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她說,放我一條生路。 她的人在發抖,語氣脆弱不堪,依舊那么卑微。 他忽然覺得茫然,覺得失落,就像正在失去曾以為牢牢攥在掌心的東西。 而當她低下頭,眼角流下一滴淚的瞬間,他胸口一陣鉆心的疼,憤怒的火焰燃盡了他所剩無幾的理智。 外套掉在地上。 江離不顧她的阻止,按住她亂揮的手,高大的身軀壓近,將她抵在門上,狠狠吻住,另一只手往下,不耐煩地撕開她的裙子。 “放、放手……” “江總,別這么對我……” “求求你……” “……算了?!?/br> 她終于放棄了。 神經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態,他記不清怎么脫掉的衣服,又是怎么從門邊、地毯上,一路扭打到了床上。 只記得,她目光蒼涼,轉過頭,不再看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說:“算了?!?/br> 那樣悲哀,那樣絕望。 后半生,只怕這畫面會糾纏他到死。 他心里很疼。 身體的宣泄絲毫無法帶來靈魂的慰藉,最后喘著粗氣倒在她身上時,他沒有釋放欲望后的滿足感,只覺得空虛,心里悶悶的疼,像是下著一場永遠不會停止的雨。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安靜得只剩他的心跳聲。 江離坐起來,習慣性地拉開床頭柜的抽屜,看見里面放的一盒香煙,手已經伸了過去,忽然停在半空。 這是他抽的香煙牌子,不是陸世同的。 心里瞬間舒坦了不少。 江離抽出一支煙,用打火機點上,余光掃過抽屜里的東西,愣了愣。 一把刀,一封信,一張廢紙。 紙上用紅筆寫滿了‘臟’字,觸目驚心。 信的開頭,寫著‘李姐’。 字跡難看又稚氣,像個中學學生的杰作。 阿嫣是個棄兒,小時候跟著個撿垃圾維持生計的老奶奶生活,老奶奶過世后,就一個人在社會上闖蕩,學歷低,沒什么文化,字當然寫的丑。 他笑了笑,視線移到下一行字,笑容凝住。 信很短,總共也就那么幾行字。 李姐, 對不起,活著太累,我不想再這么下去。 他說的對,網上的人也說的對,我這樣的人,活該去死,太臟了。 姐,人就是這樣,清清白白的來世上走一遭,到最后什么也帶不走,徒留一身臟。 我的東西不多,全留給你,你要就拿去,不要捐了。 蘇嫣 這是一封遺書。 “你干什么?快燒到手指了?!?/br> 身后傳來聲音,慵懶而嫵媚,仿佛飽食后饜足的貓。 江離回過頭,雙目發紅。 阿嫣一怔,搶過他手里的煙,在紙簍邊上磕了磕,抬頭看見打開的抽屜,心中了然,笑笑說:“以前寫的,整理時候忘記扔,那時候真是幼稚?!?/br> 江離開口,嗓音嘶?。骸啊K嫣?!?/br> 阿嫣見他情緒波動激烈,拍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你別當真,活著這么好,我怎么舍得死?” 他只是沉默地盯著她。 既然他不抽煙了,阿嫣把煙頭摁滅丟掉,扭了扭脖子,舒展下雙臂,然后撲到他身上,勾住他的頸項:“江總,休息好了嗎?快點,趁熱打鐵,我們再來一發?!?/br> 她的眼里住著漫天星辰,亮晶晶的。 想到再努力點,一鼓作氣,就能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阿嫣心情激動,雙頰粉撲撲的,不知是因為方才的歡愛,或是心頭止不住的興奮。 然而,江離目光暗淡,拉開她的手,啞聲說:“蘇嫣,別這樣?!?/br> 阿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別這樣?!?/br> 他又重復一遍,語氣挫敗,拉起被子蓋住她的身體。 阿嫣急了:“我就要這樣!來嘛,你給點面子,就只要再一次——” 江離伸出手,把她按在懷里,輕輕撫摸她的長發:“那次說的話……我收回,沒人覺得你臟,別這么對你自己?!?/br> 阿嫣起先覺得他莫名其妙,后來一想不對,他莫不是以為自己受不了霸王硬上弓的刺激,干脆自暴自棄了,才對他大獻殷勤? 未免想太多。 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她越來越不耐煩,又開始掙扎:“江總,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扭了一會兒,掙不開他的懷抱,便體貼地建議:“你是不是累了?休息會兒繼續也可以——” 他的臉色越發蒼白,徒勞地開口:“我不是有心……” 尾音散去,面對長發散亂、滿身青青紫紫的阿嫣,說出口的辯駁如此無力,他抬手遮住隱隱作痛的眼睛,沉默半刻,低聲道:“你叫我放過你,他就那么好?” 阿嫣愈加煩躁,這幾天拍戲已經很累,滿心雀躍以為回家就能泡澡美容,計劃中的浪漫夜晚,卻被江離徹底破壞了,再加上和他上演一場激烈的霸王硬上弓的活春宮,更是身心疲乏,耐心早耗光了。 她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人,脾氣之壞族內盡知,乃至母親不顧舅舅的百般阻撓,硬是把她送去西天大和尚座下,念了整整七百年的枯燥經文。 后來,她年紀漸長,待人處事溫和許多,卻不是因為念佛念多了,改過自新,而是傾心于駐顏修容術,沒時間同無關緊要的人計較。 再后來,一人獨居禁殿,想發脾氣,周圍也沒人了。 一千年,一萬年,終日與最愛的臉容作伴,自然天天快樂,更沒什么好抱怨的。 此刻,江離就在挑戰她忍耐的極限。 阿嫣決定作一次最后的努力:“江總,我不管你有心還是無意,那都不重要,你怎么就不開竅呢?春宵苦短,別浪費時間了,想那么多有的沒的,累不累?你快振作起來,有花堪折直須折,有人能睡就快睡——” “夠了?!?/br> 聲線緊繃。 阿嫣:“什么?” 江離突然推開她,翻身下床,將脫下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阿嫣靠在床頭,冷眼瞧著他的動作,拿捏住了他的心思,也不覺得著急,看他臉色越來越陰沉,越來越冷淡,不由嗤笑了聲。 男人就是矯情。 從前對他千依百順的,他不把你當回事,現在稍微擺出點架子,他反倒上心了。 這樣也好,總有犯賤的男人,才會有愛玩把戲的女人。 江離抬頭,面無表情地看過來。 阿嫣說:“江總,這是第二睡,還有一睡?!?/br> 江離大手放上她額頭,掌心微涼,淡淡道:“發燒了吃藥?!?/br> “我頭上熱,那是見著你心情澎湃,激動呢?!卑㈡棠橆a紅若桃花,柔弱無骨的雙手捧住他的手,奉承了一句,語氣轉諷刺:“你手心出冷汗,該不是腎虧?” 江離哼了聲,抽開手。 阿嫣泰然自若,直視他:“我要睡的人,那是一定會睡到的,你也別糾結了,這事兒你情我愿,你又不吃虧?!?/br> 她咬字清晰,著重強調了‘你情我愿’四個字。 窗簾拉上了,只留一盞昏黃的床頭燈,灑下一小片余暉。 厚重的沉默和暗淡的光線,將男人的背影勾勒成蕭條寂寥的輪廓,沖淡了平時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壓迫感。 他在門口停下,頭也不回:“蘇嫣,我當你是個人?!?/br> 深秋寒冷的夜晚,他的聲音說不出的壓抑。 阿嫣跳下床,噔噔噔跑過去,用力把他往外面推:“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剛才禽獸的時候怎么不記得我也是個人了?你煩死了,快走快走!” 江離捉住她亂動的手,高舉頭頂,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 阿嫣一秒變臉,又變得眉開眼笑,乖乖的問:“江總,你改主意了?我們回臥室呀,我幫你脫衣服?!?/br> 江離恍若未聞,冷著臉問:“那時候,為什么抹黑安純?”他停頓了下,沉下聲:“給我一個正當理由,即使是借口?!?/br> 阿嫣不耐煩:“這種陳年舊事——” “回答我!” 話一出口,連江離都是一愣。 他一向自詡理智,自控力極強,即使內心震怒,也能裝出斯文有禮的外表,可今晚,在蘇嫣面前,卻一次又一次失控。 有那么一個瞬間,他想,如果她再說一遍,說她知道錯了,一時間鬼迷心竅,但當初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愛他……那他可以把胸口的疼痛當成心動,和她重新開始。 作為戀人。 阿嫣靜下來,小聲問:“如果我說因為愛情,你會留下來和我睡覺嗎?” 江離黑著臉搖頭。 阿嫣抿緊唇,柳眉倒豎,像一只發怒的貓,猛地掙脫他,拉開大門:“那你還是滾算了?!?/br> 江離抵住門:“蘇——” “干壞事為什么非得有正當理由?”阿嫣煩躁地打斷他:“因為我就想那么干,不行嗎?” 她再也不想跟他啰嗦,重重地甩上門。