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他走過去,彎下腰撿起來。 那是一個還裝在禮盒里的洋娃娃,很舊了。 紙箱里裝著其它幾樣雜物,一個陳舊的塑料瓶,零零落落的鉛筆、橡皮擦……在他模糊的記憶里,那似乎是他的。 很多年前,阿嫣會去他們家寫作業,問他借文具,都是些零碎的小東西。 他說,不用還了。 傅路白把東西都放了回去。 這些……垃圾,她竟然還留著。 多傻。 過了二十分鐘,阿嫣到家了,看到他,臉色有點奇怪,像是沒認出他,等了一會,才開口:“哦,是你?!?/br> 霍母從廚房里走了出來,笑瞇瞇的說:“小嫣,桌子上有水果,招待你路白哥哥吃,我不打擾你們,我上樓?!?/br> 阿嫣說:“你在不在,都不打擾?!?/br> 霍母摸摸她的頭,轉身走上樓梯。 不等阿嫣發問,傅路白說:“今天,你見過楚楚?!?/br> 阿嫣放下包,進房,拿起鏡子,又走了出來,坐在沙發上,對著鏡子照,沒抬頭:“對?!?/br> “你們對她說了什么?” 阿嫣心不在焉:“說的太多了,你問哪一句?” “霍嫣?!鄙倌甑穆曇羟謇洌骸拔矣浀脤δ阏f過——” 阿嫣說:“你記得,我不記得了?!?/br> 傅路白擰眉。 阿嫣對著鏡子笑了笑:“傅同學,我和你很熟嗎?你說的話,我必須記???” 傅路白沒作答。 這是第一次,阿嫣用這種生硬的語氣對他說話。 上次見面,同樣是因為楚楚受了委屈,他來興師問罪,阿嫣完全是另一種態度,面對他,氣勢不自覺的便弱了幾分。 不管是小學,高中,還是大學。 即使阿嫣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校園女霸王……可只有在他身邊,她永遠像當年那個任性又自卑的少女,那個鼓起所有勇氣,飛快將情書塞進他的課桌,然后紅著臉逃走的胖女孩。 傅路白從沒想過,有一天,阿嫣會變的這么陌生。 不止是容貌,更多的是行為舉止。 “走吧?!?/br> 傅路白一怔:“什么?” 阿嫣這才側眸,散漫的掃他一眼,說:“你哥哥可以用我爸爸的事業,用雙方的商業合作,威脅我。蘇涼雖然是個不怎么美貌的蠢貨,至少可以暴力威脅我,裝裝樣子??赡恪笔栈啬抗?,語氣淡漠:“我不喜歡你,你就什么都不是,站在這里也是浪費時間。再見,不送?!?/br> 她起身,走到房間門口,沒看路,腳踝碰翻了紙箱子,那只空瓶咕嚕嚕滾了出來,一直滾到傅路白鞋子前。 少年的神色有些復雜,俯身撿起,放回紙箱里。 阿嫣說:“謝謝?!?/br> 開門,準備進去。 傅路白出聲:“你都留著?!?/br> 阿嫣回過頭。 傅路白走了幾步,蹲下身,從紙箱里,撿起早已硬得不能用的橡皮擦,發黃的鉛筆盒……最后,拿起洋娃娃:“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阿嫣想起日記里寫的,回答:“對?!?/br> 傅路白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冷情的少年,唇角竟然勾了下,那笑意卻有些傷感:“……收在箱子里,準備扔掉了嗎?” 阿嫣奇怪地看著他,等了等,說:“不,準備收起來放好。這是一個女孩子的遺物,不管怎么樣,至少生前她很重視,就算我需要放文件的空間,也不能隨便扔掉?!?/br> 傅路白問:“什么遺物?” 阿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含溫度:“她死了。那個在乎過你,在乎過蘇涼的人,已經死了——這也許是你們所希望的?!?/br> 語氣平靜,沒有悲傷,沒有憤怒。 傅路白沉默很久。 對方說的話太荒謬——她就站在這里,卻說自己已經死了。 可無形中,又是對的。 新學期開始后,盡管他一向不聽閑話,不管閑事,全部的時間只用來讀書,陪伴周楚楚,但是學校里,阿嫣的存在感太強,他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 阿嫣變了。 “我從沒希望你——”那個字,傅路白說不出口:“我不喜歡你,也拒絕過你。當年的情書,最后變成那種情況,不是我想看見的?!?/br> 阿嫣說:“這與我無關?!?/br> 傅路白站起來,低頭看著她:“很久以前,我當你是meimei——那時,你來我家寫作業,我指導你功課……我不喜歡你,但是從沒想過刻意傷害你?!?/br> 阿嫣對他想說的話沒興趣,轉身走進房間,反手關上門。 傅路白靜靜地站在門口,又看了那只紙箱子一眼,薄唇抿起,向外走去。 * 好多天了,阿嫣總是早出晚歸。 霍母說過幾次,她只當沒聽見,依然我行我素,每天不知道在外面忙什么,回到家也不肯閑著,不是坐在電腦前,對著網頁搜東西,就是捧著文件夾翻閱。 書桌表面,從堆滿各類化妝品、首飾盒和鏡子,變為滿是凌亂的文件資料。 ——忙起來,還真是有模有樣的。 只有老古董知道,宿主到底藏的什么心思。 半個月前,阿嫣軟磨硬泡,威逼利誘,問它討來了傅氏集團的詳細資料,尤其是傅逢期手頭的幾個重大項目,以及合作方、客戶的相關信息。 從此,阿嫣經常打扮得美美的出門,一走就是一整天。 老古董問:“宿主,你又對別人用媚術了?” 阿嫣說:“媚術分分鐘見效,需要我這么費勁嗎?” 老古董想想也是。 阿嫣笑了起來,眼眸清亮:“這是憑本事耍的陰謀詭計,憑本事泡的男人,憑本事灌的迷魂湯——” 鏡面掉下一滴碩大的汗珠,老古董說:“這……宿主你犧牲很大了?!?/br> 阿嫣搖頭,語氣不緊不慢:“我想要別人替我賣命,犧牲色相是捷徑,卻也不是唯一的方法?!?/br> 留下這句模棱兩可的話,阿嫣變得更忙了,經常早上七點左右離開,晚上過了十點才會回來。 老古董看著電腦屏幕里,傅逢期英俊而冷酷眉眼,替他捏了把冷汗。 * 生日這天,蘇涼和母親吵架了。 繼父喝的像一頭死豬,母親叫他把男人搬上床,他不肯,只是冷笑:“要我趁他喝醉了,捅死他可以,照顧他?放屁?!?/br> 一言不合吵了兩句,他轉身就走。 坐在空蕩蕩的公園里,蘇涼給周楚楚打了電話:“喂?!?/br> 周楚楚顯得有些緊張:“蘇涼?” 蘇涼笑了聲:“今天我生日,你忘記了?” “我……” 蘇涼聽出女孩語氣里的遲疑,問道:“怎么了?” 周楚楚半天沒說話,最后,小聲說:“大哥身體有點不舒服,我需要留下來照顧他?!?/br> 她只會叫一個人大哥。 蘇涼黑眸寒光陡現,火氣涌上頭,怒道:“傅逢期是病的快死了,還是怎么?傅家那么多傭人,只能你伺候?” 周楚楚沉默片刻,輕聲問:“你也覺得我是傭人嗎?” 蘇涼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那天已經說好了,你陪我過生日?!?/br> “對不起,蘇涼?!敝艹穆曇舾p了,帶著哭音:“我也不想的,蛋糕都做好了,可大哥發高燒,我走不開,對不起對不起——” 蘇涼掛斷電話 他兩手兜在口袋里,往旁邊的樹樁上狠狠踹了兩腳。 得,今晚看來又得露宿街頭。 他的生日啊。 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祝福。 父母,兄弟……喜歡的女孩。 呵。 晚來風急,天氣很冷。 蘇涼穿的單薄,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在一條街的轉角處,遇見幾個以前交惡的混混,他以一敵二打了一架,成功掛彩。 蘇涼吐出一口帶血的水,抬手滿不在乎地抹掉唇角的血漬,輕蔑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青年人,雙手放回口袋,從他們身上踩了過去。 走到一家蛋糕店門口,蘇涼猶豫了下,走了進去。 收營員看著嘴唇破了流著血,十分狼狽的美少年……想了想,看在那張帶傷依舊很美貌的臉份上,沒把他趕出去。 蘇涼花了所剩不多的一點錢,買了一個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