是沒有好處，有的時候，陸同悠把陸西河或是夏果惹毛了，阿加塔都會默默拿出手機，點開相冊，讓小夫妻兩個看看陸有有穿小紅裙時抓拍的照片，看看，這么好看的孩子，他們兩個生噠~

    一想就開心，就氣不起來了。

    好看的皮囊千千萬，能讓陸家三個顏控同時喜歡的類型卻不多，陸同悠這種貴貴的好看，足夠平息怒火無數次了。

    當然，陸家人覺得小卷毛長歪了，不止是她與性格嚴重不符的外貌。

    還有她，在學習上得過且過，在吃喝玩樂上精益求精，致力于享受的人生宗旨。

    感覺一點都不正能量呢~

    可是，這個剛滿七歲沒多久的家伙，真的是半點好勝心和競爭感都沒有，成績好的時候，能進班里前五，不覺得有什么高興，更不會想著，哇，這次考得很好，下次要保持之類的；成績差的時候，能掉到班里倒數第九第十的位置，也不覺得有什么難過，相當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那牽動陸同悠情緒的東西，是什么？

    算上讀大學的時間，陸西河和夏果也在這個城市里生活了十多年，可他們還沒有陸有有懂得多，特指什么地方有家小店，醬豬蹄味道一絕，哪條街早上的小吃車，會賣好吃的春餅和豆腐腦，除了這些，最夸張的是，有一次陸有有還給他們一個推拿的地址，說這是一個老中醫開的，里面有個中年阿姨，摁的特別舒服。

    阿加塔還跟著去了一趟，回來之后五星好評，每周都會跟著陸有有去。

    可問題是，你個小學生，去找什么推拿的地方??？

    連陸有有的小卷毛，都是她自己找的店去打理的，老板娘每次還給陸有有贈送頭皮按摩。

    導致時間久了，陸西河他們有的時候想去招待朋友，都會問問陸有有，最近有哪些店不錯，陸有有的建議，從沒有讓人失望過。

    但這個，一點也不值得驕傲，每個月陸有有的零花錢都能花光，這要放在古代，陸有有就是江南富庶之地，不想著讀書，成天吃喝玩樂，迷醉于紅塵氣的紈绔。

    “陸同悠，你有沒有很想做的事情？”陸西河一直都很好奇，陸有有的性格到底是怎么養成的，感覺完全和后天無關，是先天自帶的內置程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