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當事情發生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放在槍上,并要項靈熙趕快回到卡車的貨艙去。 但是克拉默話還沒說出,槍也還沒拿起來,他就已經被項靈熙按住了手。 在兩人視線相觸的那一刻,克拉默看到項靈熙先是對他輕輕搖了搖頭,而后就做出了一副藝術家收到了驚嚇的樣子,在醞釀了兩三秒之后開始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就這樣,抓捕恐怖分子的比利時警方、在外面和比利時警方焦慮對峙的恐怖分子,還有受了驚的藝術家,這三方的聲音就此交織在了一起,讓神經原本已經很強悍了的克拉默都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你不能殺我們!你看看這里有幾輛車?你一共才能有幾個人質!” 項靈熙這邊還在試圖和外頭用槍托砸著他們車的人說些什么,站在外面和警察談條件的一名恐怖分子則已經在暴躁之下才說幾句話就對著包圍圈里的那些車輛打出了一槍一槍又一槍。 眼見著情況已近失控,項靈熙都已經向拉著克拉默躲去卡車的貨艙了,但是有那么一隊人比他們更看不下去。 那就是待在安特衛普等著盧卡茨的那些美國特工! 這些人顯然就守在附近不遠處,并在等了一天都不見人之后決定出來給手忙腳亂的比利時警方幫個忙,也讓那些倒霉的人質別再這樣尖叫了。 眼見著那些美國特工就此在表露了身份后如異軍突起一般幫著比利時警方迅速解決這些沒禮貌的恐怖分子,并且項靈熙也因為看到這些美國特工又出現眼前而真情流露般地繼續尖叫,克拉默感覺自己簡直看到了一幕幕魔幻電影里的場景。 但是克拉默又不得不在緊張地抓住了項靈熙的手之后問道:“你有、有駕照嗎?” 項靈熙雖疑惑,卻還是立刻停下了尖叫,鎮定地答道:“有,還是和我的那本假護照配著用的?!?/br> 克拉默:“我、我擔心他們把我認出來……我先去后面躲躲……” 在緊張時刻被自己想要躲的對頭給救了,這樣的事雖然說起來很爽,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們很可能在救人救到一半的時候就發現“人質”的真實身份,進而在老對頭缺乏火力的時候和人打在了一起,那還是很讓人感到絕望的。 但是在這樣的槍戰場面下,把尖叫的藝術家一個人留在駕駛室里,又何嘗不會讓那個弱女子感覺自己想打人? 魔幻,這實在是太魔幻了。 而更魔幻的,則是那些美國特工居然還在槍戰進行到了尾聲的時候仿佛接到了什么指令,而后就迅速撤離了現場。 所以他們是得到了卡拉喬爾杰總統突然又在附近的某一處出現了的消息嗎? 老實說,這樣的想法的確在項靈熙的腦中閃現了一下,但她又本能地感覺到事情應該不是如此。 根據她這樣一位畫家對于人的情緒以及細微表情的敏銳捕捉,眼尖的項靈熙覺得自己應當在這些美國特工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種雖不愿意,卻又不得不放棄的懊惱。 沒錯,就是懊惱。 美國華盛頓特區, 白宮。 “我覺得你可能會需要我的一點建議?!?/br> 在等候總統接見的時候,負責對科林的“叛國、通敵行為”進行徹查的調查員假裝自己對即將到來的事毫不畏懼。但是身著軍服的科林卻也不會被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嚇倒。 “如果我們現在在的地方是天朝,也許我的確會需要您的一點建議。但是很遺憾,我們現在是在白宮,等待總統而不是國務卿的接見?!?/br> 科林僅憑借一句話就反客為主。那名先前在巴伐利亞的時候還非常蠻橫無理,甚至用自己有權利對其使用酷刑來嚇??屏值恼{查員表現出了無法掩飾的不自在。 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調查員才假裝自己并不在意地問道:“你在給總統的那封信里寫了什么?” 科林:“寫了一些我親眼看到的事,而且我可以保證那封信里沒有任何的夸大?!?/br> 這時候兩人都在等待著的那扇門從里面被打開了,總統的一位女性秘書從里面走了出來,并說道:“先生們,總統先生已經可以接見你們了?!?/br> “多謝?!?/br> 在總統的秘書要回到那間房間的時候,科林也要很快跟上去??墒悄敲惹斑€架勢十足的調查專員卻在此時出聲說道:“請原諒,我還想問科林上校一句話。我只需要十幾秒?!?/br> 總統的秘書先是看向科林,在得到了對方的點頭回答后就很快帶著微笑說道:“那你們可得快一些,別讓總統等你們了?!?/br> 通往總統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又被關上,而調查專員則說道:“科林上校,昨天我有很多得罪你的地方,但我覺得我們可以不用一直把這種緊張的關系保持下去?!?/br> “這么說,你的確需要我的建議?”在得到了對方的緊張點頭之后,科林十分大氣地說道:“你只是在完成上級交給你的任務,你跟國務卿之間也沒有任何緊密的聯系和私下聯系?!?/br> 說完,科林不再等對方給出回應就推門走進那間他此前還從未踏入過的總統辦公室,也向坐在辦公桌后面的美國總統陳述他所知曉的一切。 總統與國務卿之間的貌合神離在現在的美國或許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了。 雖然兩人在政務上的分工合作的確是做得不錯,但是明年就要大選了,在這樣的時候,想要連任的總統可不會樂意見到一位如此野心勃勃的國務卿。 科林深知這一點,也利用了這一點。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舊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總統能夠和國務卿有所不同,希望那一位別像國務卿那樣——是一個眼睛里只有利益的、毫無感情的、并且純粹的政客。 “我們已經能夠確定,當時為了保護羅科曼尼亞總統而和我們起了沖突的,的確就是羅科曼尼亞的特工,而不是企圖對他們的總統不利的洛特尼亞恐怖分子。這些人現在還在我們的軍事基地里,稱他們能夠證明中情局的特工在維也納的時候就已經做了很多過界的事?!?/br> 科林在總統的面前挺直了腰背,帶著他心中的那些一直存在著的正義感說出了當時的情形。 而總統則在他結束了陳述后和自己身邊的智囊團旁若無人地交談了起來,并且還一邊交談一邊大笑起來。 那讓科林的目光遲疑起來。 很快,他就得到了總統就此事向他提出的第一個問題。 “等到了法庭上,你能指證國務卿嗎?” “能?!?/br> 科林不假思索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蛇€不等他說出更多,總統就又和身邊的智囊團愉快地交談起來。 總統說:“我早就跟她說過很多次了。我們沒那么多錢,美國政府根本就沒那么多錢,與其花那么多錢去管別的國家安不安定民不民主,不如來管管普通美國人的生活,看看我們的醫療保險,再看看那些只要沒錢就鬧事的人??伤尤贿€說我不懂政治?!?/br> 當總統說到這里的時候,圍在他身邊的那些男性智囊團成員都哈哈大笑起來。 只見總統拍了一下手,并把他的手以一種能夠表達出他內心喜悅的優美弧度攤開,又說道:“現在好了,我們能把她送進監獄了。也不用讓她在里面待太久,就讓她好好冷靜冷靜,別等到了明年還要跟我搶?!?/br> 那可真的是一派讓純真的人無法好好融入其中的,其樂融融的景象。 眼見著科林似乎想在這種時候主動出聲卻說些什么以打斷這派景象,先前在門口已經讓科林給了一個“建議”的調查專員反而示意科林沉住氣,讓他千萬別去打斷那些人在總統辦公室里的狂歡。 即便這些人打開的香檳酒不小心濺到了他的軍靴和褲腿上,他也要做一座最不起眼的雕塑,就在那里等待這些政客的下一個指令。 “別去做一個讓總統和國務卿都不喜歡的人,上校?!?/br> 調查員對科林說出了這樣的一句忠告,而后便讓自己的臉上出現了分寸正好的微笑。 在美國總統的干涉下,那些原先因為國務卿的命令而部署在了海牙周邊的美國特工們都開始迅速撤退。這也讓原本就已經到了比利時安特衛普的項靈熙和克拉默更是一路暢通無阻起來。 等到晚上十點剛過,他們就已經來到了他們原先以為要到半夜才能抵達的那間豪華酒店。 項靈熙的身體雖然要比一般同齡人好很多,并且以前也做過很多次通宵畫畫的事,但她到底不是鐵人。 等到行程的后半段時,實在是累得不行了的項靈熙就不再在卡車的貨艙里照看一會兒盧卡茨就又回到駕駛室去坐鎮了。她轉而縮在盧卡茨的加寬版擔架床旁邊瞇了起來。 這可能還是在某些方面很講究的項靈熙這輩子頭一回頂著個大濃妝就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克拉默在到達了目的地之后打開貨艙的艙門都還醒不過來。 而這段長達五小時的安心睡眠給項靈熙帶來的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她半邊臉上的妝都給掉了一半,那讓她不得不一邊維持著不好相處的高冷模樣一邊捂著臉去辦理入住,并很快帶著躺在擔架床上的盧卡茨進到房間入住,卻是把克拉默留下來給她點一些好吃的送到房間來。 直到這個距離海牙國際法庭的官司開庭前的15個小時,項靈熙已經和克拉默一起,把他們能夠幫盧卡茨所做的事都給做了。 剩下的,就只有祈禱盧卡茨能夠在明天早上的九點之前蘇醒過來了。 如果說祈禱不管用,那么項靈熙就在盧卡茨的耳邊不斷地呼喚他的名字,并寄希望于對方即便是在昏迷中也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 當午夜時分來臨,以項靈熙情人的身份和兩人住進了同一間套房的克拉默問前臺多要了一床被子,并背對著臥室的那一頭睡在了沙發上。 身處這種狀態下的克拉默可以因為任何可疑的動靜而立刻防備地警醒。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項靈熙側臥在盧卡茨的身旁不斷叫他名字的聲音雖小,卻會一直隱隱約約地傳入克拉默的耳中。那讓這個今年不過25歲,并且也還不夠成熟的男孩只要一想起項靈熙在這天下午所說出“可能就翻頁了吧”就覺得說不出的傷感。 “盧卡茨,盧卡茨你該醒了?!?/br> “盧卡茨,我們已經到阿姆斯特丹了?!?/br> “盧卡茨,明天早上你再不醒,我們就得抬你去海牙法庭了?!?/br> “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就把眼睫顫一顫好嗎盧卡……” 接著,項靈熙就在盧卡茨的臉上吹了一口氣,并用帶著溫暖笑意的聲音說道:“我當你聽到了啊?!?/br> 窗外的寒風嗚嗚地響起,也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那本應是寒冷而蕭瑟的聲音,可當項靈熙的聲音輕柔地響起,窗外的那一切就都仿佛變得遙遠起來。一如沉到了盧卡茨夢境中的……項靈熙的聲音。 第111章 【盧卡茨,盧卡茨你該醒了?!?/br> 海,那是一座有著狂暴海浪的海峽。 他光著腳站在海峽兩邊的一座懸崖處,身上穿著白色的長褲,以及沒有紐扣的白色上衣。 當他向下望去,他可以看到幾十米之下的巖石是如何被洶涌的海浪一次又一次地吞沒。 當他向遠處望去,他則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洋。 這里狂風大作,卻偏偏是他給自己選擇的避風港。 他很想就這樣站在這里,并在此處待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可從遠處傳來的縹緲聲音卻是讓他不禁想要回頭去看。 【盧卡茨,我們已經到阿姆斯特丹了?!?/br> 那可真是一個溫柔到了讓盧卡茨本能地想要靠近的聲音。他轉過頭去,看到那個有著一頭黑色長發和明艷笑容的女人就倚在那棟白色小樓的門邊。 當他與那個女人的視線相觸時,他會發現對方向他露出的笑容究竟讓他有多么心動。 可不等他好好看清那個女人的樣子,她就已經轉身走進了白色小樓,而被風吹起的那道白色布簾則似乎都能在那一刻把對方的身影給完全遮擋了。 盧卡茨很快追著她而去,卻發現那個女人走進了屋子之后就開始收拾起了她的行李,把她所需要的東西一件一件地裝進了行李箱。 “你要去哪兒?” 在那個女人拎起她的行李箱時,盧卡茨著急問道??蓪Ψ絽s只是對他做出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你想讓我聽什么?” 遙遠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一次,那個聲音對他說…… 【盧卡茨,明天早上你再不醒,我們就得抬你去海牙法庭了?!?/br> 還沒等盧卡茨聽明白那句話的意思,眼前的這個女人就已經轉身要走。她似乎走得很慢很慢,卻是讓盧卡茨在跑起來之后都無法追上。 白色小樓里的走廊變得很長很長,讓他們之間的這場追逐無論如何都到不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