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瞬間醒過神來,林可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眼前的北齊將領,發現他手臂上有一處刀傷,已經開始爛了,翻開的血rou混著黃色的膿水,散發出難聞的惡臭。 就是醫治這個傷口嗎? 定了定神,林可湊近些,裝作觀察傷口的樣子,飛速地思考起接下來應該怎么辦。 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林可好歹也是跟風看過幾十篇穿越文的人,這傷應該、也許、大概、貌似是會治的。 總之先用白酒消個毒,然后把爛rou給切了,再拿塊煮過的布包起來? “隨軍的大夫死在戰場上了,千夫長傷了胳膊,只好硬熬著,你若是能治最好,治不了,哼哼?!蹦侨籽鄣募一锊恢朗裁磿r候跟了上來,對著林可威脅道。 林可看了他一眼。 隨軍的軍醫已經死了,也就是說稍微亂來一點,也沒人能戳穿她? 很好,心里更有底了。 瞬間下定決心裝了這個逼,林可用一種很有欺騙性的專業語氣說道:“能治,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雖只是皮rou傷,可沒十幾天,那也是好不全的?!?/br> 說完她把要用的東西一一跟三白眼說了,然后定了定神,暗暗地給自己打氣。 不就是切rou嗎,人rou跟豬rou也沒多大區別,挺挺就過去了……吧。 下一刻,林可就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這血rou模糊的傷口,哪哪都差不多,到底應該切哪一塊? 林可覺得自己拿著匕首的手好像有那么一點抖。 見他久久沒有動作,三白眼狐疑道:“怎么了?” “沒什么,工具有些不順手?!绷挚蓴D出一個笑容,然后一刀就刺了下去。那北齊將領明顯就是全身一顫,林可愈發緊張起來,匆匆忙忙地運刀,不知道哪里是壞死的組織,索性多切一些,切到后來愈發順手,居然還有了那么一點手感。 天無絕人之路啊,上帝在關上門的時候,果然是會留扇窗的??! 劫后余生,林可簡直要熱淚盈眶,還有幾刀就能完事了,嗯,這白白的是什么不管了總之先切了再說。 等等………… 林可忽然反應過來,剛剛切斷的那條白白的東西不像是肌rou肌腱,也不像是血管,不會是神經……什么的吧? 神經斷了,這手臂是不是……就廢了??? 林可:………… 從古自今第一起醫療事故,發生在了林可這個赤腳醫生的手上。 林可擺好的冷靜專業表情瞬間龜裂了。 那什么,她一會是會被北齊人切成四塊呢,還是切成八塊呢? ☆、第3章 逃跑 林可沒有被切成四塊,也沒有被切成八塊,北齊將領甚至還賞了她一塊羊rou,才把她給打發了出去。 從沒這么感謝過自己一緊張就面癱的習慣,林可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把切斷神經的事情壓在心底,在那個北齊將領傷口長好、發現貓膩之前,找個機會就趕緊跑路。 “你包扎的手法不錯,看得出來是做熟了的?!比籽蹖λ軡M意:“這幾天換藥,就由你來干。你跟千夫長大人的親兵住吧,不必跟那群豬玀混在一起了?!?/br> 林可立刻道:“小人這種身份,怎么好占各位親兵老爺的地方。小人還是跟流民一塊擠擠,要換藥的時候,您派人叫我,我立刻就來?!?/br> 三白眼詫異地挑了挑眉毛:“哼,也好。不過到時候要找你的時候不見人,那就不要怪我下手狠辣了?!?/br> “這是自然?!绷挚梢贿呎f著,一邊要把羊rou塞給三白眼:“您看,我也吃不了這么多,不如您賞臉留下吧?!?/br> 三白眼雖然不稀罕這么一塊rou,卻對林可的識相討好十分受用。何況這行軍途中,rou也確實不是能經常吃到的。他順手就收下了那塊羊rou,投桃報李地說道:“流民每天沒人一碗米湯,這差事就給你管著吧?!?/br> 這就是給了林可掐住流民們命門的權力,有了權力就會滋生**。如果林可狠心一些,大可以扣下許多口糧留給自己,至于流民稍微餓死幾個,對北齊人來說不過是些小事。 林可面露感激地應下,忍著惡心又說了一籮筐恭維的話。她的口音還是有些奇怪,也幸虧三白眼是個北齊人,聽不出這么細微的差別,也就沒怎么在意。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說了這許多話,林可回到流民聚居的那片空地上,覺得自己的口語已經提升到了方言八級水準。 空地上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撥人,那些沒有任何手藝的流民擠在一起,戰戰兢兢地望著周圍滿臉橫rou、手持利刃的北齊韃子,有木然不語的,也有嚎啕大哭的,每一個眼中都滿是驚恐與絕望。 而被挑揀出來的匠人們看上去要好些,大概是覺得性命已經保住了,低眉垂眼地坐在角落里,倒是挺安靜。 這些前不久還相依為命的流民,已經被分成了兩個階級,而有了階級,就會產生內斗,這樣一來,流民們就不可能擰成一股繩,去反抗欺凌他們的北齊軍隊了。 林可正要往匠人那一撥走過去,忽然聽到一個婦人朝這邊大聲叫喊:“桂阿牛,你不能不管我啊,就算你不要我了,你總得把你兒子一塊帶過去!旺德才十歲啊,他才十歲啊?!?/br> 這婦人的丈夫是個手藝人,被北齊人挑了出來??蓩D人和她的兒子對北齊人可半點用也沒有,自然不會得到什么優待。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嗚咽了一聲,抱頭蹲在地上,一眼也不敢往自己的老婆那里看。 旁邊韃子士兵被叫得煩了,走過去將婦人踹翻在地,舉手還想打。林可心中一動,快步走過去將婦人捂著嘴扯到了一邊。士兵認得她是剛剛三白眼陪著過來的人,倒也沒有繼續為難她們,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林可松了口氣,把婦人扶了起來,柔聲安慰道:“別怕,桂嬸子,你會活下去的,旺德也會活下去的?!?/br> 桂嬸一愣,隨即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靠著林可的肩膀小聲地哭起來。 …………穿越之后,她好像成為了婦女之友? 林可有些好笑地暗暗想道。 頓了頓,她抬頭看向那些仍舊惶惑不安的流民,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語氣堅定地說道:“這一路咱們都互相扶持著過來了,老天爺不顧著咱們,我來顧。我林可,定會盡我所能,讓大伙兒都活下來?!?/br> 林可是這么說的,自然也是這么做的。 北齊人給那些匠人撥了些吃的,不夠吃,但至少餓不死。但其他一無所長的流民在他們眼中就是炮灰,每天只給一碗米湯,湯水清澈得像是白水,一整碗里面只有幾顆黃色的小米。 林可利用職權之便,將匠人們吃的糧食克扣些下來,勻給其他人。匠人為了自己活命,拋下親人不管,但林可把他們的口糧扣下來給他們的父母兒女吃,他們卻到底也說不出什么怨言來。而那些得了好處的流民,更是將林可當成了救命恩人,小啞巴這個外號早就沒有人叫了,現在人人都管他叫“林哥”。 林可在流民中的聲望水漲船高,心里的憂慮卻是一天比一天深。北齊人正在深入大楚境內,隨軍帶著不少輜重,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器械,看上去不是搶一把就跑的,而是打算攻城。 若是攻城,按北齊韃子的習慣,怕是會趕著這一撥流民上去做先鋒。到時候,林可沒信心能在戰場上活下來。何況活下來又能怎么樣,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就是被北齊人擄掠回去當奴隸。 那些北齊人,可根本沒把大楚百姓當人看。這些天已經死了不少流民了,有些是體弱餓死病死的,有些則是因為“背大車”。 越往大楚境內走,山路就越多,附近地形較前些天已經有了變化。路不好走,裝了糧食的車子有時候會陷在坑里。北齊韃子想了個辦法,碰到路實在不平整的,就叫流民躺在地上填坑,車輪直接從人身上軋過去,便是所謂“背大車”。背過大車的人,沒一個能活下來的。 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 穿越以來,林可第一次深深理解了戰爭的含義,對她來說,死亡正在變得如吃飯喝水一樣平常。 但她還是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這種地方。 “林哥?!币粋€滿臉胡子的男人靠近她,壓低聲音道:“換防的規律都已經摸清楚了,吃的也已經偷偷攢了一些。這一帶離咱們村子近,以前村里小伙子們經常到山里打獵。只要往林子里一鉆,韃子休想抓到咱們?!?/br> “好?!绷挚牲c點頭:“今晚后半夜,叫小安溜出去燒了他們的草料,引起sao亂之后,祥子你就領著大伙一塊往外沖,能跑出多少人,就看老天爺保佑了?!?/br> 其實林可心里知道,這樣做沒多少人能活著跑出去,至少去燒糧草的小安一定會死。但他們手里的優勢實在是太少了,想逃出生天,唯有豁出命去拼上一把。 “林哥?!毕樽影櫭伎此骸澳憬裢磉€要給那韃子頭頭看病去嗎?這一拖,你來得及跑嗎?” “沒事?!绷挚擅鲆粋€木樁。 木樁一端是尖的,她尋了塊合手的硬木,細細磨了許久,才得到這么一件算是趁手的兵器。 頓了頓,林可淡淡地說道:“我有我的辦法,你們不必等我?!?/br> 祥子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多說些什么。 這一方面是出于對林可能力的信任,另一方面,逃跑的時機一閃即逝,若是真的要等林可回來,那………… 誰都不想死。 林可理解地笑了笑,拍拍祥子的肩膀,開口道:“如果我趕不回來,鄉親們就都要靠你擔起來了。放心,北齊人不會花太多時間搜尋我們的,你要好好活著,等北齊人走了,再把人都收攏起來,領著大家一起活下去?!?/br> 祥子深深地看了林可一眼,忽然俯身鄭重地一拜:“我祥子這輩子沒佩服過誰,只有你,林哥,你是條響當當的真漢子!” 林可:………… 你才真漢子,你們全家都是真漢子! ☆、第4章 殺人 冬日風冷露寒,天光漸亮,正是凌晨時分。 北齊千夫長傷口疼痛,折騰了大半個晚上。等他終于睡著了,林可才從帳篷里出來。一個親兵奉命領著林可回流民居住的地方,大晚上的領到這么個差事,心中不快得很,板著個臉,一句話也不同林可說。 林可也不在乎。她走在親兵身后,一面盤算著小安動手的時間,一面不動神色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將旗在朔風中獵獵卷動,守夜的士兵站了一晚上又累又冷,呵著白氣搓手,相互抱怨這滴水成冰的鬼天氣。林可想了想,上前幾步,裝作十分諂媚的樣子扯住那親兵的袖口,比劃著輕聲說道:“大哥,前些天我得著了一件東西,這好東西不是我這種平民百姓能用的,不如送給大哥?!?/br> 語言雖然不通,但意思還是能傳達到的。 她這些天陸陸續續送了不少小恩小惠給這些人,所以那親兵也不以為意,只斜睨了她一眼,臉色變得好看了一些。 那天看情形還算樂觀,林可就趁著晚上宿營的時候,偷偷把那串珍珠手鏈給取了回來。此刻她將袖口稍稍往上一卷,露出一絲半點能亮瞎眼睛的珠光寶氣來,親兵的目光立刻就粘在了那圓潤晶瑩的珠子上,再也挪不開了。 這人果然是個又蠢又貪財的,不枉她這些天來花了這么多時間觀察試探。 林可立刻又把衣袖放下,指了指一處極其偏僻的地方,在親兵耳邊說道:“這里人多,不大方便。咱們到那邊去?!?/br> 財帛動人心,親兵眼中全是那串價值連城的珠子,此時此刻哪還能分出心力想些別的,當下點了點頭。到了地方,他一把攥住林可的手腕,將手鏈給擼了下來,急不可耐地細細把玩起來。 這片林子里只有他們兩人,林可慢慢繞到親兵的視力的死角處,從懷里摸出了那根木樁,正要動手,卻聞到了夜風中一股濃郁的鐵銹味道。 親兵似乎也回過神來,略微皺了下眉,似乎是想說些什么。林可頓時不再猶豫,猛地撲了上去,兩人滾在一起,生死相搏之間根本沒什么招式戰法,親兵一口咬在林可的胳膊上,同時奮力伸手想要去拔靴筒里藏著的匕首。林可悶哼一聲,舉起木樁,重重地刺向對方的胸膛。 木樁入體時有一股阻力,隨后就是一空。溫熱的血濺到臉上,林可根本顧不上擦。她咬著牙把木樁又往里捅了一些,然后將那匕首摸了出來,抹了那親兵的脖子。 頭一次殺人,她的腦中變得一片空白。血順著臉頰淌下來,林可抹了把臉,木然地按照先前的計劃機械性地剝下對方的戰甲,套在自己的身上。戴上皮帽,林可從地上站起來,遠處的喊殺聲越來越響,火光將天空映得通紅。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流民們已經展開了行動,看似怯懦的羔羊向著狼群露出了獠牙,因為他們不想死,他們想要活下去。 我也不想死,我也想要活下去! 林可輕聲喃喃,聽著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心中微動,再抬起頭時,目光中已經沒有了迷惘。她低頭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往最混亂的地方跑去,沿途到處都是流民的尸體,但北齊人多少也有一些折損,一具北齊士兵的尸體旁散落著弓箭,林可撿了起來。手握武器,她在這個陌生的時代終于有了一點安全感。 ——她確實不會治病救人。 她不會制造玻璃肥皂。 她不會背西游記紅樓夢,吟不了詩作不了畫。 但作為一個體訓生,她練射箭練了足足十多年。這亂世,她有資格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