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她一手搭在臥房門上,回頭道:“每天不都挺團圓的,你就當每天都是中秋,非挑今天折騰什么?” “那你不陪我可以,但不能不陪阿郎,他會難過的?!?/br> 陪一個跟陪兩個有區別嗎?當然沒有。他又搬兒子出來訛她。 薛瓔還想回絕,院子里適時傳來一個驚天敞亮的喊聲:“阿娘不陪我過節,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哇……” “……” 父子倆到底把她哄去庭院賞月了。 但偏偏今夜不是個晴明日,滿月都藏在云翳里,連個缺角都是偶爾有風吹過才露一分,說月黑風高都不過分,所以到最后,薛瓔和魏遲都百般無趣,靠著憑幾睡了過去,只剩魏嘗一個人精力充沛醒著神。 不過目的達到,象征一般團圓了一下,他也就滿足了。 其實原本,衛國并沒有中秋團圓這個說法。這套風俗是薛瓔從薛國帶來的,講給了他聽,他覺得寓意好就記住了。 當初他一個傀儡國君,干政事有人阻撓,來點“無傷大雅”的風花雪月卻沒人管束,便成功將這習俗在衛人當中宣揚推廣開去,叫衛國上下所有人一起熱熱鬧鬧陪她過節。 只是明明她說中秋要團圓的,卻自己先走了,留他一個人孤零零度了五年中秋。這第六年,才終于不是那么冷清。 魏嘗一個人傻笑了片刻,把兒子抱回臥房,而后再去抱薛瓔。 大概這輩子雖腥風血雨,但到底過得沒那么凄慘,打橫抱起她的時候,他能明顯察覺她的身板比從前沉上一些。 他輕聲咕噥:“重了,重了好?!比缓髮⑺肱P房床榻,臨離開時,在她唇角輕輕啄了一下。 他不再擾她歇息,起身正欲回府,卻忽聽外頭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緊接著,傅羽的聲音響起來:“殿下睡了嗎?殿下,軍營出事了!” 薛瓔驀地翻身而起,速度之快,仿佛從未睡著。 魏嘗看她這反應,一愣之下說:“你剛才裝睡?” 她冷笑一聲:“對,所以聽到你說我重了?!?/br> “……” 作者有話要說: 魏嘗:各位,請問我是不是藥丸了? 第56章 魏嘗忙說“你理解錯了”, 一本正經糾正:“我哪說你重?我說的是種,種花的種,方才見你院里播了福祿考的種, 我就喜歡那花, 明年春末能開成一片姹紫的花海,所以我說種了好?!?/br> “是嗎?”薛瓔一面起身迎出去, 一面冷淡道,“可那不是福祿考?!?/br> 魏嘗輕咳一聲, 跟上她的腳步:“哦, 我看錯了?那是什么花?” 她移開房門, 一面回頭答她:“旱金蓮?!?/br> 他皺皺鼻子:“反正我就是在說那花。我怎么會嫌你重,你就是重成攻城錘,我也抱得動?!?/br> 薛瓔眼刀子直往他面上刮:“出城東拐二十里, 軍械庫,你還是直接去抱攻城錘吧?!?/br> 倆人你一句來我一句往,全然被忽視在旁的傅羽臉色泛白,忍不住破了規矩, 打斷道:“殿下……” 她瞧上去有點心急,薛瓔轉頭問:“是幾個校尉放火燒營,連夜出逃了嗎?” 傅羽一愣:“您知道?” 薛瓔點點頭。 她有點摸不著頭腦:“聽說火勢蔓延很快, 營中起了些亂子,不曉得……” “放心,傅將軍無事?!?/br> 她這下反應過來,又聯想起素以政務為先的薛瓔方才不緊不慢的態勢, 松了口氣說:“原是您與他一道設的計嗎?” 薛瓔說“是”,又道:“你前幾天才送了趟簡牘去軍營,他沒與你提嗎?那些案卷都是空的?!?/br> 傅羽稍稍默了默,說“沒提”。 薛瓔見她興致不高,興許是覺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戲耍了,便寬慰道:“他辦事小心,不與你說,大約也是怕隔墻有耳。軍中的換血清洗已近兩月,但到底不能保證全都干凈了,所以前幾天叫你送了一摞簡牘去,接著按兵不動,就是想瞧瞧有沒有做賊心虛的主動上鉤。這不,那幾個校尉果真是有問題的?!?/br> 薛瓔不是個喜歡解釋太多的人,對傅羽自然是因視作好友才如此,她聽罷當然受了這番好意,笑起來說:“原來如此。不過怎么真叫人燒了營?那可得損失不少?!?/br> “做戲要做得逼真,若是給人輕易瞧穿了,營中士兵往后會如何看待傅將軍?他初初上位,換血清洗無妨,但都得樁樁件件比著罪名來,終歸光明磊落些更易得人心。再說比起那些錢財損失,更要緊的是,營中情勢越緊迫,越能勾出漏網之魚?!?/br> 傅羽說“明白了”,歉意看了看倆人:“微臣魯莽,叨擾殿下與左監了?!?/br> 薛瓔搖頭示意無事,下巴一努指魏嘗:“反正他也剛好要去辦事了?!?/br> 魏嘗一愣,邁步上前:“辦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與傅將軍商量過,倘使軍營鬧出動靜,你們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他負責留在里頭善后,你負責追緝?!?/br> 魏嘗心說誰要跟傅洗塵主內主外,撇撇嘴道:“怎么不是他追緝?那幾個毛頭小子,他還搞不定?非叫我跑出去?!?/br> 薛瓔一臉“不識好人心”的慍色:“你倒是想不想升官了?” 他張著個嘴恍然大悟:“哦,哦哦。我去!”說罷轉身要跑,跑出兩步又回過頭來,雙手緊緊扶住薛瓔的肩,一副感激之情無以言表的模樣,淚眼婆娑道,“好薛瓔,你真的一點也不重!” “……”他還是閉嘴吧。 * 這陣子以來,薛瓔本就一直計劃著要給魏嘗送幾顆人頭做功績,自然不會放過今次機會。反正戲臺子都搭好了,就叫他與傅洗塵來個天衣無縫的里應外合,徹底拔干凈軍中蛀蟲,然后把這番作為往朝堂上一擺,左右二監中,誰更有資格勝任羽林中郎將一職,便是有目共睹的了。 畢竟武將與文官不同。文官一道,再怎么如何雄才大略,多少得靠年月熬資歷。但武將可以例外,可以靠過硬的軍功服人,甚至能夠以此輕易封侯。 “右監雖多年來兢兢業業,務實勤懇,到底不如左監似天兵天將從天而降,數度挽狂瀾于既倒?!?/br> 這話是朝中一個極看得懂風向的馬屁精給魏嘗的評價。 話雖夸張,理卻不俗。朝廷需要肯干的人,更需要有用的人。 這樣的聲音很快傳揚開去,不久便有人在朝會上提議,羽林中郎將之位空缺日久,是時候該填補了。 在薛瓔的有意安排下,又有人諫言魏左監補空。 于是沒幾日,任職便敲定下來。 布衣起家,平步青云,魏嘗任職中郎將后忙碌不少,成天賴在公主府的機會倒是不多了,但依然堅持日日與她私下見上一面,所以晚膳多與她和魏遲一起用,即便用不了,臨睡或清早也要來道個安。 如此過秋入冬,日子平靜了好一陣,薛瓔甚至趕在天寒之前,得閑在院里親手植了一片福祿考,思忖著來年春天,也許真挺好看的。 不過她一面惦記著年節,到底沒法真正松懈下來。想到正月一到,就難有看星星看月牙,圍著鍋爐涮菜吃的興致了,她從起始盼著諸侯王入都,盼著早早查明真相,到后來時常擁著暖被,看魏嘗陪魏遲耍寶,突然就想,正月遲遲不來,倒也不錯。 但該來的終歸會來,甚至也從無遲與早的分別。 轉眼便是除夕,當晚宮中設宴,馮曄主持,薛瓔與秦太后皆在下首陪席,底下一眾重臣,也包括魏嘗。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朝廷宴席,須謹慎言語行止,又須堤防明槍暗箭,一場宮宴下來,虛與委蛇,難能胞腹。 散席后,眾人各回各家,魏嘗便跑去了公主府,提議再吃一頓。 薛瓔也確實沒吃飽。她今夜杯盞里的酒通通偷換成了白水,和著菜一道味同嚼蠟,又想自己再怎么如何不拘小節,年節守歲還是不可缺的,總歸離歇下還早,再來一頓也無妨,就準了他的提議,問他吃什么。 他說還是涮鍋吧,熱騰騰的,胃里暖和。 她說“行吧”,叫下人備菜,又去叫魏遲。 等鍋熱的間隙,薛瓔聽說傅羽人還在府上,竟未回傅家過年節,一時奇怪,就叫來她問原因。畢竟是要緊日子,她明明早特許她回去了。 傅羽解釋說,是因見她宮宴未歸,擔心萬一有個什么狀況,所以才候在府上的。她就叫她趕緊回去,說傅戈身子骨弱了,誰知還能享幾個這樣的年,又看天色已晚,便派了一隊羽林衛送她。 倒是不料傅羽前腳剛走,傅洗塵后腳就來了。 他也是從宮宴回府不久的,大約是回到家后得知傅羽遲遲未歸,這才來了一趟。結果倆人剛巧錯過了。 傅洗塵聽聞傅羽已離府,匆匆便回。 中途來了這出,待兄妹倆前后腳離開,鍋已經騰騰熱了。魏嘗揮退下人,稱不必服侍,而后開始著手涮rou片,先夾給魏遲幾片嘗鮮,完了拼命往薛瓔碗碟里堆。 薛瓔還記著早些時候,他說她重的事,到底意難平,瞧見锃亮的rou片煩得慌,轉手又給魏遲,叫他多吃點。 魏嘗見狀,只好改涮菜葉給她吃,又聽她道:“做什么老給我涮?我自己有手?!?/br> 他大有嘆息之意:“你有手,就不能給我也涮涮?” “那不如你涮你的,我涮我的,還吃得愜意?!?/br> 魏嘗忍了忍,沒忍住說:“你什么時候能解解風情?” 魏遲在一旁咽下一片rou,問道:“阿爹,什么叫風情?” 他夾起一片菜葉喂給他,答說:“這就是風情?!闭f罷似有意似無意地瞥了薛瓔一眼。 薛瓔低頭吃菜,不為所動。 魏嘗凄涼望天,說:“算了,不思量了,反正你也不是對我一人不解風情?!?/br> 她這下停下筷子來,問他還有誰。 “傅羽啊?!彼f,“你方才整那出做什么?又是趕她回府,又是派羽林衛護送的?!?/br> “這不是理所應當嗎?”薛瓔一臉茫然。 “你沒見后腳傅洗塵就來了?她為何遲遲不回府,不就等他來接?你倒好,生生毀了人家的算計?!?/br> “回個府有什么好接的?天子腳下哪那么多不太平,不必傅洗塵親自出馬吧?!?/br> 魏嘗差點噎住,擱下筷子道:“你該不是這么久以來,一直沒瞧出傅羽對傅洗塵的心思吧?” 薛瓔木然眨眼的動作證明,她當真毫無所覺。 于旁事上精明又敏銳的人,在情事一道當真未花點滴心思。那也就難怪她不解風情了。 魏嘗說:“她喜歡傅洗塵,你不知道?” 薛瓔搖搖頭,神情訝異。 “又不是親兄妹,青梅竹馬,日久生情,也不奇怪?!?/br> “你怎么知道?阿羽還跟你聊這種閨閣心事?” “用得著聊嗎?我估計連林有刀都看出來了,也就你一門心思撲在朝堂……” 薛瓔覺得不能啊,問他從哪看出來的。 魏嘗說:“你沒發現,她從來不叫傅洗塵兄長,當初叫傅中郎將,后來又叫傅將軍?” 薛瓔說發現了,但對外稱內,直呼兄長本就不周到,傅洗塵是正經武將,稱其官職也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